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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謊師

2023-10-08 14:15:15

第一章

毛磊做的dna結果出來了,毛盼盼不是他親生的。

毛磊想死的心都有啊,毛盼盼都四歲了,他竟然替別人養了四年。

開了第三瓶白酒卮,毛磊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瞪著一對牛眼,大著舌頭衝著我說:「呀,你說說,這年頭,什麼東西才是真的?連他媽的爹媽都不一定是真的,孩子都不一定是真的,也就是屌是真的。」我說:「對,只有屌是真的。」他把酒滿上推給我:「就為了這假爹媽、假孩子,你得給我把這屌酒幹了。」

為了安慰他,我豁出去了,我任他發洩,死命陪他喝。最後,我們倆一共灌了三斤白酒。這頓飯是我請的,菜不說,一瓶酒就300多塊,喝得我肉疼肉疼的。不過,這錢花在毛磊身上,值!誰叫他是我呢。我到刑警隊後一直跟著他混,我的業務就是他帶出來的(當然,技術這塊除外),他的悽慘弄得我的也不爽。

我打的回到家,剛晃晃地出了,就看見一個女孩子坐在我的房門口,身型挺的,正擺弄著玩。那女孩也看見我過來了,馬上站了起來:「表哥。」

我才意識到是宋琳琳,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她了。自從她去了南方以後,逢年過節,總會給我發條什麼的。她的口頭語是「我的親人」,每次都這麼稱呼我。從心理學上說,這是人內心的情感需求在語言上的反映。一個人這麼小就失去了雙親,親人的愛護無疑是她最盼望最渴求的東西。

表妹抱住我說:「親人啊,我總算把你等來了。」

她用手扇著臉前的空氣說:「你喝了多少酒啊,一噴一股酒精霧!」

我說:「我才喝了一點而已。」

「一點酒就這麼衝,你說的一點是指一斤吧。」

「沒辦法。我師傅心情不爽,替人養了孩子啊。我能不喝嗎!」

她從我腰裡取下鑰匙,開了門。我幫她將大包小包拖進屋裡。她帶來了所有的家當,大到鋪蓋、衣服,小到手飾、化妝品。

「我來投奔你了,表哥。你可不能趕我走。」

「什麼話,這裡就是你的家,有我住的地方,就有你住的地方。」

「你真是我的親人啊。」表妹幾乎掉下來了。

她還沒有吃晚飯,我給她下了碗麵條,臥了兩個雞蛋。她吃得狼吐虎咽,仿佛這輩子沒吃過麵條。

吃完了飯,她起身去刷碗,我說:「你放著吧,歇會兒,告訴我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把開除了。」

不得不承認,大多數人一輩子註定是窮光蛋、打工仔或小康之家什麼的。

也不得不承認,有些人確實有錢,相當有錢。

在我居住的這個城市裡,每天都流動著無數的富豪,他們香車,前呼後擁,演繹著城市裡的一道道最奢糜、最香豔的風景。

當然,對的追逐大戰如同打仗,勝敗難以預料,有些人能輕而易舉地獲勝,腰纏萬貫,有些人卻輸得丟盔卸甲,體無完膚。我的遠房表舅宋富貴就是其中一方的代表。

宋富貴曾是我市興唐煤氣公司的一個普通職工,每次給我打,都在的,雖然他眼中的富人在真正的富人們來看不過是些暴發戶而已。表舅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句話是:「現在的大款就像和一樣多,他們的錢也像蒼蠅和蚊子一樣多。」他的潛臺詞就是他還不是「蒼蠅和蚊子」,只是一塊土坷垃,他的目標就是成為「蒼蠅或蚊子」中的一員。

為了成為一個像自己的名字一樣又富又貴的人,宋富貴先後做過多次嘗試,他曾經用幾年的購買,他曾經到處逛舊貨市場企圖以最便宜的價格買到別人認不出的好,他還曾購買了金屬探測儀到處去野外尋找地下的,當然從來沒有一次讓他成功的。然而真正讓表舅徹底栽倒在地的一次嘗試是炒股。宋富貴像一隻懵懂的小獸一樣闖進股市這座深潭的時候,是在一次大牛市的末期。宋富貴把所有的積蓄投入進去,小賺了一點,信心大增,接下來,竟然賣了接著炒,很,牛市結束了,賠得很慘。結果之一是表舅跳了樓,結果之二是表妹宋琳琳綴學了,獨自到廣東打工。

自從表舅媽得了胃癌死去之後,這個世界上,表舅最愛的除了錢,就是了,女兒想要星星,他都想法去摘來。對唯一的女兒,表舅的終極目標是讓她嫁給一個有錢人,過上人上人的好日子。「表哥,我還沒把我嫁出去呢,怎麼就走了呢,他好狠的心啊。」這個酒氣燻天的夜晚,表妹又一次哭著對我提起了她的。

第二天上班前,表妹還在睡,我買好了早飯,放在桌子上。

也許是見到了宋琳琳的緣故,我昨晚上夢到表舅了,天堂裡的表舅紅光滿面,住在鈔票砌成的房子裡。

中午回到家裡來,表妹已經做好飯了。這傢伙,以前是個飯來張口的主兒,經過歷練,竟然會做飯了。

吃完飯,很快到了上班的點兒,我對表妹說,要不我帶你到我單位去轉轉。

宋琳琳說太好了,這算不算「進局子」了?我說算,你這麼想「進局子」呀。

到了位於刑警大隊辦公樓三樓的辦公室,董月正拿著抹布擦拭我的測謊儀。

我給她們倆介紹了一下,兩個女孩很快就熟悉了,表妹見董月擦得起勁,就說我幫你吧。

我問董月,給她的業務書看完沒有?

