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我愛農民(我愛農民老木第十回)
2023-10-04 22:39:12
電視劇我愛農民?(網絡下載 轉載 作者韓小元),下面我們就來說一說關於電視劇我愛農民?我們一起去了解並探討一下這個問題吧!
電視劇我愛農民
(網絡下載 轉載 作者韓小元)
春節,就是拜年。
親戚不多,但伯父伯母朋友特多,單位的、小區的,甚至出去溜狗,在大馬路上認識的,沒完沒了跑來,大包小包,裝模裝樣,說是拜年,實為求辦事。當然,伯父伯母沒這能耐,他們是希望通過伯父伯母去找她——我的生母。生母神通廣大,上層建築的達官貴人,熟得就像桌上的牌友,輸了還帶急眼的。初一,我在被窩裡蜷縮了一整天,慢慢梳理著這半年支教來的歷程。
初二,拜年者輪番、轟炸而來,腦袋都痛了,我趁機去了趟校長家——我想延長支教年限。
初三,我去工人體育場踢了場足球,又碰見了崔博。他見我晃球過人,像只發情的公狗碰見了母狗,舉雙臂,跳著,亢奮地拍著巴掌,大喊大叫歡呼雀躍。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和我重修棧道——這讓我很是掃興!
初四,我收到了康兵的來信。信很長,厚厚一疊,我很仔細地看,一個字也不漏過——我確實想知道康兵結婚後的境況。
韓老師:
沒想到我知道你家地址吧!沒想到我會給你寫信吧!
年過得怎樣?很熱鬧吧!
我也在城裡過了一個年,那是我迄今為止過得最有意思的一個年。
想聽嗎?大學的第二年,我沒回家。除夕夜,學校餐廳燈籠高掛,巨大的新春「福」字在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留校過年的學生圍坐在桌旁,吃著瓜子、糖塊、橘子、蘋果、香蕉等,我們還玩遊戲、包餃子、觀看春節聯歡晚會。
你都不知道我們玩得有多瘋、有多高興!
春節聯歡晚會,在班長的帶領下,偷偷提前回了宿舍。班長來自河南,天生一整樂專家,他說,不行,這年還得繼續過下去,不僅要過下去,還要過得有意思,過出樂子,過出噴嚏來。
怎麼過呢?
我們星羅密鼓,專整容易出樂子的乖孩子,比如,從農村來的趙憨憨。那同學,老實啊!
整人開始了。
我們買一瓶可樂,喝掉一半後,摻入二鍋頭、啤酒,醋、醬油、鹽,甚至還有花椒.這些材料都是從食堂的師傅那裡淘來的。這樣,我們精心調製出一份色澤正常的怪味可樂。
趙憨憨回來了。
班長天生是演員胚子,神態自然,其實就是裝模裝樣喝著非常可樂,然後大方地把「可樂」遞上去,趙憨憨毫無戒備,一邊道謝一邊大口喝下去。
哦,天啊。你看他,皺著眉頭,張口,譁啦啦,吐得一地。
哈哈哈,我們彎著腰,在旁邊笑得鼻涕泡都噴出來了。
還有更絕的呢。
班長在鋼筆上抹點「風油精」,對阿酆同學說:嗨,阿酆,你那個酆字究竟怎麼寫來著?
那個叫阿酆的同學接過班長手中的鋼筆寫完後,右手幾根手指自然就有風油精了。
班長假裝關心地說:啊,你的右眼裡有很大一塊眼屎啊!
阿酆同學向來注重個人儀表,自然用右手去揉右眼。麼有一塊更大的眼屎。
啊?左眼也有?阿酆沒反應過來,連忙就去揉左眼。等他反映過來。
上帝呀!遲了!
啊……嗚……他哭了,嗚……他吧嗒吧嗒,流淚了。那個淚流得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還流個不止,眼睛腫成了水蜜桃!殘忍吧!
