最慘烈的一次旅遊（這是史上最慘烈的一場私奔）

2023-10-30 02:50:48

文/刺蝟

清院本《清明上河圖》局部

對北宋老大真宗皇帝來說，

祥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

絕對是一個肝疼加肉疼的悲催日子…

俗言：衝動是魔鬼。

而這隻魔鬼，就出自皇宮東北角的榮王府。

當夜色降臨時分，一個黑影鬼鬼祟祟閃出，躡手躡腳摸向了王府的倉儲重地。

輕車熟路，黑影很快鑽進了庫房。片刻光景再出來，衣裳下則鼓鼓囊囊的塞滿了東西。

顯然，這是個賊。

驀地，隨著呵斥聲起，周遭燈火通明，幾個家僕手持棍棒困住了黑影。

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榮王府主人的乳母：「你膽兒夠大的，敢偷王府的東西！」

與此同時，大夥皆看清了入庫行竊的黑影、乳母所叱罵的那人，竟是府中的「掌酒茶宮人」韓小姐。

在宋代，已有「小姐」這般稱呼，多指身份低賤的年輕女子。如婢、妾、娼妓以及歌女等。

宋佚名《四美圖》

至於掌酒茶宮人，即端茶倒水、伺候酒局的奴婢。作為下人，手腳不乾淨，下場只有一個：

杖斃。

更糟糕的是，韓小姐偷取貴重物件已非一次兩次，榮王乳母早便暗中盯上了她。

捉賊捉贓，人贓俱在。這回，韓小姐死定了。即便有9條命，也會被打飛四對半！

真宗一朝的榮王，是宋太宗的第八子趙元儼，自幼便頗受老爹寵愛，20歲授封荊王，人稱「八大王」。從評書演義《楊家將》《三俠五義》裡的八賢王身上，便可見他的影子。

《清平樂》「八大王」趙元儼劇照

據《宋史》記載：

「元儼廣顙豐頤，嚴毅不可犯，天下崇憚之，名聞外夷……」
意思是說，趙元儼大腦門子，肥頰寬腮，整日繃著一張鐵鍬四方黑臉，天下人都挺怕他的。當然，韓小姐更怕，更哆嗦，嗚嗚哭著雙膝一軟，給乳母跪下了。
乳母也是娘。只要她鬆口開恩，小命就保住了。哪料，乳母抬腳踹了她個跟頭：
「孟貴，將這她走。等明日主公回府就砍了她的手腳，看誰今後還敢偷東西！」
孟貴，是榮王府看家護院、保衛女眷的侍衛。聽到喝令，孟貴走上前，扯起韓小姐拖向了府中的禁閉室，小黑屋。
但讓乳母萬萬沒想到，這韓小姐和侍衛孟貴同在榮王府做事，抬頭不見低頭見，早便心生情愛，並約定找個機會私奔，遠走高飛。
可是，兩人誰也不想跑出去過苦日子。頭碰頭一合計，遂動了偷取值錢物件的念頭。
多偷點，出去倒手轉賣，銀子譁譁來，自然也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原本，韓小姐早便偷夠了盤纏和安家費用。只嘆貪心沒夠，總想著再偷一次，最後一次，結果被乳母抓了現行。
「貴哥，明天他們一定會打死我的。」在押去小黑屋的路上，韓小姐哭道，「要不我們逃吧，現在就逃。」
孟貴犯了難：「王爺外出公幹，府裡會加強守衛。而且府門已關，鑰匙在親事官手裡，」
「我有辦法，咱們一定能逃出去。」
「你想咋做？」
韓小姐抹抹眼淚，咬牙道：「放火！」
03
在佛堂放一把火，然後趁亂逃出王府。
應該說，這是一個不錯的注意。火光一起，王府中的奴僕、侍衛，包括守門人，必定會第一時間趕去救火。
沒了看守，開門就走。等他們忙活完，一雙小情侶早翩翩飛出了汴京城。
說放就放。捱到夜深人靜，韓小姐悄悄溜出小黑屋，直奔坐落於府中背靜處的佛堂。
紅燭一傾，火苗搖曳，漸漸引燃了帷帳。
趕緊燒吧，熊熊大火燒起來。從此，本姑娘要和情哥哥雙飛雙棲咯！
說來可憐又可悲，韓小姐終歸是個沒文化、更不懂天氣的宮婢，根本不會注意那夜老天爺刮的是東北風，而且風力很大，越刮越猛。
頃刻間，佛堂之火便化作一條暴烈火龍，狂舞著，呼嘯著，沖天而起。
火勢漫捲，熱浪灼人，韓小姐頓時被驚呆了。
怎麼會這樣？我不過是想讓人虛驚一場，製造個逃生機會而已。
前文已表，榮王趙元儼的府宅位於皇宮的東北角。而在這一帶，不只有榮王府，棋布星陳還有曹王府、相王府、兗王府、雍王府和南陽郡王府。
史書稱「東宮六位」。
眨眼功夫，風借火勢火助風威，火龍在摧毀榮王府後又迅猛轉場，撲向了其它五座王府。其間，曹王夫人被嗆懵，慌得六神無主，幸虧被人拉住方才獲救。