董月說快了,我說快了是多快,你可要加把勁哪,爭取業務早點上手。

董月是局裡剛給我配的助手,測謊小組剛起步,需要人手。我在刑警大隊除了任偵查,還擔任測謊小組的技術員,同時也是所謂的組長。

董月調過來時很不情願。她原來在經偵處做內勤,經偵處多好啊,每逢偵破一起大案子,總能撈到一些油水,受害單位或受害者感激之餘常毫不地拿出一部分錢來贊助他們。處裡留一大部分作為辦公辦案經費,剩下的以各種名義發為福利,以至於民警從食用油到衛生紙都不需要自己花錢,作為女警的董月甚至能有免費的衛生巾。

相比之下,刑警隊就差遠了,能保住辦案經費就不錯了。

在我的眼裡,「貧富不均」的就像一群流浪狗,可以分為兩類,一種有屎吃,一種沒屎吃。我們屬於後者,在警察隊伍裡屬於「」,只有羨慕「富人」的份兒。

董月對我說:「師傅,你這寶貝到底管不管用啊?」董月在警察學院裡學的是治安專業,對測謊技術一竅不通。

我說:「管,太管了。要不你試試。」

「我不試,戴上那些傳感器,太難受了,像坐電椅似的。」

我閒著沒事,正想讓她試試這機子,給她啟蒙啟蒙,順便也讓表妹開開眼。

我說:「董月,你知道網上有個小月月吧。」

「太知道了,我就是拜月神教的。」

「小月月是因為特二,才被人捧的。你這個月月,長得好,更有好多人惦記著呢。」

董月的臉一下就紅了。我說的是實情,局裡有好多小夥子在追求她呢。

我說:「你不是有追求者嗎?我雖然不知道是誰,但用這傢伙我能把他們測出來。」我拍了一下測謊儀說。

我樹了一根杆,想讓董月順著爬上來。董月果然上鉤了,一幅不相信的表情。

「你在紙上寫上幾個人名,要包括那個傢伙。」董月明白了,還真羅列出來幾個人。

我一看有:楊坤、周軍、金曉哲、崔紅剛。這幾個人可都是局裡的。

這種小兒科的測試,測試題可以當場編。

我給董月戴上那些傳感器,問了她幾個問題:

「喜歡你的人是金曉哲嗎?」

「喜歡你的人是崔紅剛嗎?」

「喜歡你的人是周軍嗎?」

「喜歡你的人是楊坤嗎?」

在最後一個問題上,她有了明顯的反應。為了更確定一點。我又加問了一組問題:

「金曉哲經常給你發簡訊嗎?」

「崔紅剛經常給你發簡訊嗎?」

「周軍經常給你發簡訊嗎?」

「楊坤經常給你發簡訊嗎?」

我看著電腦記錄下的曲線圖,呼吸、脈搏、皮.膚電三條曲線平緩而有規律,但當問到楊坤的問題時,曲線發生了異常:脈搏線變化不大,她蠻「心平」的;呼吸曲線驟然拉長,表明她作了一下深呼吸;皮膚電曲線卻「異軍突起」、「高聳入雲」。顯然,涉及楊坤的問題時,心理波動引起的生理反應最明顯。這一點就足以讓她「無地自容」了。

完事後,我肯定地說是楊坤對吧。

董月一下就服了。

我的測謊實驗不光服了董月,更服了表妹。看著董月嘆服的樣子,表妹說:「真神」。

這幾天,出於對測謊的好奇,表妹閒在家裡,除了看電視、上網,就是看我的藏書,比如《測謊案例辨析》等好多專業書都翻了個遍。

她問我:「這技術這麼靈,如果用來給我們老闆測一下,你說能不能發現他的原形。」

「你們老闆有『事兒』嗎?」我不知道表妹說的這個老闆是她第幾任老闆,她講過自己最少炒了八個老闆。

「我們老闆特愛發紅包。」表妹的打工生涯像一個帶皮的香蕉,她開始一點點剝給我看。

「發紅包是好事兒啊,誰不願收紅包呢。」

「他看上誰,才給誰發紅包的。再說,那紅包可不是白拿的。」

我這才明白了,他們老闆還真有事兒。

我說:「如果你們老闆娘懷疑點什麼,理論上是能測出來的。」

過了兩天,有一外地的電話打到了我的手機上,是一個南方的娘們兒,操著瞥腳的普遍話,口口聲聲說要向我討教如何用測謊儀揪出花心人的事。

我們測謊小組從未對外開辦過業務,甚至在系統外還沒宣傳過,這南方娘們兒如何知道我的性質還有我的手機號。

我查了查來電的號碼屬地,是廣東的,我就對表妹說:「你給我找事兒了是不是?」

表妹笑了:「沒有,我就是想讓老闆娘知道知道他的花心而已。」

到目前為止,表妹還沒有提過想出去找工作的事,我也不好意思問她。我感覺她太累了,想歇一下。表妹在廣東打工時,最大的勞動強度是每天工作12個小時,遇到不太忙的工作時,還要提防老闆的紅包。

但表妹總這樣閒著也不是辦法。我還是決定給表妹找個工作。按我的能力,找個有正式編制的工作辦不到,但找個臨時性的也可以。公安局裡每年都通過保安公司招許多協警進來,待遇還可以,管吃管住,每月1000多元,三險全包。這樣的條件對一些底層青年也有一定的吸引力。招進來的大部分人都會進派出所做聯防隊員,少數會從事文職工作,比如110接警員。

我感覺表妹幹接警員是可以的,我們的接警員隊伍不是十分穩定,每年都要走掉兩三個。我和負責1 10接警工作的指揮調度處副處長王建設是,我請他吃了一次飯,讓他幫幫忙。王建設爽快地答應接收表妹,但要按程序走。程序沒走下來之前,可以先上班熟悉業務。

表妹做了一段時間的110接警員後,經常回來告訴我一些奇奇怪怪的求助。比如今天有個人上廁所沒帶手紙,打110讓警察送過去,這不是有病嗎?比如有人問怎麼用西班牙語說我愛你,好像110無所不能似的。表妹講得眉飛色舞,一副做得很開心的樣子,我也就放心了。

這天,王建設給我打電話說你好好管管你表妹。我問怎麼了,王建設說有人投訴26號接警員,我知道表妹的工號就是26。王建設說:「就是有個報警說被人偷了錢包,你表妹態度不太好,和人家吵了起來。本來逸事也不是大事,但你表妹被人投訴不是第一次了,我以前沒好意思告訴你。雖然她沒犯什麼大錯,但總被人投訴不是好事,你該說說她了。」我一聽,這問題還挺嚴重的。

我決定和表妹好好談談,她的工作幹不好,不是能力有問題,是態度有問題。在機關單位裡,態度有問題,就是最嚴重的問題。

表妹說:「每月千把塊的工資,還能好好幹?連我的化妝品錢都不夠。」

我說:「你想要掙大錢,可以,可你得有本事啊,你把本事拿出來呀。」

這下,表妹不吭聲了。

第二天,王建設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表妹辭職了。

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表妹對工作太輕率了,怪不得能在廣東換八個工作。不過,她這麼一辭,讓我在王建設面前可直不腰來了。

表妹辭職以後,又淪為了「主婦」,這成了我的心事兒。我太想給表妹找一個好點的工作了,不能讓她老這麼閒著,但我自己的路子已經到頭了。

這時,我想到了一個人:程軍。以程軍的能力和人脈,給表妹找個工資高點的工作一點也不成問題。

在我的圈裡,程軍屬於唯一的富人,而且很有能力的富人。

我雖然不是富人,但我也有機會接觸、認識一些真正的富人,比如程軍之類。我們刑警大隊偵辦過一起影響巨大的盜竊案件。該案中,程軍曾因涉嫌購買過一點贓物被我們整過。所謂的贓物是一個宋代的瓷器,價值不菲,程軍本不是個熱衷收藏的人,買那個瓶子不過是附庸風雅,不幸成了眾多買贓人中的一個。

