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地下的恐懼

2023-10-14 06:50:04 2

一、怪聲

幸福小區的居民們連續兩天聽見怪聲了。那怪聲就像一個光溜溜、黏糊糊的東西被人用手擼著，發出充滿擠壓感的撲哧聲。

這是個老小區，裡面住的也都是老住戶，多少都有點年紀了，也都見過點世面，因此開始大家都見怪不怪。但租住在這裡的兩個年輕小夥子好奇心強，四處尋找這響聲的來源。別說，還真找到了，就是小區牆邊的一個下水道蓋子處，聲音是從那下面發出來的。

說來也怪，當人們圍在這個蓋子旁邊時，下面安安靜靜的，但一到夜深人靜時，下水道蓋子下就發出那種聲音。小區太老，沒有物業公司願意接手，居委會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物業公司，願意在小區門口的亭子裡派一個保安值班，主要作用是攔住那些隨便進出的車輛，免得孩子們危險。居委會每個月支付保安一千元的工資，工資不高，保安也不是很敬業，一到晚上就睡覺。

聽完居民的反映後，保安拿了個鐵鉤子，帶著幾個居民一起把井蓋鉤了起來，但是下面除了黑乎乎的淤泥外，也看不見其他東西。兩個小夥子自然也在場，大家觀察了半天，一個小夥子說：「沒準是淤泥發酵，冒泡的聲音。」另一個反駁道：「那麼大的動靜，得冒多大的泡啊？」大家議論一番也就散了。

有居民向供水公司反映了，供水公司來了一個工人，他也弄開了井蓋，還特意爬下去看了看，也沒見什麼東西。

二、蛇痕

這天有居民出門時衝井蓋那邊掃了一眼，卻發現井蓋是敞著的。這個居民家有小孩，她很不滿意，心想這一定是供水公司檢查完後沒有把井蓋蓋回去，萬一小孩到旁邊玩多危險。她走到井蓋旁邊想確定一下，卻發現井蓋邊草坪上的草被壓倒了。壓倒的草坪形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大概有半米寬，像是一條蛇爬出來的痕跡，如果真是那樣，那得是多大的一條蛇啊！

得到消息的居民們都圍過來了，大家議論紛紛，有人說不可能是蛇，蛇哪有那麼大啊。也有人說看過《動物世界》，裡面有一些大蟒蛇確實有那麼大。可馬上有人說，那是叢林裡，咱這小區在市中心，根本不可能。有好事的給報紙打了熱線電話。報紙也沒當回事，派了個實習記者來看了看。此時草地上的壓痕已經被一些頑皮的孩子踩亂了，不過小記者還是很敬業地拍了照，還揪了幾根草帶走了。這事也沒有什麼下文了。

過了幾天報紙上出了一篇文章，把所有業主都嚇了一跳。原來那個記者回去後，找了個學生物的大學同學，化驗了他揪回去的草，結果發現草上確實有爬蟲類的黏液，雖然很微量，但可以肯定是蛇的。而最關鍵的是，他在報社裡找到了一張四十年前的老報紙。那時這份報紙創刊不久，採訪的記者叫王連發，他報導了棉織廠宿舍樓開工當天的一件奇事。

棉織廠宿舍樓開工挖地基時，從地下挖出了幾十條蛇，大大小小，把工地上的人都嚇壞了。沒人敢去清理，工程又等著進行，負責人咬咬牙，讓人扔了幾瓶汽油，一把火把蛇窩給燒了，然後用推土機推平，蓋上了房子。王連發當時到現場報導，用黑白相機拍下了照片，配發在第二天的報紙上。棉織廠後來關閉了，宿舍樓也轉為了個人產權，改了名字，就是現在的幸福小區。

三、蛇惑

小區住戶開始互相議論，而小區裡年紀最大的劉婆婆證實了報紙上的說法。當年蓋這個宿舍樓的時候，劉婆婆四十來歲，單位派她到工地上幫忙，她是親眼看到了燒蛇事件的。不過那時人們思想境界高，從來不信什麼牛鬼蛇神，燒了也就燒了。

