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中的無頭屍
2023-10-08 13:28:34
在淄川的張家村裡,有兩戶人家。一家的叫胡成,另一家的主人叫馮安。這兩家的祖上不知為什麼事結了仇,到他們這代仍然沒有解開。但是胡成家人口多,又有些勢力,馮安惹不起他,於是便主動接近胡成,說話做事處處討他的歡心。但是胡成也很有心計,他雖然表面上與馮安象般的往來,可在心裡也時時地加以提防。
有一天,馮安在胡成家裡,胡成喝得多了些。俗話說「酒後失言」,胡成喝得高興,不禁借著酒勁兒吹開了牛,說了好些大話,並且告訴馮安,不必為優愁,只要想辦法,動腦子,又敢幹,百兩唾手可得。
馮安知道胡成家境並不富裕,雖然不敢加以反駁,可臉上也微微帶出了一點兒嘲笑的神色。胡成當時尚未醉到十分糊塗,也看出馮安對他的話不以為然,不覺一時臉上有些掛不住,便將臉一沉,大聲說:「實不相瞞,我昨日出門趕集,回來時天色已黑,正碰上一個商販行販回來。我見他包袱沉重,想其中金銀必定不少,於是假意與他搭伴同行,走到南山的那個禿鷹嶺時,趁他不備,一推就把他推下嶺去。後一想不妥,便又趕下嶺去,把那屍背拖到不遠處的一口枯井裡。」
馮安聽了,禁不住大笑起來,說:「真是會編排,要把小弟活活嚇死!你我都是本分鄉民,豈敢做那越貨的事?」
胡成聽了,並不答言,搖搖擺擺地站起身,到了裡屋。過了半天,才雙手端著一個箱子,晃晃悠悠地晃出來,將那箱子往面前桌子上扁摔,只聽「譁啦啦」一陣亂響,馮安登時便覺眼花繚亂,定睛一看,果然面前是一堆黃燦燦、白花花的金銀。馮安不禁目瞪口呆,心想:這小子果真做了?
從胡家出來後,馮安十分高興,心想自己這幾年忍辱負重,著實不容易。皇天不負有心人,今夜終於聽到胡成的隱秘之事,刀柄握在自己手心裡了,現時讓胡成吃官司已易如反掌,幾世冤讎一旦得報,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不負子子孫孫,越想越得意,輾轉反側,竟然一夜未睡,只待天明即去縣衙。
第二天天剛亮,馮安便迫不及待地來到縣衙告胡成殺人,費宜聽後,當即派衙役將胡成拘來,令其與馮安當堂對證。
豈料胡成矢口否認,說他昨天晚上酒後發昏,因得意忘形才說些大話,其實並無其事。
費宜問道:「既無其事,金銀從何而來?」
胡成答道:「小人有個妹夫,名叫鄭倫,想在本處買些田產,所以前些日子特意託人帶了金銀放在小人之處,實乃購田之資。因小人昨晚酒後說昏話,馮安不信,小人面子上下不來,一時糊徐,便將這金銀拿與馮安看,證明小人說話有據。小人不知厲害,酒後胡言亂語,該死該死,望青天大明察。」
費宜聽畢,再派衙役將鄭倫拘到大堂一問,鄭倫稱果有此事。費宜又向欲出售田地的人家查問,也確有賣田之事。費宜於是說道:「胡成,如此看來此事果真是你酒後戲言,但本官現在還不能將你當堂開釋,要到南山禿鷹嶺下的枯井裡再行查驗。如果枯井中果然沒有屍骨,才可將你放回。」
胡成道:「大人儘管去,小人的確沒有殺人越貨的事。」
費宜帶著三班衙役,押著胡成來到禿鷹嶺下枯井邊,派一衙役下井查看。過了許久,那衙役在井下大叫:「井內有人!」
眾人一聽,事出意外,都有些慌神。費宜忙令多下去幾個人,大家將那屍首弄出一看,原來是個血淋淋的無頭屍!