程軍託的人轉了好幾層關係才轉到我這裡。不如現管,再找領導也得落實到我這裡。

現在的辦案很難避免「關係案」,特別是小案子。在「和稀泥」中「撈人」是重要一塊,而「撈人」中撈這種「購贓買贓」的人是最容易的。我們主辦這個案子,大魚都抓了,一些小魚算是可有可無的角色,追究起來可以處理,不追究也就罷了。撈程軍這種事,我一句話的事,頂多和大隊領導打個招呼。不過,我對說客說的要嚴重得多:「老弟你也知道,這件案子是大案,各級領導都很關注,連省領導都有批示,公安廳督辦的。我們也很難辦。」說客點頭如搗蒜:「那是那是,你多操心。」

那天,我把程軍傳喚了出來,當著老周的面說:「周隊長,這是我的,親姨弟,年輕沒經驗,叫人給玩了。現在贓物也退了,人也來了,給個面子,不是外人。」老周邊填著表,邊面露難色地說:「馬上要辦刑拘了,正要找領導籤字呢。」他一邊晃了晃手中的拘留手續,一邊打電話問了問指揮中心的小宋:「張局在家不?」小宋說:「剛開完會回來,有事匯報快去。」老周放下電話,起身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他說:「領導籤完字,就黃花菜都涼了。老周,你能親眼看著我弟弟進去啊。」老周為難地看了看我,又坐了下來。我接著說:「老周,今天的事你無論如何得給我個面子,幫我操持操持,我弟弟一輩子的就握在你的手心了。」老周又想了想,把表撕了:「那你重新整整材料。」我誇張地做足了感激不盡的表情。

辦案期間,為了應付各種關係,顯示我們的工作力度有多大,常會演這種雙簧。對即將退休的老周來說,一看我的神色就知道我想拉什麼屎,當然會極好地配合我了。

當我讓程軍毫髮無損地離開時,程軍感激得幾乎要磕頭了。

我和程軍的交往就此開始。

富人都沒有安全感,特別是暴發戶。此後,程軍極力拉攏我:「你不是我姨表哥嘛,你要對我負責到底。」

程軍還說:「全十幾億人,我們能遇到一塊,就是。你姓劉,我姓程,說不定前溯n輩子,我們老祖宗就是和程咬金。」

我說:「這不對,他們不是一個朝代的,我們是一個朝代的。」

我正想給程軍打電話,程軍先打給我了:「今天有個大場,需要你『三陪』一下。」我問:「公場還是私場。」他說:「當然是私場,公場能勞煩你嗎?」我說:「今天我還有點事兒。」程軍說:「有筆裝修的,今天要請幾個地產商吃飯。」我說:「地產商你能請得動?幾個包工頭吧。」

程軍說:「包工頭做大了就是地產商。而且請不請得動,要看怎麼請,我有我的招兒。」我一笑:「你能有什麼高招?」程軍神秘兮兮說:「我有餌啊。我從省藝表演系請來了兩朵花兒,個個黃蜂腰螞蚱腿,無敵啊。」

有錢人特喜歡演藝圈裡的女孩子。富豪和天然親近,他們是一種蒼蠅和蒼蠅拍子、和老鼠夾子的關係,剪不斷,理還亂。

我對「黃蜂腰、螞蚱腿」這兩個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兩個詞及其所指向的對象讓我有了「出席」的。

我說:「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把我那事兒推了。」

程軍說:「這樣好,這樣好。餌兒還真管用呢。」

我說:「你釣地產商可以,我可不是你釣的。」

到了場後,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見我來了,程軍忙站了起來,向各位「隆重」介紹了我:「這是市公安局經偵處的劉樹林劉處長。」他一開口就給我調動了工作崗位,還給我封了個官職。我說:「哪裡,哪裡,我就一普遍民警。」在座的人似乎對「經偵」一詞比較陌生,程軍問:「劉處長,你先介紹介紹你們的工作性質是幹嗎的。」我說:「經偵的全稱叫犯罪偵查處,主要職能是承擔我國刑法規定的90餘種經濟犯罪案件的偵破工作。」程軍對我的回答相當滿意。程軍拉我來無非是抬高他的身價,顯示在局子裡有人,這樣做有助於防止被騙。

「上個月他們剛破了一個價值三個多億的案子。」程軍又開始上眼藥。

我大體上介紹了一下經偵的職能和分工。幾個人都聽到津津有味,明顯對我多了一份看重。公安局的行頭還是能唬住人的。

程軍又介紹了一下幾個地產商,坐在主賓位置上的叫吳宏起,副賓叫劉啟華,三賓叫王勇。他們的體形驚人地相似,和水桶有親戚關係。我心裡給三個傢伙分別起了個外號:大胖、二胖、三胖。

與幾個蠶寶寶一樣肥膩的地產商相比,那兩個妞長得真不錯,很「天上人間」,讓人看著相當眼饞。一個叫李然,一個叫馬多麗。

截止目前,們表現很「財富」,財大氣也粗。相比之下,兩個女孩子表現都很低調,很專業,默默地表演著花瓶角色。

場面熱絡了以後,桌面上的焦點開始由寒暄轉移到人身上,女孩子們浮上前臺。大家看她們的目光不再飄忽,可以光明正大地停在她們的臉上了。

商人們的主要目的就是衝著兩個花瓶來的,自不肯放過機會。有人向她們要名片,馬多麗有,一一雙手奉上。李然卻笑著說:「我還是,還沒做名片。」一人說:「這話就不對了,學生就不需要名片嗎?特別是你們學表演的更需要,要不然導演怎麼聯繫你們吶。如果因為沒有名片,耽誤了成名怎麼辦!」

眾人開始散發名片,現場除了李然外,只有我沒有名片了。有人說過世上只有兩種人沒有名片,一種是國家主席、國務院總理、之類的,人人皆知,地位顯要,根本不需要名片,一種是小商小販、下崗職工、環衛工人之類的窮人,更不需要。我一定屬於後者。