租住在小區裡的一個東北女孩害怕了：「在我們東北，蛇是不能殺的，會招災。」另一個一直想追求她的本地男青年也趕緊附和：「是，我聽我爺爺說過，不能殺蛇。」那個一直無所事事的保安，覺得體現自己價值的時候來了，梗著脖子說：「我就不信這個邪，什麼招災，真有蛇讓它找我來，我剝了皮燉湯喝！」保安是廣東人，說起蛇來兩眼發光。

誰也沒想到，他說的這句話應驗得如此之快。

當天晚上八點多鐘，小區裡黑漆漆的，保安拿著手電筒進行臨睡前的最後一次巡查。在牆角，他聽到有的聲音，拿手電筒一照，卻沒發現什麼。他繼續巡視，繞了小區一圈後回屋睡覺了。

半夜時，小區裡的人被一陣悽厲的慘叫聲驚醒了，各家的窗戶都亮了，大家聽出聲音來自保安室。幾個小夥子拿上手電筒衝到保安室，往屋裡一照，頓時被嚇得頭髮直豎。

保安此時已經安靜下來了，他正趴在地面上，蜿蜒地爬動著，動作就像一條蛇！似乎是聽到窗外有動靜，他猛地抬起頭來，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幾個小夥子嚇得後退一步，一個膽小點的叫了起來：「蛇，他身邊有蛇！」果然，借著月光，大家看見離保安不遠處的地面上，一條拇指粗細，一米長的蛇正在爬動，那動作和保安的一模一樣，幾乎像是在作示範。一個平時和保安關係不錯的小夥子率先回過神來：「毛病肯定出在那條蛇身上！」他抄起保安平時巡視用的一根木棍，一腳踹開門。蛇吃了一驚，盤起身子看著小夥子，讓人毛骨悚然的是，保安也同樣支起上半身，詭異地看著小夥子。

小夥子咬咬牙，著膽子掄起棍子向蛇頭打去，蛇疼得翻了個身，一滾就纏在棍子上。地上的保安也是一哆嗦，打了個滾。這小夥子膽子真不小，仗著棍子長，愣是沒扔掉，而是跳出屋子，把棍子在地上狂砸。另幾個小夥子也受到了鼓舞，一擁而上用磚頭石塊一通狂砸。整個過程中，屋裡的保安都在地上翻來滾去，發出尖叫。直到那條蛇被砸成了肉醬，保安才安靜下來，渾身大汗淋漓，好像大病了一場。

大家把保安扶到床上，保安驚恐地說：「哥幾個，多虧你們了。我一覺睡醒，忽然看見眼前有兩個綠點，我看清了是個蛇頭，剛喊叫一聲，就啥也不知道了。等明白事時就已經在地上爬了。你們打蛇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說不出話來。那感覺太恐怖了，身上就像挨了你們的棍子一樣。不過蛇一死，身上立刻就輕鬆了，也不疼了。」其中一個小夥子打了個寒戰：「我爺爺說過，不只是狐狸，蛇也是會迷人的！」

一陣冷風吹來，大家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四、復仇

保安被蛇迷了。這事在小區很快傳開了，居委會認為保安蠱惑人心，向物業公司反映。物業公司的老總也很惱火，把保安訓了一頓，換了一個保安過來。

這個保安倒是比上一個勤奮不少，睡覺睡得晚，起床起得早，各個樓門口都巡視到，也不胡說八道。居委會比較滿意了。但那幾個打過蛇的小夥子私下裡議論：這事有點邪，堵住保安的嘴容易，可真能解決問題嗎？

那天出事後，有人又把那個小記者找來了。小記者說：「這事我可不敢報導，宣傳封建迷信的稿子也發不了。」居民們說：「不讓你報導，讓你問問那個學生物的朋友，看打死的這條蛇是什麼蛇。」小記者很熱心，拿著蛇的屍體走了，第二天就給了答覆：「這是一種野生無毒蛇，根據照片的形狀看，和當年被火燒死的蛇同屬一類。」