胡成見了,險些嚇死過去,費宜厲聲叱問,胡成渾身哆嗦,半句話也答不上來,只是連叫冤枉。費宜一聽胡成喊冤,不覺大怒,令衙役掌嘴,衙役們打了胡成好幾十個耳光,打得胡成牙齒脫落,滿嘴是血,費宜叱責道:「現在有為確證,你尚敢叫屈!」然後命令衙役把胡成帶回衙門關押,又向附近村民借了間草房,暫時把無頭屍存放在裡面,並派專人在此看守,不許任何人靠近。同時張貼告示,告知附近村莊的居民,此處有一無頭屍體,讓被害者的親屬前來縣衙認領。但一連過了好幾天,仍然沒有一點動靜。
忽然有一天,衙門前來了個二十歲左右的婦人,生得眉清目秀,穿戴得也挺整齊,她自稱是死者的,聽說了告示,前來認夫。
費宜立刻登堂,問:「你叫什麼名字?」
「民婦的丈夫名叫何甲。」婦人答道,她雖然是女子,但說話的語態平穩,神色也不慌張,不象一般沒見過世面的女子見了官便慌慌張張,手足無措。
費宜一邊觀察這婦人,一邊暗自點頭稱許:」你丈夫以何為生?」
「販布為生,幾日前身帶數百兩黃金去販布,說是有一注大財好發。沒想到被胡成那貪心賊見財起意,將我夫殺死,劫去金銀。望大人做主,為民婦伸冤。」婦人說完,便以衣袖掩面,抽抽答答地哭起來。
費宜想了一想,又問:「你可是看了告示而來?」
婦人答:「小婦人不識字,是聽街坊們說了此事後來的。」
費宜追問道:「告示上只說有人被殺,你還沒見到屍首,怎能這樣肯定死者必是你的丈大呢?」
婦人停止了哭泣,想了想回答說:「民婦原也只是聽說胡成殺人。並劫奪數百兩金銀,不敢斷定死者就是我夫。但昨日遇到那日得見屍首的鄉鄰,說起那屍首身材長短衣服樣式和我夫一樣,所以前來認屍。」
費宜望著婦人,正色說:「儘管如此,恐有萬一。不見屍首,難下定論。」
可婦人卻一口咬定死者就是她丈夫。費宜見婦人態度十分堅決,便親自帶她來南山停屍的草房外。
看守的兵丁見大人來了,急忙開門相迎,到了裡面,按婦人所說的衣服及身材與死者一核對,果然相符。費宜又令婦人近前相認,婦人膽怯不敢上前,只向前走了兩步便站下大聲哭泣。費宜看見這種情景,也就不再勉強她。
出了草房,費宜對婦人說:「現在殺人兇犯已經捉到收監,只等判刑。但是眼下屍身尚未完全,頭顱不知被兇手放到何處。你先去,等把頭顱找到,我再派人通知你,了結這樁案子。」婦人聽了,連連叩頭稱謝,然後回家去了。
費宜回到衙門後,當即命令手下人將胡成從獄中提出,叱責道:「現在屍主已經來認領報案,而且我親自加以勘驗核實,證明屍主說的都是實在情形,你尚敢抵賴嗎?我命令你明天把那屍首的頭交來,如果到時候交不出,打斷你兩條狗腿。」
胡成聽了,只是一勁兒地磕頭求饒,連句話也說不出來。第二天,衙役押著胡成漫山遍野、走街串巷地跑了整整一日,還是一無所獲地回到衙門。費宜看見這種情景,命令兩旁衙役準備刑具,衙役們將刑具往大堂上一摔,登時嚇得胡成魂飛天外拼命哭喊求饒。
可是費宜雖然擺出要上刑的樣子,卻又不真的動刑,只是盤問道:「我想你是因為當天夜裡殺人後慌慌張張,不知把頭丟到什麼地方了,你為何不再細心地好好找一找?」
胡成見費宜的話比較緩和,忙請求再寬限幾日。費宜略為沉吟了一會比,沒有馬上答應,讓衙役先把胡成押同死牢。
第三天,婦人來衙門打聽消息。費宜告訴他:「還沒有找到你丈夫的頭」。隨後又問:「你有幾個子女?」
婦人答道:「民婦尚未生育。」
費宜又問:「何甲有何親屬?」
婦人答:「只有一個表叔。」