程軍讓上了茅臺和紅酒。

酒過三巡,兩個妹子的臉已經像猴臀一樣紅了。

程軍是個文化商人,問起兩個妹子的職業發展。眾人紛紛響應。

吳宏起嘆道:「我們工商界的也要有文化責任感,文化建設不能光靠文化界的朋友,我們工商界的也要積極參與。我個人感覺投資文化事業是件功德無量的事。」

吳宏起又說:「好萊塢能大搞文化侵略,就是人家的文化力量強。我也有個想法,想投資一下中國的文化事業。我打算投資拍部電影,把我媽的搬上熒幕。」

程軍說:「你這提議再好不過,在座的兩位都可以作為女一號的人選嘛。」

劉啟華和王勇一起揶揄吳宏起說:「就是,兩位美女可以演你媽呀。」

吳宏起說:「首先,我只有一個媽。其次,我媽年輕時比這倆美女還漂亮,可惜了,我長得不隨她,隨我子了。」

劉啟華說:「這種投資,操作起來不知怎麼樣?」

吳宏起說:「這個簡單,有錢什麼都簡單。一句話,誰出錢誰說了算。」

程軍附和說:「對,以前是導演,現在是製片人老大。

吳宏起說得兩眼放光,激得兩個女孩也起了反應。

趁著氣氛活躍,黃段子順理成章地閃亮登場。吳宏起率先講了一個逗兩個女孩:「一受了賄,讓秘書悄悄帶回去交給,還囑咐不要讓他老娘知道。秘書記住局長的話,帶著錢往局長家趕,路上怕錢被人搶了,就悄悄藏到了褲襠裡。到了局長家,一敲門,局長老婆開了門,秘書問就您自己在家嗎?局長說對啊,老太太出去逛街去了。秘書一聽正好。進了門就脫起褲子來。局長夫人一驚說你想幹嗎?可別亂來。秘書說我給你錢。局長夫人臉一紅說給錢也不行啊。秘書說是局長讓我來的。局長夫人說這死鬼,這事也能讓人替。說完,也把褲子脫了。」引來一片鬨笑。

劉啟華也接著講了一個:「出差,晚上,姐夫和小姨子在客廳裡看電視,姐夫看著小姨子問,你稅後多少錢?小姨子臉一紅,說陪姐夫睡還提什麼錢。」這個段子多數人聽過,程軍說:「劉總,你這個不算。」

劉啟華說:「程總,算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女士說了才算。你問問兩個天仙好不好?」

表演系的女生經歷的場多,對黃段子有免疫。馬多麗一點也不扭捏,點頭說算。

劉啟華說:「程總,人家說我算。」

飯局很快結束了初始程序,開始了捉對「廝殺」,吳宏起瞄準了馬多麗,劉啟華和王勇瞄準了李然。兩個女孩也頻頻起來敬酒,原來是相互瞄準的關係。馬多麗很活潑,也很放得開,竟然敢和他們喝「交杯」,相比之下,李然卻是矜持了許多。

兩個女孩打了一圈,唯獨沒有給我敬酒。

她們對我很冷淡。我也明白,這一桌人就我算不上個鳥了,人家不搭理我太正常了。

程軍衝我使眼色,讓我「上」,我也懶得熱臉硬貼別人涼屁股。

就在這時,兩個女孩站起來,要共同敬我一杯酒,馬多麗還開玩笑稱我為「警察。」

我一聽叔叔都叫上了,兩個妹兒更沒我什麼事兒了。

我一口乾了,她倆只沾了沾唇,就放下了。剛才與幾個地產商,都是一口乾的。我心裡門清門清的,臉上卻什麼也沒表現出來。

中間,我上了次洗手間,剛出來就遇上馬多麗了,她禮貌地衝我一笑。

我低下頭本想裝看不見,見她那樣,只好抬了一下頭,嘴上卻沒將就:「大明星,給我籤個名吧。」

見我揶揄她,馬多麗又笑了:「連你也這麼俗啊。」

我說:「我本來就是一個俗人啊。」

「有紙和筆麼?」

「筆有,紙卻沒有,要不你籤到我衣服上吧,後背上就行。」

她接過我的筆,果真在我背上寫了三個字,然後款款地走了。

我沒感覺出來是什麼字,正巧一個女服務負走過來,我問她:「你幫我看看後背上的字是什麼呀?」

女服務員一看就樂不可支了:「神經病……」

回來後,我對馬多麗說:「妹子,你的藝名好奇怪啊。」

馬多麗本想幽我一默,卻被我倒打了一耙,臉一紅:「你這人真是,連你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還說是我的。」

「我沒招你惹你啊,幹嗎對我這麼大的成見。」

馬多麗說:「你不是要我的籤名嘛。」

她附耳對李然說了幾句,李然捂嘴笑了。

程軍對我說:「劉處長,輪到你了。你還沒講段子呢。」

和同事一起喝酒啥話都敢講,但在面前講黃段子卻是頭一遭。我說:「我就算了,人民警察不能低級趣味不是?」

吳宏起說:「劉處長,你這話不對,這麼說我們生意人都低級趣味了?」

我說:「哪裡,吳總想多了,我們上頭都有『五條禁令』的尚方懸著吶。」

程軍說:「『五條禁令』也不包括講黃段子。我說句公道話,劉處該罰一杯。」

馬多麗插了嘴附和:「該罰,這個該罰。」

馬多麗的態度卻激了我的將。我也講了一個:「兩個女人在郊外喝酒,一直喝到天蒙蒙亮,回來的路上,她們內急難忍,於是硬著頭皮走進路邊的一片墓地。因為沒帶手紙,第一個女人便脫下內褲擦了擦,並扔掉了內褲。第二個女人發現旁邊有個花圈,便撕下輓聯擦了擦。兩個女人沒多久,她們的便互通了電話。一個說看來我們得當心了,昨晚他們倆肯定有事,我發現我老婆回來後沒穿內褲!另一個說我更糟,我發現我老婆屁股上貼著個紙條,上邊寫著『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