居民們都沉默了，從電視上和故事裡確實聽到過很多蛇群復仇的故事，但沒想到讓自己趕上了。足足過了四十年啊，這蛇也太記仇了吧。從這天開始，很多人路過小區的草叢時都要左顧右盼，生怕竄出一條蛇來。

居委會向社區片警報了案。片警查了一番，還很負責任地穿上皮靴到草地裡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那個下水道的蓋子，他也打開了一次，也是什麼都沒發現。最後他在居委會裡給居民們上了一堂課：「現在生態環境有所改善，有一條小蛇出現並不奇怪。下水道的聲音應該是空氣的聲音。至於那個保安，應該是剛睡醒，被眼前的蛇給嚇迷糊了，才做出奇怪的舉動。大家要相信科學，沒什麼可怕的。有事可以隨時來找我。」片警走後，居民們面面相覷，都覺得並沒有解開心頭的疑惑。

第二天晚上，小區裡的一個女孩很晚才回來。保安探出頭來看看是誰，她打了個招呼進了小區。上樓時樓道很黑，樓道裡的聲控燈不太好使，得使勁跺腳才亮。夜深了，她怕打擾鄰居，就摸黑走到門前，忽然覺得腳下踩到了什麼，軟綿綿的，還在動。她使勁地拍拍門，燈亮了，她低頭一看，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她踩在了一條小蛇的身上，那小蛇被踩中了脖子，正張著大嘴四下扭動，發出噝噝的怪聲！

鄰居都被吵醒了，紛紛跑了出來，門口的保安也被驚動了，提著棍子跑了過來。女孩既不敢抬腳，又不敢繼續踩著，嚇得號啕大哭。還是保安比較冷靜，告訴女孩踩住別動，然後掄起棍子對著蛇頭打了兩下就把蛇打死了。女孩嚇得全身發軟，被人架著抬起腳。保安用棍子挑著蛇扔出去了。

這一天晚上，每家都仔細地檢查自己的家，蛇都爬到樓道上來了，誰敢保證沒有蛇爬進屋子？真要是睡到半夜蛇爬進被窩，就算是沒毒的也得嚇個半死。

五、結局

那個東北女孩最先搬走了，搬到附近的小區去了，雖然價格貴了些，但她覺得至少能睡個安穩覺。緊接著一直追她的小夥子也跟著過去了，在她隔壁租了一間，方便追求。接著是老人和孩子搬走了，只剩下幾個不信邪的小夥子還租住著。

再過些日子，這片小區拆遷了，推平小區的那天，有不少人特意來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的狀況。據那個小記者現場報導，整個拆遷過程平穩有序，沒發生任何事。

其實是有事的，比如說在大家圍觀小區拆毀時，房地產開發商正在辦公室裡派發紅包。主意是小記者出的，報導是小記者寫的，同學是小記者找的，當然是頭號功臣，獎金十五萬元。他不過是偶然看見一篇四十年前的報導，就想出了這麼絕妙的主意，賺了這麼大一筆錢，自己也覺得十分得意。

二號功臣是物業公司的老總，很少有人知道，其實這個物業公司就是這家開發商的下屬企業，他派了兩個廣東的保安，都是吃蛇玩蛇的好手，只用了幾條蛇，就把小區裡弄得人心惶惶，當然有功。獎金十萬元，兩個保安勞苦功高，各獎兩萬元。

三號功臣是他們買通的下水道養護工，不但要把錄音機放到井下製造怪聲，還要在有人懷疑時及時拿走，也夠累的，獎一萬元。

開發商得意地說：「這是本公司自成立以來，所有項目中唯一一次沒有釘子戶鬧事，沒有超額補償款的一次，大家勞苦功高，晚上一起去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