最有意思的是毛毛同學。
毛毛同學一直在餐廳看春節聯歡晚會。
起初,我們也在餐廳看晚會,呆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臨離開前,班長特意提醒毛毛同學,為歡度除夕夜,今晚要鬧通宵,誰也甭想睡。
毛毛同學看完晚會回來,寢室漆黑一片,我們皆酣然大睡。
毛毛同學納悶:還說要鬧通宵,怎麼都睡了?
鬱悶一番後,毛毛同學出去洗漱。大家迅速開燈,打牌的打牌,跳舞地跳舞,看書的看書,聊天的聊天。毛毛同學洗完臉回來大驚失色:「你們不是睡了嗎?」
我們異口同聲回答:「沒有呀,我們一直這樣,不是早說好通宵麼?」
等滿臉疑惑的他又拿著牙刷去水房刷牙,我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關燈睡覺,鼾聲
毛毛同學再次回來後,快要崩潰了:怎麼回事,人呢,難道我出現精神幻覺了!」
第二天,毛毛同學祥林嫂般,見人就敘述昨夜之恐怖事。沒人信他的胡言亂語。他越信誓旦旦,別人就越不信,越不信,毛毛同學就越解釋。
真是造孽哦。過年還過出個精神錯亂患者!
哈哈,很有意思吧!
……
韓老師,說出來,你肯定不信,但我還是想說,我很想你,真的!
有這麼一句話:喜歡上一個人只需要一秒鐘,愛上一個人只需一分鐘,忘記一個人,卻需要一輩子。
韓老師,我知道我不該喜歡上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喜歡上你的,更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喜歡上你的,但我知道,忘記你,我做不到。
知道麼?昨晚,我夢到你了,夕陽下,操場上,你追著我喊:康兵,康兵……醒來,發現這是一場夢。
我對自己說,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可我還是想,說好不想,可就是想。有時一想就是一晚,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眼圈通康兵的信很長,漂亮的紙張,米黃的格子,灰色的格底背景,靠左下邊的一角有兩個小孩在手牽著手,仔細一看,是兩個小男孩。我看著這兩個小男孩,聞著信紙散發出的淡淡的清香,心中的某種情愫象晨曦中噴薄而出的朝陽般,一點一點升騰。
我仿佛又看見了康兵,烏山中學宿舍樓的走廊裡,一言不發,匆匆而過,眼神中除了孤獨,好像還有隱秘。
有些事、有些人,總會在不經意間,因某個場景,從記憶深處滾滾而來。讀了康兵的信,我突然很想老木,很想很想。
是啊,我想老木,夜深人靜,尤甚。我總想,情不自禁想:他該吃飯了吧,該出去溜達了吧,該回家睡覺了吧,該想我了吧。
晚上,生母過來,再次提及返城之事。我回屋,砰,用力甩了一下門,用以表達內心的不滿。
半夜,我醒了,被夢嚇醒的。
我夢見了生母,她使勁拉著我,說:元元,回城吧、回城吧,別去支教了!我還夢見了崔博,他像一條瘋狗,追著我喊:韓小元,咱倆重新開始吧,重新開始吧!