幾個人叫著:「不好,不好,有什麼意思啊。」兩個女孩卻笑個不停。

女孩笑了,就是說明笑話好。可男人感覺沒味,局面是五對二,還是不好。

程軍問李然:「妹子,你說好不好?」

李然光笑,不出聲。

我說:「人家默認了。」

吃完飯,又去唱歌,唱完歌洗腳。一條龍下來,快了。

三個胖子搶著送兩個妹子回學校。

我注意到李然和馬多麗分頭上了兩部車。馬多麗搶先上了吳宏起的車。

程軍酒意未消:「這兩個妹兒夠味兒吧?」

我說:「夠味兒倒是夠味兒,不過,與我什麼關係啊?」

程軍請兩個妹兒出席飯局花了五千塊錢,花了兩萬多,他的生意就談成了。

籤完合同,程軍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得到這個合同嗎?」

我也正納悶呢,程軍是文化商人,一腳跳到地產界,跨度有點大啊。

「我是在送個人情,幫人跑路呢。」

「誰這麼大面子,要你程咬金拍馬屁。」

「一個傻b,純正的傻b。」

程軍是八面玲瓏的人,朋友多得像身上的蝨子。程情世故精通,具備王熙鳳的智商,至少有一萬個心眼子。一般人在他眼裡,十有八九都是傻b。

「我這個朋友是真傻啊,哪天我讓你認識認識。」程軍怕我不信,又解釋說,「這夥計,按我的標準,就是一正宗窩囊廢,這麼簡單的事還得我幫他拿下。」

我說:「他這麼傻b,你不搭理他不就完了。」

一個煙圈從他嘴裡飛出來,忽忽悠悠就上了天花板:「傻b不等於沒有用啊。」

程軍辦事還真利索,表妹的工作很快就有了,到一家公司做文員。這家公司的老總是程軍的朋友。當初我託程軍的時候,程軍說:「你妹就是我妹,乾脆到我公司裡來幹算了,我讓她做副總。」我當然知道表妹的斤兩,不想這樣,更不想讓她在程軍的公司過處處受照顧卻招人厭煩的「好日子」。

表妹的日常工作也就是處理處理公司文件、跟著領導噹噹隨員什麼的,活不累,待遇也不錯,我懷疑人家是看程軍的面子故意這麼安排的。

我的懷疑當然不能對表妹說,只囑咐她:「這個活你得認真給我幹.我給你找這個活,費了老勁了,你別給我丟面子。」表妹說行,你這嘮叨都快趕上我那死了。

為了慶祝有了新工作,表妹炒了兩個菜,我倆專門整了幾杯。

表妹的酒量大我很早就知道,都是表舅燻出來的。據我說表妹周歲的時候,慶生宴上,喝得醉醺醺的表舅用筷子蘸了一下白酒放到了表妹嘴裡,表妹的小臉一水的苦楚,卻沒有哭,反而笑了。表舅大驚,又蘸了一下白酒放到表妹嘴裡:「有種,像我的種。」

我在男人中算是比較能喝的了,基本上一場一斤半多的量,可以持續作戰一個星期。在刑警隊裡,我的酒量也屬於較高的水平,不時有人會拉我去喝酒。但我和表妹拼起酒來,卻得甘拜下風。

表妹的酒量到底有多大,她對此深藏不露,這次她不過喝了兩杯而已,最多四兩。

但第二天表妹把本事小露了一把。

那天,我們去抓人。情報顯示,有一個「兩搶」(、搶奪)嫌疑人正在一家銀行裡辦理業務。

毛磊帶著我們五個人,到了現場時,我一看局面,有些不知所措:「媽的,排隊機都放出去40多個號了。一屋子人,抓哪個好?」

毛磊說:「把門一關,所有的人都控制起來,一一甄別。」

現在,毛磊搞案子像瘋了一樣。他正和老婆在持續冷戰,幾乎不回家。我們都認為這小子實在接受不了老婆出軌的事實,就是了,幹嗎幹起活來玩命。

現場人員排查了一遍,竟然一無所獲,經調取銀行錄像,才知嫌疑人辦完了業務,已經走了。我們查了查他辦的事項,提取了一個手機號碼。我告訴銀行工作人員給機主打電話讓他回來。

那女孩問我:「怎麼說?」

我還沒開口,毛磊教她:「你就說手續不全,讓他回來補一個籤字。」

女孩說:「我不敢打,他要是回頭找我的事兒咋辦?」

「不會的。這小子最少會判十年。」

「十年後咋辦?」

對這種瞻前顧後的主兒,毛磊也沒辦法,對我說:「你打。

我按毛磊的授意一說,那嫌疑人有些不悅,顯然沒料到銀行的人幹活這麼不專業。停了十來分鐘,還是回來了,一進銀行就罵罵咧咧,嫌工作人員不會辦事兒。

毛磊上前一個背摔就把那人摞了。

把嫌疑人銬回隊裡一審,持刀搶劫就好幾起,都是重大。再深挖下去,隊裡的破案數一下子就增加了二十多起。毛磊很高興,晚上專門請我們幾個吃飯,這麼多天他難得高興一回。

正好表妹來找我,毛磊不讓她走了,一車拉到了飯店。

毛磊要了白酒和啤酒,又問表妹是喝酒,還是喝飲料。表妹說都行。毛磊說那就喝酒,白的吧。

開喝後,毛磊讓表妹喝。表妹裝作不能喝,說,你們男的喝酒就是厲害。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喝一瓶啤酒,我喝一杯白酒怎麼樣?毛磊一聽,就應了。

毛磊是個啤酒王,一聽表妹喝酒還是個角兒,也很爽快。

中間到了廁所,毛磊問我你到底能喝多少。我說:「不多,也就是半斤的量。」毛磊說:「你吹吧,二兩的杯子她就喝了八杯了。」

表妹與毛磊的拼酒將氣氛搞得十分活躍,我趁機少喝。

喝到最後,表妹與毛磊「同歸於盡」了。

同事們招呼著,幫我把表妹塞進了車。車一開,表妹就閉著眼說:「表哥,我是裝醉呢,為了給你隊長面子。若人說他連一個女人都喝不過,多沒面子啊。」

我說:「你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了?」

表妹說:「還不是給你長面子,我的親人。」

第二天,毛磊給我發了個簡訊:曹隊沒接手機,你幫我請個假,我去民政局辦個『離』。男人就應該爽快一點,要不然還不如你表妹一個女的。

表妹問我:「我昨天表現咋樣?」

我說:「好極了,戰果顯著。」

第二章

手機響了,號碼很陌生。我一接:「劉處長,還記得我嗎?」

我顧作不知所以:「我還真沒聽出來。」

「我是馬多麗。』

「啊,是你呀。我還以為是我媽呢。」

「我的聲音有那麼老嗎?」

「不老,是我這從小就不好使。」

馬多麗的笑聲傳了過來:「我想求你點事兒。」

「什麼求不求的,美女有事,下指示就成了。」

她又一笑:「見面再說吧。」

我猜一定是有人開車被交警查了之類的事找我。她們對我不待見,這回我也得端端架子。

「我去你們公安局大門前等你吧,反正你也快下班了。」

「真不巧,手頭上有個案子,得加會兒班。」

「好,你說加到幾點吧。」

「怎麼也得七八點鐘。」

「好,我等你。」

下班後,我從網上下載了一部大片,看完後已經七點半了。我從窗戶裡往外看了一眼。大門口站著兩個女孩子,原來馬多麗和李然都來了,正和保安說著話。公安局的保安很少能見到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正與她們聊得熱乎,大概已經認起來了。

