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鋦花瓶

2023-10-10 07:21:44

  馮子凱是個走街串巷的鋦匠。這門手藝是他祖上傳下來的,傳到他手裡,不知有多少代了。祖上的手藝很精湛,再加上他手腳麻利,腦子靈光,愛琢磨愛想的,技藝也就更加純熟,沒有他鋦不了的物件。可手藝再精湛也是門窮手藝,他還是四處奔波討生活。

  這一天,馮子凱來到了菊花鎮。他一路吆喝著,走走停停,也沒有什麼生意,到了鎮子中心一棵大槐樹下,就放下褡褳,坐在樹下拿出煙,想歇歇腳。

  不一會兒,聽到遠處有人喊:「鋦盆鋦碗兒的,你過來。」循聲望去,見一個四十來歲的白胖子站在一個青磚院落的大門口,正遠遠地衝他邊喊邊招手。他看生意上門,忙磕掉了菸袋鍋子,背上褡褳來到白胖子面前,笑嘻嘻地問他:「老爺,您叫我?」白胖子點了點頭說:「你跟我來,有個活兒。」

  白胖子領著他進了院子,來到堂屋,從裡屋拿出一個花瓶,遞給他說:「你給我上兩個鋦子吧。」

  那花瓶古色古香,胎質柔和,質地細膩,畫工精美,一看就價值不菲。馮子凱小心翼翼地接過花瓶,仔仔細細看了個遍,卻沒找到裂璺,不禁滿腹疑惑地問道:「您這花瓶沒有裂璺啊,幹嗎要鋦呢?」

  白胖子敷衍著笑笑說:「我覺得它不結實,怕忽然壞了,你就給我鋦上個鋦子吧,隨便鋦哪兒都成。」馮子凱把花瓶還給他說:「這麼好的物件,壞不了,我不能鋦。萬一我給您打眼兒的時候再打壞了,我賠不起呀。」白胖子不接花瓶,說道:「馮師傅啊,你的手藝我知道,方圓百裡,也就你這手藝最好了。要擱別人,我還真不放心給他呢。好歹上個鋦子吧,我有用,錢上好說。」

  他越這麼說,馮子凱越覺得這裡有事兒,搖了搖頭說:「我們老祖宗傳下的規矩,鋦壞不鋦好。您這物件是好的,我不能鋦。我不能壞了祖上的規矩不是?」說完,背起褡褳出了門。馮子凱又來到老槐樹下,依然靠著樹抽菸。

  忽然,他聽到那白胖子家傳來「咣當」、「咣當」的響聲。他忍不住好奇,悄悄來到門前,扒著門縫兒往裡一看,頓時驚得瞠目結舌。只見那白胖子在院子裡擺了一張寬板凳,把那隻花瓶綁在板凳的一頭兒,正用木榔頭砸著板凳的另一頭兒。他每砸一下,那板凳就震一震,上面的花瓶就跟著跳一跳,他就放下木榔頭,過去端詳一下花瓶,然後回來再砸,如此往復。這個白胖子,在搞什麼鬼啊?

  眼看著天色漸黑,還沒生意上門,馮子凱就想去尋個人家,先買點吃食,再安排借房過夜。他正收拾起褡褳要走,那白胖子又抱著花瓶過來了,對他說:「馮師傅,我的花瓶裂璺了,你該給鋦了吧?」馮子凱接過花瓶一看,果然給震出了一道裂璺,他不解地問白胖子:「好好的一個花瓶,你幹嗎非得震出裂璺來啊?這鋦過的東西,總是不如原本的物件好啊。」白胖子狡黠地笑著說:「我有用啊。你不給鋦,我的事兒就辦不成了。」

  馮子凱看看天色已晚,就說:「天黑了,我看不清,沒法幹了,明天一早再給你弄。」白胖子不接瓶,急切地問他:「馮師傅,我真有急用,你就連夜幫我鋦了吧。不成我就給你點起燈籠火把。」馮子凱越發覺得這裡有問題,更不敢動了,忙搖了搖頭說:「燈籠火把晃晃悠悠的,我看不準,再把瓶子給你鋦成碎片,你不就虧大發啦?」

  白胖子聽他這麼說,只好作罷。

  馮子凱尋遍整個小鎮,卻沒人家肯收留他。唉,這可真是怪了。他平常走村串鎮的,隨便找戶人家就能吃住,可今天卻處處碰壁。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卻見一條黑影一閃,竄進了前面一戶人家。他忽然想起來了,剛才幾次看到這人進到前面的人家裡,原本沒在意,這時引起他的警覺,難道這人是阻止人家收留自己的?他快走幾步,躲到那家門外。