醒後,我失眠了,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我想起了趙小良、想起了那隻母羊,想起了康兵,想起了王海英,當然還想起了老木。一想起老木,眼前一再閃現的是他明亮的眼睛、雪白的牙齒;粗粗微酣的呼吸;健康結實的胳膊;迷人性感的鬍渣……想著想著,我淚流滿面,不能自抑。
沒有老木的寂寞世界,像頭髮一樣紛亂的欲望,如青青園中葵一樣茂盛生長,而想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匕首割在手腕上的感覺。更有甚者,崔博和生母這種瘋狗般無休無止地騷擾令我厭煩至極——我突然做出決定,離開家,離開城市,回到老木身邊。
我是個一旦決定,就立即付諸行動的人。
當晚,我快速收拾行李,第二天大早,我在餐桌上留了張紙條,悄然離開了家。
去縣城的車初三就開通了,三個多小時後,我到達烏山鎮。
烏山中學建在一個山坡上,有高高的砌磚圍牆,進入大門前有好幾十級的水泥臺階,從臺階往上走,感覺像是通往一座古墓或是烈士陵園。
進入校園,一個人也沒有。所有的老樓都從金色的陽光中凸出黃燦燦的輪廓來,連瓦簷上曲卷旖旎的浮雕都泛著金光,清晰可見。因為陽光掩去了雜亂凋零和煙塵,掩去了屢次修復所拼搭的不和諧,歲月的痕跡隱入光線的背景,那些過去的輪廓突然栩栩如生,整個校園驀然如回到昨天。
學校四周進的讓你打顫,好像迷迷糊糊中的傳來一種聲音的迴響,灰暗得陰森森的。皮鞋與地板磨擦、碰撞,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音,迴響在走廊裡,讓這種空曠一下湧進腦裡,讓人感到害怕,好像有一個鬼靈,馬上會從走廊的某個角落跳出來,揮舞雙臂衝你大喊大叫。
這讓我突然想起校園裡流傳的放假期間鬧鬼的故事。
好象說,寒假,有個女教師懷孕了,難產,恰好老公不在,死在了宿舍,模樣甚慘,滿屋子的鮮血,嬰兒的腦袋出來了,胳膊卡住了,兩具僵硬的屍體交織在一起,讓人淬不忍睹。後來,據說那個女人變成了厲鬼,總會在放寒假的晚上,出來嚇那些留校的男人。甚至還有男教師嚇出了精神病什麼的,等等,不一而足。
我越想越發毛,停留片刻,拎著包就向烏山鎮奔去。
由於才過完年,烏山鎮集市沒開張,找了很久,也沒找到回烏嶺溝村的蓬鬥車,也就是說,去老木家,必須走著去。
許是剛過完年,街道到處都躺著紅白相映的鞭炮的碎屑。街上行人很少,一家店鋪裡回放著那首膾炙人口,快聽出繭子的老歌《常回家看看》。
不遠處,有個小男孩跟一條大黃狗在玩兒,「蹲下!」、「起來!」
小孩在馴狗,狗要是聽話,他就從兜裡掏出零食給它,狗要是不聽話,他就打狗爪,一邊打一邊叫:「打爪、打爪、打爪!」
我喊著他:「嗨,你過來!」
小孩疑惑地看了看我,不接話。
我又叫了一聲,他問:「你是叫我嗎?」
我點點頭。
他這才帶著狗過來,人和狗都髒兮兮的,同時也都有股難以言傳的快樂和自由。
我問他:「你知道集市哪天開嗎?」
也許是他還太小了,也許剛過完年,鎮政府規定的新的趕集日子沒公布,他汲了一下鼻涕,搖了搖頭。
我又問他:「你知道哪個地方可以吃飯嗎?」
去老木家很遠,還沒車,我看了看,幾家以前常去的飯館都還沒開張。
他又汲了一下鼻涕,還是搖頭。他汲鼻涕的動作讓我覺得很好笑,我繼續問:「你多大?上學了嗎?」
「你是老師嗎?」他反問。
「我還真是老師!」我笑了。
他楞了一下,上下打量著我,「——不可能。」
他又看看我,
「老師不知道哪天趕集?老師會沒飯吃?老師有這麼長的頭髮?」
我摸了摸腦袋,哈哈大笑。
我是一直留短髮的,本來,年前,烏嶺溝村的那個羅老栓說是要給我剃頭,我感覺他那個推子不怎麼鋒利,老夾老木頭髮,我怕痛,就沒答應。本想回城再好好剪剪,回城後,卻被崔博、生母這一搞,沒了興趣——對於剪頭,我偏執的有點心理變態,喜歡在心情好的時候剪。
可是,什麼地方可以剪頭呢?
他問:「你想剪頭?」問:「你想剪頭?」
我說:「是啊。」
他說,走吧,我帶你去!