我下去後,慢騰騰走到大門口,馬多麗和李然都上來和我握了握手。

李然說:「你在單位上的名氣很大啊,保安說你是搞測謊的。」

「我辦案,同時也搞技術。」

「測謊技術是不是很前沿?」

「也不是什麼新技術。當然,對我們國內來說,應用還不普遍,但人家歐家,測謊作為一種輔助刑偵手段應用很平常。美國人30年代就開始用測謊儀了,現在全國有3萬多測謊專家呢。警察機構、軍事情報部門、私人測謊機構數量都很大。」

「我們不也有了嗎?」

「但應用還差得遠。」

馬多麗問:「你不是經偵處的嗎?怎麼又成刑警大隊的人了。」

我忽悠她說,「我不是公安局的高級人才嘛!兩邊兼著,都算。」

我對她倆說:「別光說我了,你們不是有事嗎?什麼事,只要我能幫上忙的,一定效勞。」

馬多麗說:「你們這裡有警花嗎?我們需要做個情景小品。我和李然要演女警察,可我們對女警察的業務一點也不熟悉,有些細節想找個警花聊聊。」

我說:「這好辦,我們這兒也有女的,我可以引薦引薦。你們就找我的助手吧,她叫董月,在經偵幹過幾年,剛來我們隊上沒多久。我提前告訴她一聲,有問必答。」

馬多麗說:「那好,這趟我們沒白來。」

李然問:「你們這兒女警多嗎?」

我說:「不多,現有的大部分都在做內勤工作。我們單位不願要女的,出警、抓人的事女人做不來,特別是搞案子需要經常出差,女的不方便。」

李然說:「不是有女特警、女交警、女局長嗎?」

我說:「是有,但是極少數。做樣子給人看的。」

我問她倆:「你們不會畢業後也想當警察吧?」

兩個人都笑了,我把董月的手機號告訴了她們。她們沒有馬上走,又和我磨了半天嘴皮子。

時,馬多麗似乎不經意地問了一句:「你和程軍什麼關係呀?」

我說:「朋友唄。」

馬多麗好像來了興趣:「什麼朋友,從小認識的?」

我說:「沒多長時間,有一個案子涉及到他,我給他擺平了,就成朋友了。」

第二天早上,保安又把電話打到了我辦公室:「昨天那個學表演的女孩子又來找你了。」

我問董月,昨兒晚上,有省藝的兩個學生給你打電話了嗎?董月說沒有啊。

董月又問她們找我做什麼?我就把馬多麗她們的來意說了。董月說這好說,你的朋友嘛,這個忙我一定幫。

我下了樓。這回卻是李然獨自來的,穿著一件紅衣,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右手戴著一個大紅鐲子。氣質真是不凡,真有股明星的範兒。

我問她:「幹嗎只戴一隻鐲子,那隻呢?」

「丟了。」

我自己都沒整明白幹嗎問人家這樣的問題,人家戴幾隻鐲子關我什麼事兒啊。

我說:「是不是想找我們的警花當面請教呀?她在樓上,要不我喊她下來。」

沒想到,她沒接招,故意岔開了話題:「你這麼年輕就幹到處長了,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啊。」

我笑了:「你傻呀,酒桌子上的話還當真了。程軍戴的高帽,你也相信。」

「我不信。有個事你也別信。」

「啥事?」

「那天,馬多麗在你背上籤的名,不是故意損你,是逗你玩呢。」

我笑了:「那當然,我的智商還沒低到分不清那個程度。」

我又說:「要不,你也給我籤個名。」

她說:「你也逗我。」

說了半天閒話,李然才扯到正題:「其實,馬多麗找你是有別的事。昨天愣是沒好意思開口。」

我更納悶了:「什麼事呀,這麼神神秘秘的?」

「她想讓你幫幫她。」

「我不是告訴她董月的手機號了嗎?」

「不是這事兒。她丟了一個包。前兩天,在神州大酒店有個飯局,走時包忘帶了。」

「裡面有特值錢的東西麼?」

「沒有,就是錢包、化妝品什麼的。」

「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算了,自認吧,八成是找不回來了。」

「還有一個u盤。」

「u盤也不值錢啊?」

「重要的不是那u盤,是裡面的東西。」她頓了頓說,「裡面有她大尺度的表演視頻。是給一個導演的,還沒來得及送呢。她怕被別人放到網上去。」

我好像明白了,腦子裡馬上想到了豔照門,嘴上卻問:「什麼是大尺度的表演視頻啊?」

李然見我裝傻,有點生氣:「你真不明白?」

我說:「就是感覺很意外,她不光隨身帶名片,還要帶這玩意兒。」

「這個圈裡的人黑著呢,你不懂,藝人真的很不容易。」李然的眼圈有點紅,我趕緊打住了。

「多麗特有主見,特想出名,每次參加活動都帶著,怕錯過機會,我也覺得不好,覺得出名不能全靠這個,可她就是不聽我的勸。」

我說:「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東西。」

李然說:「其實那視頻也沒什麼,就是穿得少了點。不過,這關係到一個女孩子的名譽,你一定要幫我。這事不好直接報警,公安系統我們也不認識人。只好找你了。」

我才明白,她們昨天找警花的事不過是個藉口。

她說的事真不是什麼大事,再說神州大酒店我知道,和他們打過交道,我就一口應了。李然很高興。

我提出開車送李然回去,李然堅決不同意。我開玩笑地說:「你不讓我送你,我就不幫你了。」

李然說:「是我來求你幫忙,還要麻煩你。多不好意思呀。」

我說:「沒事兒。我這麼做也是有私心的,你想要是以後你出了名,我就可以和人吹,說我拉過影視明星李然呢。」

李然說:「你這是捧我呢,還是損我呢,我們這行,出名的能有幾個?」

我說:「你咋知道你出不了名呢?」

李然笑了:「好,就衝你這句話,我出了名,請你吃飯。」她笑得真好看,看得我心裡怦怦地跳。

過了一會兒,我說:「給你們提個建議,以後,在我面前可不能再說謊了。別忘了,我可是搞測謊的。」

李然又笑了。

幸好,路上的車多,動不動就堵車,我不停地看右後視鏡,趁機用餘光掃掃李然的臉。

李然的臉有些發紅,一定是感覺到了。

到了省藝大門外,李然說:「就停在這兒吧。」她下了車,又對我說:「其實,我對你只撒了一半謊,多麗不演警花,我演。」

「真的?」

「這回沒騙你。」

我從車後座的包裡拿出一本書:「你看看吧,裡面有一個派出所警花的故事,對你會有。」

她看了看封面上的作者名,驚訝地問:「你寫的?」

我點了點頭,李然眼前一亮:「真看不出來。」

我帶著手續來到神州大酒店保衛科。這是一家四星級酒店,按照我們這裡的技防工作要求,一定會安裝必要的監控設施。

這個酒店因為位於十字路口附近,門前的監控視野很開闊。我們刑警隊調查街面「兩搶」案件的時候來調過幾回監控,彼此都熟。值班的保衛部部長安排小姜為我服務,小姜問我:「劉哥,還是看大門口的監控麼?」