  那黑影一出來,馮子凱就給他使了個掃堂腿,那人「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馮子凱過去騎到他身上,擰住了他的胳膊:「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幹嗎到處說我壞話?你不說清楚,我先擰斷你的胳膊!」說著話,手上一使勁,那人疼得慘叫一聲,這才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他叫宋小二,乃是宋員外家的傭人。宋員外就是找馮子凱鋦花瓶的那個白胖子。剛才,宋員外把他叫到房裡,吩咐他跟著馮子凱,看馮子凱要到誰家借宿,就跟那家說不行,最後讓馮子凱沒處過夜,只好到他家去住。

  馮子凱聽宋小二這麼說,不覺愣住了:「你家宋員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宋小二說他也不知道。馮子凱放開宋小二,背起褡褳說:「那我就不費這勁了。走,到你家借宿去。」說完,跟著宋小二來到宋員外家。

  宋員外早就料到他會回來,已經備好了一桌飯菜,還有美酒。馮子凱也不客氣,坐下來又吃又喝。直到酒足飯飽,肚子都歪了,這才打著酒嗝問宋員外:「宋員外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我是個直性子,想不透那些彎彎繞,你就直接跟我說明白吧。」

  宋員外一拍手說:「好,咱就把話挑明了吧。」說著,從柜子裡拿出兩個銀錠子,放到馮子凱眼前:「事情辦好了,這兩個銀錠子就歸你了。」

  馮子凱忙問到底是什麼事。宋員外也就不再隱瞞,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

  原來,這宋員外雖富甲一方,但因家中無人做官,也就無權無勢,時常受人欺壓,他就想著,若是家中後代能出一個做官的,也就能扭轉這個運數了。他請來縣裡看風水的陳半仙,陳半仙在鎮上轉了幾圈兒,最後選中了鎮東的胡秀才家,說要是把祖墳挪到那裡,不出三代,必出高官。宋員外就找胡秀才去談,願出高價買他家的房產,誰知那個榆木疙瘩死活不肯。他後來打聽到,那胡秀才是個古瓷迷,他就想方設法買來了這件官窯古瓷,誰知那胡秀才又說,這件官窯古瓷價值連城,他家那破房子不值,他沒錢買,又不能讓宋員外吃虧,無論如何不肯做這筆買賣。宋員外就想,如果把這件瓷瓶鋦上兩個鋦子,價錢就下來了,那個呆子就該跟他換了。他這才想請馮子凱來給他鋦花瓶的。

  馮子凱聽了,不覺笑出聲來。那胡秀才呆就呆了,你宋員外怎麼也跟著他一起呆?不是真傻,那就是瘋了。宋員外又接著說,那胡秀才是個呆子,倒好對付,但胡秀才的老婆婉娘,心眼兒很多,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眼下連門都不讓他進。他就想讓馮子凱帶著這件花瓶到他家去借宿,引誘胡秀才來換這個花瓶,那就大功告成了。事成之後,他必有重謝。

  馮子凱想到還有銀子好賺,就點頭應了。他把花瓶包好,放進褡褳裡,讓宋小二引路,來到胡秀才家。

  胡秀才聽馮子凱說要借宿,就點頭應了,請他到西廂房裡暫住。馮子凱送上幾文錢說,請胡秀才給他多找幾根蠟燭。胡秀才忙問他晚上不睡覺,要那麼多蠟燭做什麼。馮子凱說,他有個古瓶要連夜鋦出來。胡秀才聽說有古瓶,當即兩眼放光,非要看看。

  馮子凱只好拿出花瓶。胡秀才一看,眼睛登時就亮了,一把抱住了花瓶,一邊看一邊嘖嘖有聲:「定窯,真是定窯啊。」他看到那道裂璺,痛心疾首地說:「怎麼能裂呢,怎麼能裂呢!」馮子凱說:「裂了,不值錢了。」胡秀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不懂你就不要亂講話。要是沒這道裂璺,它就值老了錢了,我連看都看不起。現下有了這道裂璺,它就是我的了。」

  馮子凱愣怔怔地說:「我什麼時候說賣給你了?」胡秀才抱緊了花瓶說:「我買了,它就是我的了。你說吧,多少錢,我賣房子賣地都給你!」

  馮子凱問他:「你說話算數嗎?」胡秀才忙說:「算數,當然算數!」馮子凱冷冷一笑說:「那咱們就這麼定了吧。」胡秀才應了一聲,忙回屋去取地契、房契。

  胡秀才取了房契、地契回來,交給馮子凱,抱住了花瓶,婉娘跟著跑進來,兜頭跪下,淚水漣漣地哀求道:「秀才,你把房子和地都賣了,咱家還怎麼過呀?你難道要咱一家三口都餓死不行?」胡秀才一把推開她:「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兒了,先拿住花瓶要緊,顧不得那麼多了。」

