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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射貂記

2023-10-09 11:17:59

去年,我作為單位的工程技術人員,參與了東北哈牡鐵路的電氣化改造工程。十二月,因天氣太冷,施工停止,我被留在一線指揮部值班。

指揮部設在黑龍江省海林縣亞布力屯,正處於連綿千裡的張廣才嶺腹地。幾個月來,我充分領略了原始林海的蠻荒和奇絕,跟屯裡的父老鄉親處得也不錯。值班的日子,除了巡迴檢查便無事可做,我便常去老獵人張夯家串門兒。張大爺年屆七旬,鬚髮皆白,身子骨還硬朗得很。他狩獵五十年,熟知張廣才嶺每一種野獸的習性,多次出生入死,化險為夷。他的傳奇經歷十天十夜也講不完。屯裡的晚輩對他極為敬重,都想拜他為師。他先後收了六個徒弟,最小的那個叫劉寶順,小夥子三十多歲,長得粗壯敦實,膂力過人,且能說會道,善解人意。張大爺對他十分偏愛。

我與張大爺都愛飲酒,一來二去結成了忘年交。在他家能吃到各種地道的野味兒,如紅燒狍子肉、醬鹿肝、清燉大馬哈魚、人參扒野豬蹄等。一天,剛下過大雪,例行巡迴完畢,我出了車站,直奔張大爺家。一進院,只見他穿著狼皮大衣,戴著狐皮帽子,正要出門。一問,原來他要出去打獵。我忙把兩瓶好酒扔到他家炕頭兒上,央求他帶我一起去。他拗不過我,便同意了。準備停當後,我倆坐著狗拉爬犁出發了。

積雪足有一尺多厚,靠雙腿寸步難行。而狗拉爬犁則暢通無阻,滑行如飛。裹緊皮衣,坐在柔軟的烏拉草墊子上,瀏覽壯美的雪景,真是一種千金難買的享受。

張大爺這次主要是打紫貂,沒拿獵槍,只帶了一張特製的硬弩。砂彈和鉛彈都會不同程度地燒壞皮子,用箭射最適宜。貂皮是聞名遐邇的東北三寶之一,其質地堪稱各種獸皮之最,雨雪不溼不凍,一張能值上千元。張大爺說:「我老了,不想再開殺戒了,可我那外孫女欣欣今年上了大學,學費挺貴。我只好又上陣了。今兒我不打別的,就打一隻紫貂。」我問:「一隻紫貂才值多少錢?」他很乾脆地回答:「少了一萬塊甭想拿走?」「什麼貂這麼值錢?」我更好奇了。

「我要打的是一隻頂稀罕的老貂,活了起碼有三十年了。我平日裡從不殺貂,所以它們都不怕我,見了我也不躲。這老貂個頭大,通身火紅,沒一根雜毛,在夜裡閃閃放光,跟一團火差不多。這種『火貂』,幾百年才出一隻,是無價之寶啊?我琢磨著它也該壽終正寢了,這才捨得殺它?」張大爺駕著爬犁,興奮地說,「山大王?東北虎?都『養』著一群野豬或梅花鹿,平時保護它們,不許別的猛獸沾邊兒,餓了就逮一隻吃……我也學著山大王『養』下這隻老貂。我盯了它有十年了。別人想見它一面,比登天都難。你小子很有福氣喲?」

聽他的口氣,那隻神乎其神的

「火貂」成他的活期存摺了,而且加了密碼,別人冒領都不成。他則想取便取,手到擒來……我有些不以為然了,心說:「老爺子今兒高興,沒準是吹大牛?」

不知不覺,我們已深入到老林子內二十多裡,四下全是高入雲天的紅松、白樺。雪地上各種腳印十分密集,這裡已是人跡罕至之地,萬一蹦出個猛獸來可不是鬧著玩的。不過用不著害怕,張大爺手中那張硬弩殺傷力極強,百發百中。他的拿手絕活兒是「射刀刃」:離著二百步遠,射出一支竹箭,正中一把豎起的刀刃上,箭從中間劈開,分成兩支,各自射在分立兩旁的箭靶上,而且正中靶心。張大爺正是憑此奇技威震百屯八十鄉,無人不知。任何猛獸只要是肉長的,就沒法兒不怵張大爺那張神弩。

突然,跑在前面的三隻獵狗吠起來。一團「火」在百餘米外「燒」起來了,在白雪的映襯下,紅得灼人雙目。我一怔,擦擦眼,仔細觀望。好大好漂亮的一隻紫貂啊?連尾巴足有一米五長,體重不下五十斤,渾身紅彤彤的,當真沒有一根雜毛,連眼珠和腳趾也是紅的。更令我大為詫異的是,它的小臉充滿靈性,竟有與人差不多的表情。大概在森林中活得久了,沾上了仙氣。

「幸虧沒帶槍,不然這小傢伙聞見火藥味兒,壓根就不會露面兒……」張大爺不動聲色地說著,伸手從懷裡掏出了那張磨得發亮的桃木虎骨硬弩。正當他眯著一隻眼,悄悄瞄準之際,「火貂」驀地尖叫一聲,向林中飄去。

張大爺有點尷尬地說:「這傢伙真快成精了?我剛對準它的雙眼,馬上被它猜著了……」

獵狗開路,我們坐著爬犁順腳印緊追。老貂不敢逃到樹上的巢中去,因為已被盯上,怕人用煙燻火燒。它只能仗著身子靈巧,往廣闊無邊的老林子裡扎。可是,張大爺的三隻獵狗都受過特殊訓練,經驗豐富,獵物一旦被盯上休想逃脫。

最後,那團火終於停在了一棵四五個人合抱的大紅松樹下,屁股倚著樹,齜牙咧嘴衝我們哀叫,像是抗議,又像是威脅。看樣子,它已沒力氣再跑了,只能在臨死前表現出一點英雄氣概和對人類的絕望。