「這回我們換個探頭,要你們二樓走廊上的。」

我已經考察過了,二樓的探頭雖不直接對準馬多麗待過的雅間「桂花廳」,但從「桂花廳」出來上樓或者下樓必從這個探頭下經過。

「找什麼內容啊?我幫你找。」

「我找一個人,這事兒涉密。」

小姜吐了一下舌頭不吱聲,關上監控室的門出去了。

我吸了一口氣坐到了電腦前。

三個服務生到我辦公室的時候,我找了個藉口,把董月支出去了,這事不方便讓她知道。

經過綜合分析,我懷疑包和u盤被房間的服務生拿去了,我根據監控拍下來的畫面,發現能接觸到包的服務生有三個,但並沒能發現誰手裡拿著包。顯然,服務員知道酒店裡有監控,而那包太小,完全可以藏到衣服裡帶走。

我談了一下有關情況,三個人都不承認拿過馬多麗的包,這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我把測謊儀打開,問他們,知道這是什麼嗎?三人都搖了搖頭。

「這是pg-18型多道心理測試儀,也叫測謊儀。美國進口的,一臺好幾萬,趕你們兩三年的工資。」

他們雖然沒見過這玩意兒,但一定有所耳聞。

我拿起桌上的資料念了起來:

「測謊儀」通過3道4電極,高精度腦電信號放大濾波器智能化實時採集嫌疑人的皮膚、脈搏、血壓以及上、下呼吸等數據進行測試,利用「緊張峰測試法」和「改進的一般問題測試法」來鑑定其供述的真實可靠性。也就是說它能監測並記錄被測試人血壓或脈搏的變化,每次呼吸的變化,以及皮膚電阻的變化,以此來判斷是說實話還是撒謊。

這種專業性的描述對服務生們無疑是一種震懾。

「我可以一個一個對你們測謊,如果你們認為自己的表現能打敗這個高科技的東西,就儘管閉嘴。」

他們顯然不知道我的話和吹牛胡說沒什麼兩樣,互相看著,都不吱聲。

我繼續窮追猛打:「你們可能也聽說了,上半年聖吉大酒店的一個服務生偷喝了一瓶3萬多塊的洋酒,公安局按盜竊辦的,人判了兩年,有偷了農科所的幾個實驗黃瓜,也按盜竊辦的,判了五年。那個u盤代表的是無形資產,價值也不可估量,是洋酒和實驗黃瓜沒法比的,你們該怎麼做自己看著辦。我給你們一天的考慮時間,識相的把包用快遞給我發過來,我不追究他的責任。」

我讓他們走了。

依我對這三個小子的觀察和破案的經驗,我對這場心理戰很有信心。

果然,第二天,傳達室打電話說有我的快件。董月問,師傅網購什麼東西了?

我說就一點日用品。

我把那包提回辦公室,打開看了看,淡綠色的u盤像塊橡皮,偎依著一瓶護手霜,靜靜地躺在包底。

我輕輕地捏起u盤來,眼前浮現出馬多麗那張俏麗的小臉。

我有種把u盤插到電腦上的衝動,想看看那視頻裡有什麼,到底我還是忍住了。

測謊是個新事物,到底有多大的可靠性,會不會產生冤假錯案?對公安機關來說,一直都是個問題。由於測謊結論不準確而造成冤假錯案的案例,就發生在公安機關內部,發生在公安民警身上。1998年4月,昆明市路南縣(現為石林縣)公安局副局長王俊波和昆明市公安局女民警王曉湘在昆明市圓通北路被人同時槍殺於一輛微型麵包車內,專案組民警推測兩人是被王曉湘的丈夫、省戒毒所民警杜培武所殺。由於直接證據不足,杜培武被進行測謊。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兩名工作人員對杜培武不厭其煩地測了一整天,最後的綜合結論是杜培武在說謊,於是杜培武被認定為重大嫌犯。可杜培武不願認罪,於是刑訊逼供開始了。「生不如死」的折磨使杜培武「承認」了辦案人員所需要的一切。幸運的是,因為證據鏈的原因,法院並沒有判處杜培武死刑,立即執行,而是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2000年6月,公安機關在破獲另一起案件時,無意中抓到的該案真兇。就這樣,杜培武在被關押26個月之後,終於得以洗清冤情。很明顯,在這起無辜者變成殺人犯的刑訊逼供案中,測謊結論對造成該案的誤導起到了很大的推波助瀾作用。

我個人認為,測謊的準確率還是很高的。這個案子測謊結論之所以出現重大錯誤,主要是因為在測試中沒有遵循以現場為基礎,而是根據口供出的測試題。當然,這一點是可以預防的,只要測謊員的業務水平足夠高。

刑警隊主持工作的副大隊長曹洪亮對推廣使用測謊手段還是有較大的心理顧慮的,曾直接徵求過我的意見。我感覺這裡面含有兩層顧慮:一層是對測謊技術本身的顧慮,既包括可靠性,也包括法律依據;另一種是對技術員,也就是對我的顧慮。但我的表現,打消了他的顧慮。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心理測試中心的建設是曹洪亮的工作亮點,並得到局長牛玉國的首肯。

在公安系統,同樣是強推某項工作,有兩種情況。一種工作是公安部、省廳、市局部署下來的,你做的只是落實上級的精神,出了成績都是上級的。還有一種工作是自己的獨創,做好了就是創新,就是政績,容易引起上級的注意甚至推廣,也是基層公安機關領導最願意推的。測謊,屬於後一種。作為一種刑偵輔助手段,目前,測謊在犯罪偵查階段使用得很少,更不普遍,我國國內每年使用測謊技術偵辦的案件也就是數以百計,與美國等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當然,具體到某一個地方來說,國內測謊事業的初級、原始和落後局面並不是一件壞事。白紙之上最易作畫,空白之地可以讓人大展拳腳,很容易得到別人認可。這一點,曹洪亮非常清楚。

曹洪亮要把試辦測謊中心當成自己的政績。我們局長牛玉國對此也很重視,安排曹洪亮一定要抓好。牛玉國的態度很合曹洪亮的意,能摸準領導的脈是工作的一大關鍵。當然,局裡、隊上兩級對測謊工作的重視,對我更是件好事,我做好了,也是我的成績。我在學的是刑偵,參加工作後,取得了犯罪心理學的碩士學位。我很早就關注過測謊技術,還在《刑事科學》上發表過關於測謊的論文,也正是這一點讓曹洪亮相中了我。