費宜聽了,不禁深表地說:「你這婦人,喪夫,真是。不知你今後如何。」
婦人一聽,不覺以衣袖掩面大聲啼哭起來。
費宜又說:「胡成的殺人罪名已確定無疑。只要把頭找到,便可完案。完案後,你可迅即嫁人。你是,公門裡進進出出,拋頭露面會招人議論,以後有事我會派人告訴你,你就不必再來這裡了。」
婦人聽了非常感動,又再三叩頭稱謝,離開縣衙回家。
費宜接著命衙役傳來各村地保,一讓他們在各自的村莊內張貼告示,有人能找到何甲之首來獻,賞千錢。只隔了一夜,便有與何甲同村的一個名叫王五的人,來到衙門求見費宜。
「你有何事?」費宜問道。
「小人特為獻首而來。」王五口齒伶俐地回答。
費宜解開王五獻上的包袱一看,裡面果然是一顆人頭。雖然已經略略有些腐爛,但面目仍然依稀可辨。
費宜當即傳來何甲村裡的地保及何甲之妻,二人都證實是何甲的頭,於是費宜賞了王五一千大錢,打發他回村了。
費宜又傳來何甲的表叔,說:「此案已完,但是人命重大,手續繁多,還要報上司以及覆審,批准、行刑等等。你侄子何甲已死,現在他妻子無依無靠,無以為生,應該趁她眼下青春年少時再去嫁人,有個託附。以後官府中也沒有什麼大事,但是將來上司有例行公文辦理手續時,還得讓你來應應差。」
何甲的表叔聽了,有些不情願,本不肯應允。但費宜馬上斥責了他幾句。他抬起頭剛想分辨,話尚未出口,費宜又斥責他,他心裡害怕,只好答應了。婦人聽說此事後,又來到衙門拜謝費宜,費宜非常親切和善地安慰了她一番。
過了幾日,費宜傳命,附近村莊凡有想娶何甲之妻的人登堂呈報。這道命令剛剛傳下,馬上便有人上堂來,表示要娶這個婦人。大家都覺得此人來得太快了,及至升堂一看,原來就是前兩天來縣衙獻人頭的王五。
費宜見了王五,暗暗點了點頭,命將婦人也傳上堂來,問道:「真正的殺人兇手你知道是誰嗎?」
「胡成!」婦人答。
「不對!」費宜把驚堂木用力一拍,「真正的兇手就是你和王五。」
兩人一聽頓時渾身哆嗦抖作一團,極口分辨,喊冤叫屈。
費宜不理王五,對婦人說:「我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一直等候拖延,只是為了小心從事,恐怕其中再有什麼。當初驗屍時,屍在草房之中,你又未親見,如何一口咬定死者必是你的丈夫?我一再說必得眼見為實,你卻死死咬定,可見你已先知你丈夫。而且驗屍時,你丈夫穿的衣服也只一般,一望即知為貧苦,他又如何能身攜數百兩金銀?」
接著,費宜又轉頭對王五說:「何甲之首在什麼地方,你怎麼會知道?而且尋找得如此迅速?你所以這麼快地來獻頭,無非是為了儘快與這婦人成親。」
費宜說罷,二人面色如土,一句分辨的話也說不出來。費宜再令衙役一動刑具,二人馬上招供了。
原來王五與何甲之妻早有姦情,二人不滿意偷偷摸摸,想做個長久,於是商量如何除掉何甲。後來挑了一個夜晚,趁何甲熟睡之時,婦人引王五進屋,將何甲殺死,並將頭割下。然後王五將何甲之屍拋於南山禿鷹嶺下枯並中,頭則藏到王五家的院牆下。與這事恰巧同時,胡成酒後戲言,弄假成真,歪打正著,純系事出偶然。
費宜令王五與婦人在供詞上畫押,然後關入死牢,命人將胡成帶上堂,無罪開釋。馮安以誣告罪被鞭打,並流放三千裡。此案從案發到結案,費宜沒有妄判一人。事情傳開以後,當地人民都非常費宜的才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