張大爺喝住將要兇神惡煞般猛撲上去的獵狗,再次取出硬弩,十分精心地瞄準,準備痛痛快快一箭解決問題。

不料,他突然慢慢垂下了雙手,並順勢把弩甩到幾米遠的地上。他大睜兩眼,嘴巴半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驚恐,像是窺見了某種正在逼近的致命危險。什麼東西能把身經百戰的張大爺嚇成這樣?我在一旁,汗毛直豎,似乎感覺世界末日要降臨了。

我屏住呼吸環顧左右,又看看那隻垂死的老貂,並未發覺什麼異常。可張大爺已經嘀咕開了:「快退,快退……離它遠點……」

他趕著狗忙不迭地朝後退,我滿腹狐疑卻又不敢多問。正忙活著,猛聽一聲清脆的槍響,震得樹上的積雪忽啦啦直往下掉。子彈正中那隻老貂,它額頭上多了一個血窟窿,血正汩汩而出,染紅融化了地上的白雪。

從右後方的白樺林中躥出一個滑雪橇的人。他身穿皮裝,胸挎獵槍,卻是張大爺的小徒弟劉寶順。那一槍無疑是他打的。

「你小子咋跑這疙瘩來了?」張大爺火冒三丈。

「哈哈哈?師父,我一直跟蹤你們倆,都快累散架了?不過總算沒白費勁?實話告訴你吧,自從聽說有這麼只『火貂』,我一直想弄到手,可連它的影兒也見不著,只好老跟蹤師父你,可也沒機會下手。如今它的毛正密實,我也大功告成了?」劉寶順得意地說。 

「你小子,真不是東西?」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個國外的皮貨商出了二萬八的高價,你說我能不動心嗎?識相的就滾遠點兒,別壞老子好事?」

「混蛋小子,快回來?快回來……」張大爺臉憋得通紅,嘴唇亂抖。

「讓老子回去,去你媽拉巴子的吧?這火貂是我的,誰敢搶我跟誰拼命?」劉寶順兇得像是要吃人。他面朝我倆,慢慢倒退著向那松樹滑去。樹下沿樹身堆了厚厚一層雪,積雪正隱隱約約膨脹、崩落。瘋狂叫囂的劉寶順渾然不覺,眼看離松樹只有兩米了。

突然,一聲狂暴、駭人的吼叫,猶如地下響起一聲悶雷,積雪層驟然間拱起老高,碎塊亂飛。一頭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呼」地由樹身下的洞中躍出,嗥叫著掄起了蒲扇般的巨掌?

劉寶順呆了幾秒,終於反應過來,握緊獵槍,猛地回頭。「啪」的一聲槍響,子彈打偏了。就在這一瞬間,那隻巨掌卻不偏不倚,結結實實地拍在了他的左臉頰上。好端端的一顆腦袋登時被砸得稀巴爛,腦漿、鮮血噴湧而出,碎肉飛濺到幾米遠的雪地上。他一聲未吭,翻身栽倒在地。

我的老天?樹洞中竟藏著一頭千餘斤重的棕熊?它正在冬眠呢,被劉寶順開槍驚醒,自然惱怒萬分,大開殺戒。它咧開血盆大口,又張牙舞爪地向我倆撲來。三隻獵狗衝上去咬它,沒幾個回合便死的死,傷的傷,敗下陣來。

我扶張大爺坐好,駕著爬犁掉頭便逃。冬眠被弄醒的野獸是最狂躁易怒的,猶如火藥桶,見火就炸。這頭棕熊四足騰躍,勢不可當,看那架勢非把我們幾下撕碎了不可?老林子中沒有現成的路,我們的爬犁只能在大樹間鑽來鑽去,隨時可能卡住。棕熊越追越近,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千鈞一髮之際,張大爺回過神來,深吸幾口氣,從腰間又拉出一張硬弩。他摸出一支黑箭卡上,對準十幾米外的棕熊「啪」地射出,正中它的右眼?棕熊疼得撕心裂肺般哀嚎起來,倒在地上翻滾,亂抓一氣。張大爺瞅準空子,不失時機地又打出一支箭,棕熊立馬成了全瞎,瘋狂而痛苦地胡亂衝撞,打折了幾棵小樹,雪地被弄得一塌糊塗,鮮血淋漓,七八分鐘後,它伸直身子,仰天吐出舌頭,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便一命嗚呼。

我看得心驚肉跳,只聽張大爺低聲說:「這張弩是專門用來對付大型猛獸的,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用的……」

我們回到紅松樹下,那隻老貂仍躺在那裡。我問:「大爺,剛才您為啥不發箭射貂?」

「你還不明白?--我剛要出箭,猛然憑著多年的經驗,發現樹下有洞,被雪蓋住了。洞裡八成會有一頭冬眠的老瞎子。這隻老貂跑到這裡來的目的,就是想吵醒棕熊,讓它吃掉自己,同時也弄死糾纏它的人。紫貂最愛惜自己的毛皮,寧肯被吃掉也不願被獵人剝去?這隻火貂更是令人稱奇,都怪我們逼得太緊了。所以我才當著它的面兒,扔了弩,又退回去,讓它別走上絕路……」

劉寶順躺在地上,屍體已開始僵硬。他的臉已經沒有了。張大爺走到跟前,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為啥老有人不信呢?唉……」

當天我們返回屯子,叫來幾十個漢子,把死熊弄回屯裡。皮歸張大爺,肉則分給大伙兒過年了。鄉親們無不歡天喜地,對張大爺更是讚不絕口。見利忘義、貪得無厭的劉寶順送了命,在弄清了來龍去脈的屯民們眼裡,跟死了一條野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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