在牛玉國局長的推動下,心理測試中心要正式掛牌了。

曹洪亮安排我去做牌匾,對做牌匾這事,我個人感覺版式上沒有什麼特別,走大眾化的路子即可,但在字體的選擇上我有一點想法。我不打算用電腦字庫的任何字體,我提醒曹洪亮可以趁機向牛局求幅字。曹洪亮一聽,感覺很有道理,決心討來這幅字。

牛玉國的書法有一定功底,擔任副局長時曾經給人題過字,但提了正職之後,就不再題字了,怕產生一些負面影響。牛玉國在這方面頗為謹慎。但我分析,我們若因為做牌匾的事兒求字,牛局很可能會破例。要是別的事求字,不成,這事,有八成的把握,想想我們公安局多才能有一個新單位掛牌呢?

曹洪亮本來想到牛局辦公室去求字,後來改了主意,要到他家裡去。這顯然是接近局長的一個上佳機會。

自從局裡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張修建長期病假後,牛玉國一直直接抓刑偵。比起政工、指揮中心等綜合口,或是裝、財等熱點部門來,刑偵屬於業務口,而且是公安機關的主業,操心多,壓力大。一般來說,局內排名比較靠後的副局長才會分管刑偵,牛玉國作為一把手,能屈尊主管刑偵,這一點很難得,充分體現了他對打擊工作的重視。當然,這對刑偵大隊來說,是件天大的好事。曹洪亮事事一步到堂前,比隔著個副局長強多了。

曹洪亮升職為刑警隊長的能否成真,關鍵是看牛玉國,他很想利用這個機會把和牛玉國的關係加深一下。

去之前,曹洪亮提出向我借兩萬塊錢。他想送五萬給牛玉國。他已整了三萬私房錢,其他錢在一個定期的摺子上,因為不到期老婆姚平說什麼也不讓取,說是損失利息。曹隊對我說:「女人啊,就是頭髮長,見識短。幾個利息就捨不得了,也不看用到什麼火候。」

我打趣說:「曹隊,這種事兒你別請示匯報,把摺子拿出來悄悄取了,不就完了。」曹洪亮說:「我也想,可你嫂子不告訴我密碼啊。」

「這還不簡單,猜啊,一般人設密碼,多試幾次八成能猜中。」

曹洪亮笑了:「我試過,你嫂子的生日、孩子的生日、紀念日,甚至連初吻紀念日、嶽父嶽母的生日都猜了,沒一個對的。」

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曹隊的小心眼兒還真鬥不過嫂子。

就私人關係來說,我和曹洪亮處得相當不錯。如今,他連這種「機密」的事都告訴我,真不拿我當外人,不借他我就是了。我是單身漢,自己的錢自己管著,取錢不用向任何人「請示匯報」。我趕緊取了兩萬送給了曹隊。我的打算是,這錢不打算往回要了,就算是為我自己的前途投資了。

去之前,曹洪亮對我說,咱倆一起去。我一聽,不太對勁,送錢這事只能一個人去,叫上我他的腦子是不是讓驢踢了。

曹洪亮知道我的意思,說那錢得拿字的時候才能給,潤筆費嘛。我明白還是曹隊想得周全。

這是我頭一回到一把手家裡去,進門後,心裡挺惴惴不安的,曹洪亮似乎比較熟悉,還自己倒水。

牛玉國問了問目前測謊中心的業務開展情況,特別在案件偵破方面的成績,曹洪亮詳細作了匯報。完事對我說:「你給牛局匯報一個咱辦的最鮮亮的案子。」我就說了一個公司流動現金被盜的案子,經我們測試,公司出了內鬼,是出納惹的禍。

我們說明了求字的來意,牛局長果然很高興:「你們過兩天來拿吧。我整幅好的。」

去拿字時,曹洪亮一個人去了。

毛磊的車停在院子裡三天沒動了,我說:「毛隊,借你的車用用成不?」毛磊說:「當然成。不過沒油了。」我說:「我給你加點。」

成方也撕下一塊肉吃著:「老劉,程軍二進宮了吧,昨天剛被我加了鐐。他和劉仁泰一塊被檢察院的人送進來,他的態度很差,一直大罵劉仁泰為什麼把他交代出來。兩個人當場就撕巴開了。不給他加鐐,我不好管理啊。」

「我理解,你該怎麼管就怎麼管。」

「你還有話留給他嗎?」

「沒有。」我平靜地說。

從看守所回來後,牛玉國的心情難以平靜,長期以來,曹洪亮是他的左膀右臂,為全局的刑偵工作立下了汗馬功勞,可現在卻待在了看守所。他安排辦公室通知召開全體民警大會,除了值班和辦案的人員外,一律不準請假。

會上,牛玉國激昂:「以前我聽說過一個傳說:有一條惡龍,每年要求村莊獻祭一個處女,每年這個村莊都會有一個少年去與惡龍搏鬥,但無人生還。又一個英雄出發時,有人悄悄尾隨。龍穴鋪滿金銀財寶,英雄用劍刺死惡龍,然後坐在屍身上,看著閃爍的,慢慢地長出鱗片、尾巴和觸角,最終變成惡龍。」這是牛玉國常講的一個「龍的傳說」,發端自西南臨國。據說,牛玉國當年幹刑警時帶人去過中緬邊境追逃,在叢林裡感染了熱病,還差點死在那裡。牛玉國對這個傳說的印象,很大程度上來自於這一經歷。

「作為公安民警,作為黨員,就要有不為金錢美色所迷惑的定力,而我們有些同志卻經不起一點小恩小惠的引誘,為了錢,為了女人,可以輕易把警察的職業操守和底線生生地踩在腳下。現在,一個在局裡工作二十多年的緝毒大隊長、一個深受我器重的刑警副大隊長都進去了,怎麼能不讓我痛心,怎麼能不讓群眾寒心……」

牛局長說:「公安民警交友一定要慎重。有些人熱衷於和有錢人、大款吃吃喝喝,自為以交際圈子廣,好辦事。可你沒有想過,你不可能白吃白喝,這些人接近警察都是有目的的,你就是他的『投資對象』。遇上事了,就需要你作出回報,讓你出面擺平。你有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淪為了黑惡勢力和違法犯罪分子的保護傘。」

刑警大隊長徐亞傑一邊聽,一邊做著筆記,桌子底下他的一條腿在不停地晃著。

就在幾天前,局裡的一次局部人事調整中,徐亞傑成為了刑警大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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