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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和海盜

2023-10-10 18:10:39

清朝雍正年間,臺灣古城新竹,有個名叫戚務生的書生,要去福建參加福州3年一度的秋季鄉試科考。那時臺灣是隸屬福建省的府級行政區。

書生戚務生搭乘一艘木製大商船,從舊港碼頭起航時風和日麗,平靜的海面似攤開的寬幅藍色錦緞。不料船行至黃昏時分,天色突然渾濁起來,灰濛濛的天空堆積著厚厚的雲層,氣壓很低,人們隱隱地感到胸口有些憋悶。船工們還沒來得及落下桅杆上重疊的布帆,颶風就挾裹著暴雨鋪天蓋地襲來。海面上頃刻之間掀起崇山峻岭般的波濤,把商船打得暈頭轉向,萬般無奈的船工和驚慌失措的客商們,只得聽天由命了。

商船在茫茫大海裡漂泊了一夜,也不知多久風停了,雨也住了。在東方微露的晨曦裡,依稀瞧見遠遠有許多島嶼,老船工經過仔細辨認,正是澎湖列島。這麼說來,商船已在臺灣海峽從北向南漂流了七八百裡!大家還沒顧得上為這次海上遇險能死裡逃生而高興呢,突然,發現從島上出現數十條蜈蚣似的怪物,近了才看清是一些窄長的竹筏,每隻竹筏上各坐有一排剽悍的漢子,手持雙槳飛速劃來,就像賽龍舟的陣勢,大家這才省悟是遇到了海盜。海盜很快把商船包圍了,客商們嚇得六神無主亂作一團,滿船的財物被擄掠一空。

最後,海盜把書生戚務生抓起來,押上竹筏,一個首領模樣的海盜迎面走來,他面貌醜陋,鬍鬚叢生如刺蝟,嗓音粗大,令人望而生畏。這個首領模樣的海盜見戚務生不像是貿易經商的,就厲聲問道:「你是讀書人嗎?」戚務生不明底裡,戰戰兢兢地回答:「是的。」海盜首領又問:「你是秀才嗎?」「是的。」戚務生驚魂稍定說,「而且是廩生!」戚務生之所以這樣強調,是因為清朝時,只有經過歲科兩試榜列前三名的秀才,才能取得廩生的名號。

海盜首領「哦」了一聲,面露古怪的笑容,說:「你大概不知道我立的慣例吧——凡是被抓到我竹筏上的人,必須用銀子贖命;沒帶銀子的,必須登記帳目,限期把錢送來。除此之外,是沒有活路的!」書生打開隨身攜帶的包袱,裡面包著幾本書和一些用以充飢的糠米糰子,實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好求情說:「我家裡貧寒,不可能用銀子贖;我體質文弱,做苦力也很困難,至於舞文弄墨這個行當,儘管平日經常練習,但其格式和要求繁多,我一時也寫不出好文章。如果不肯寬容,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海盜首領瞥了一眼書生說:「既然以上三件事你都不能做,念你是讀書人,這樣吧,你可以選擇人世間最為尊貴的稱呼,稱呼我一聲,我就放了你。」

書生一聽這話,趕緊起立拱手和顏悅色地稱呼道:「尊貴的大王。」海盜首領說:「人們早就把我叫海上『公道大王』了,可我心中並不認為『大王』這個稱呼尊貴。」書生竭力想討好海盜首領,又拱手稱呼:「尊貴的將軍。」海盜首領搖頭說:「這還不如『大王』呢。」書生急忙改口道:「尊貴的元帥。」海盜首領笑了笑,說:「這和『將軍』的稱呼沒多大區別,也不好。」書生不知所措,實在想不出更尊貴的稱呼了。

等了一會兒,海盜首領循循善誘地對書生說:「你再想想看,你們讀書人平日表示敬意,相互之間是怎麼稱呼的,難道沒有最尊貴的名稱嗎?」書生凝思了許久,試探著問:「莫非要讓我稱呼你為『先生』嗎?」海盜首領哈哈大笑說:「是的,不僅要稱呼『先生』,而且要稱我為『老先生』!」

書生戚務生十分猶豫,因為只有文品和人品高尚的資深學者,才能堪稱此種名號。在讀書人眼裡,先生是為人立世的楷模,對先生的尊敬,是讀書人心中一塊聖潔的田園。書生戚務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啟蒙老師馮靜山。馮靜山先生是一代名儒,曾任江南學政,他為官清正,每次督察州府縣學考試,為了防止舞弊,都要調來試卷,親自當眾批閱。批閱時在大廳擺一長桌,把試卷像魚鱗似地疊攤在桌面上,身邊左右各放一壇酒,一把劍,手裡拿著筆,逐一審閱。每當讀到賞心悅目的佳作,就滿飲一大杯酒,以示大快人心;遇到不堪閱讀荒謬的文章,就站起來持劍揮舞一陣,以驅散心中的鬱悶。凡是俊才,都能得到公正選拔,無一遺漏。馮靜山先生的風骨和氣概令人敬仰,因而,在書生戚務生的心目中,只有像馮靜山這樣的人,才能擔當起「老先生」的榮譽。豈能為了苟活,違心地把一個劫人財物的海盜頭目稱為「先生」呢?書生思忖再三,終於神色莊重地對海盜首領說:「『老先生』三字,斷不能稱。我一介書生,命不足惜,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四周靜得出奇,海上飄蕩著獨有的鹹腥空氣。此時,書生已作好赴死的思想準備,或被扔進水中,葬身魚腹;或脖頸挨一刀,身首異處。沒想到,結局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海盜首領的態度竟迥然不同了,面容轉為和藹,眼睛也有了光亮,他驟然大笑起來對書生說:「開始我以為你冒充秀才,後來見你寧願稱我為大王,也願意稱我為將軍、元帥,惟獨不肯稱呼我為老先生,而情願就死。由此可見,你的確是真正的秀才。你們讀書人這種酸迂之氣,是既可笑又可敬啊!」海盜首領笑得很豪爽,其笑聲嗡聲很大,像在「咚咚咚咚」地敲擊銅鼓。隨後,海盜就釋放了書生戚務生,並贈送給他一些銀兩作為趕考的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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