據《宋史》記載：
「東宮六位一時蕩盡，宮人多走上東華門樓。有出不及者，死百餘人。」
然而，這還只是一個序幕，更慘烈的災禍隨之接踵而至——
04
短短半個時辰，火龍將榮王府等「東宮六位」夷為平地後，再度狂嘯著撲向皇宮御廚房。
御廚房處在榮王府的偏西位置，彼此相連。火勢一掉頭，御廚房便遭了殃。
如果繼續蔓延下去，知道是什麼地兒嗎？
內宮啊，真宗皇帝與后妃們搞私生活的一畝三分地兒。
可火龍不管你這些，呼啦啦，就燒光御廚房燒到了承天門。
燒罷承天門，再燒儀鸞司；還有朝元殿，長春殿…
「走水了！快拆掉走廊！保衛皇上寢宮！」
危急關頭，數百太監充分發揚一不怕死、二不怕燒的大無畏精神，人人奮勇向前，邊運水撲救邊嘁哩喀喳拆掉走廊，搞出隔離帶，勉強阻住了火勢。
大火西進受遏，繼而轉南，一路噼噼啪啪燒向了內藏庫，香藥庫。
香藥庫，顧名思義，是朝廷存放沉香、檀香、龍涎香以及硃砂等天下名貴香料的倉庫。
經此一夜，火過庫毀，香飄百裡。化為廢墟的香藥庫，讓真宗皇帝心疼得「想要哭」。
而接下來，宋真宗真的哭了。因為，內藏庫也沒能逃過火劫。
那可是宋太祖趙匡胤特設的金庫啊。
想當年，太祖消滅各地割據政權後，將人家國庫裡的金銀珠寶悉數運抵至此；再加上本朝數十年的財政結餘，皆封存在庫中。
史載，宋太宗即皇帝位後曾進庫視察。望著堆積如山的帝國財富，禁不住連聲感嘆：「這麼多錢，這麼多寶貝，啥時才能用完？！」
這回不用吹也不用愁了，一把火全光光。
還有啥可燒的嗎？
對，秘閣史館。相當於現在的國家圖書館，裡面珍藏著8萬多本古本典籍呢。
數百年的文化精華，就此付之一炬。
而火龍一走一過，還順帶觀光了中書省、門下省、鼓司審官院…
燒了一夜，又燒了一天，直至祥符八年（公元1015年）四月二十四日晚，火龍一頭扎進城外汴河，總算停下了瘋狂焚燒的勢頭。
這場大火，不啻於一場慘烈戰爭。二千餘間殿閣房屋遭焚毀，1500餘名撲救士兵殞命火場，因火災而死的普通百姓更是不計其數…
宋真宗像
面對慘不忍睹的災後現場，宋真宗緊緊抓住丞相王旦的手，止不住痛哭流涕：
「兩朝所積，一朝殆盡，誠可惜也！」（語出《宋史》）
那可是太祖和太宗的全部家當啊，我一個子兒都捨不得花。現在全尼瑪的沒了，沒了！我的心吶，都疼得碎成渣渣了！
05
水火無情，損失慘重。
說來堪稱黑色幽默的是，站在灰煙瀰漫的燙腳焦土上，真宗皇帝問丞相王旦，為啥會起這把火，把我燒得這麼慘？
王旦一本正經地給出了兩個字：「天災。」
丞相王旦像
說得難聽點，就是天譴。
人間帝王乃真龍天子，如果行為不檢點，惹得家裡人（老天）不高興，就會通過地震、龍捲風、暴雨、天打雷劈等方式造成損失，以此警告你好好幹，少嘚瑟。
「旦，你為啥這麼肯定？」真宗問。
「因為，臣看到了漫天飛舞的火龍。」
火勢沖天，火焰漫捲，的確像條巨龍。
真宗皇帝信了，馬上下《罪己詔》，將此場火災定性為天災，是對為君者政令不當的譴責，且「許中外封事言得失」。
按說至此，責任記在了真宗頭上，這事兒也該翻篇，開始災後重建工作。但，除榮王外，其他各位被燒得傾家蕩產的王爺，還有各部各館的頭頭們哪裡肯幹，紛紛上表：
天譴個鬼啊，這把火分明是從榮王府燒起來的。老大你想低調處理，那我們的損失誰賠？
你不查，我們查！
06
幾乎沒費啥周折，這樁火燒王府、殃及皇宮案便查得明明白白——
居然是一個被愛情衝昏頭腦、偷寶私奔的宮婢惹下的彌天大禍！
宋真宗閱罷案件，龍顏大怒，下詔將沒能逃脫的韓小姐斫手斬腳，示眾三天後凌遲處死。
《宋史》如此記載：
「詔韓氏斷手足，令眾三日，凌遲死。」
韓小姐的這場私奔，始於真心，卻毀於貪心，著實令人扼腕嘆息。情人孟貴被處極刑，榮王趙元儼亦涉嫌管理家奴不力，被罷黜武信軍節度使職務，貶為遂州節度使，降封為端王。
而趙元儼也遠沒有演義裡那麼牛逼，手握御賜金鐧，上殿打君，下殿打臣。此後很長時間，只要遇見皇帝，他都要表演同一個節目：
跪地流涕，痛聲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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