  婉娘又給馮子凱連磕了三個響頭,淚水漣漣地說:「好人啊,我求你了,別把花瓶賣給他。你想想啊,他把房子和地都給了你,他又一無所能,我們一家三口都得餓死。你是好人啊,能看著我們家敗人亡嗎?求求你,別賣給他花瓶。」

  馮子凱忽然發現,婉娘還真是個美人,臉上掛著淚水,那更是雨打梨花,說不出的美妙。他「嘿嘿」一笑:「你老公要買,我哪裡攔得住他?我只恨見到小娘子晚了,剛才沒連著你一起要下。不然,你也是我的啦。」

  婉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爬起身來,對胡秀才說:「你要把房子和地都給了他,我就不跟你過啦。」胡秀才只顧抱著花瓶說:「不過就不過吧。」馮子凱讓他們連夜搬出去。胡秀才就抱著孩子出了家門,婉娘卻坐在鏡子前,只顧描眉抹粉。

  馮子凱在窗外已經看得慾火焚身,他推開門就衝進去,一把把婉娘摟進懷裡,對她說:「你就跟了我吧。我家有房子有地,我也有手藝,我保你下半輩子吃喝不愁。」婉娘只是抬眼看著他,臉上沒有半點兒表情。馮子凱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將她撲倒。

  馮子凱正想動手,卻聽腦後傳來一陣風聲。虧他反應靈敏,趕緊往旁邊一躲,躲過了腦袋卻沒躲過身子,那一棍子正砸在肩上,直砸得他那半邊肩膀像是要斷了一樣,疼得撕心裂肺。他忙轉頭一看,見是宋小二,不覺怒火中燒:「你幹嗎打我?」宋小二冷冷笑道:「你也太混蛋了。拿了我家老爺的錢,還想佔我家老爺的女人!虧我家老爺想得周到,讓我在外邊候著,不然,還真讓你小子得逞了!」

  馮子凱吼道:「我幫你家老爺賺到了這塊風水寶地,卻沒說要把這個女人賺給他。這女人願意跟我,那就是我的。」

  宋小二罵道:「要是沒有我家老爺的寶貝,就憑你這個鋦盆鋦碗兒的鋦匠,人家婉娘會跟你?哼,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說完,又掄起棍子,朝著馮子凱砸下來。馮子凱急忙滾到一邊。這時,宋員外不慌不忙地走進來,「嘿嘿」一陣冷笑,衝馮子凱伸出手來:「房契和地契呢?」馮子凱忙從懷裡掏出來,遞給他。宋員外一揮手道:「事情辦完了,你們都滾吧!」馮子凱剛要出門,卻聽婉娘高聲道:「你敢往前一步,我就死給你看!」馮子凱急忙轉身看去,只見婉娘手裡捏著一把剪刀,刀尖兒正對著自己胸口。宋員外解了一半兒衣服,手還停在紐扣上。

  婉娘說:「宋員外,你敢硬來,我就死給你看,你就是欲行姦污逼死人妻,看我大明律法是否能饒得了你!即便我不死,也要到大堂去告你,你還是欲行姦污人妻,照樣是犯了大明律例,看縣太爺怎麼處置你!現下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能不認罪嗎?」

  說著,她望了馮子凱一眼。馮子凱忽然明白了,婉娘剛才裝出很順從的樣子,就是想留住他,等著宋員外來。宋員外一來,看到她,自然慾火焚身,把他趕跑了,要自己來。婉娘正可讓他當了人證。他若不肯當,婉娘又可告他欲行姦污了。

  宋員外聽了,不禁嚇得一抖。他知道,只要他攤上了官司,這個家就得敗了。他忙給婉娘跪下,求她放過自己。婉娘只是看著他不說話,宋員外就明白了,把房契和地契都還給了她。婉娘才怒聲吼道:「你們這些禽獸,都給我滾!」

  幾個人從胡秀才家落荒而逃。直到跑出了鎮子,馮子凱放慢腳步,這才想到,他的家什還丟在胡秀才家呢。還有,他到婉娘房裡的時候,脫掉了外衫,袖子裡的銀錠子也一併放到一旁,難怪婉娘說還有物證。

  他雖覺得惋惜,卻不敢回去取。想想宋員外還白白丟掉了一隻價值連城的古花瓶,他覺得自己那點損失真不算什麼。誰讓他起了壞心眼兒呢,這也是報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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