拐過一條胡同,小男孩用手一指:「那家家就是了!」我一看,三間青磚房,挺破舊的。
原來,他是要帶我去找他的鄰居,一個老剃頭先生——每逢趕集日,他在禮堂的過道,支個架,給一些年老的客人剃頭;非趕集日,就在家呆著,等著回頭客上門。
許是小男孩的家人聽見了他說話的動靜,大喊:「小飛,幹啥呢?還想不想吃飯了?」
「去吧!」小男孩衝我揮揮手,咚咚咚的跑了。
我往青磚房走去,聽見小男孩對他的家人說:「有個人,要剪頭髮……還說自己是老師哩,我看不像,飯都沒地方吃,頭髮還那麼長……」
就要步入青磚房時,身後傳來個女孩的叫聲:「韓老師,是你嗎?」回頭,是周小麗,我的學生,班上的學習委員。
「韓老師,真的是你嗎?」周小麗對我的突然出現感到意外。
顯然,我也很意外:「周小麗,是你啊,你住這?」
「恩,韓老師,你要剪頭嗎?」周小麗的臉紅紅的。
「是!」
「我領你過去!」她一個箭步竄過來。
進了青磚房,周小麗喊著:「大爺,你在嗎?」
青磚房裡面的所有一切,都沾著煤味兒,走進去,仿佛夜幕提前降臨了。牆壁發黑,廚房爐子上面的牆壁則是墨黑,上面浮著很厚的煤粉和灰塵,爐子上的飯鍋和水壺,被煤煙燻得烏禿禿的,櫥櫃裡面的盆盆罐罐,盤子碗筷子非殘即舊,既舊且殘,家具很少,無非是地桌、木凳和箱子,箱子上面撂著被褥。在廚房旁邊有一間很小的房間,開門就是炕,沒有窗,炕上面坐著個男孩子,皮膚黝黑,表情憨痴,看見我們來,瞪著大眼睛,咯咯地笑著。
我的心一緊,好像被他的笑容咬了一口。
剃頭師傅迎了過來,五十多歲,舉手投足間,有股「看山是山,又不是山」的勁兒。我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把頭髮給剪了。
周小麗幫忙燒洗頭水,她搖著莆扇,為燒水的爐子扇著風,煤渣子噗嗤,一粒紅火苗竄了出來。
剃完頭,他非要幫著刮鬍子,我往靠椅上一躺,等著刀鋒柔和地貼著臉皮遊走,很是受用。合上眼,聽胡茬自根部斷裂的聲音,就象農村割稻的情景。剃頭師傅很專心,一心一意修理我的腦袋,刮淨臉上的每一根汗毛,像一個雕匠在石章上雕字,每一刀都有章有法。
精雕細琢之際,他還不停說著話,感嘆如今世風日下,說什麼年老的顧主剩得沒幾個。而年輕的愛俏,剃時尚頭,上摩絲,還燙髮,只怕以後不能靠這門手藝吃飯了......說著,他長而重地嘆了口氣,像海面上颳起帶有鹽味的鹹風。
剃頭期間,周小麗來過好幾次,不停問剃頭師傅,大爺,好了嗎?還要多久?
她是來請我過去吃飯,怕我偷偷溜走,一直盯著——想必,她從她弟弟嘴裡得知我還餓著肚子。
起初,我拒絕她的好意。
班上,那些在鎮裡住的學生我基本都家訪過,惟獨沒家訪周小麗。周小麗是優等生,人長的漂亮不說,學習好,家庭優越,父親是開大汽車的,跑長途,賺了不少錢,加上她很乖巧,從不惹事生非,我實在找不出家訪她的理由。
聽說我不去她家吃飯,周小麗本來就紅紅的臉,不知道有多窘迫,美麗的大眼睛似乎要溢出水來,那種委屈像是要把我心底裡的那一點淚也擠下來。
她一遍一遍地哀求:「韓老師,咋不去呢?我媽都準備好了!」
見我答應,她臉上單純的笑容瞬間綻放開來。
周小麗的媽媽特意為我新包了芹菜餡餃子,菜綠盈盈的,加了少許精肉,看上去很清爽。
周小麗的父親很是豪爽,聽說我是她寶貝女兒的老師,還是班主任,非要我喝上一杯,他先是給我倒上一杯,然後給自己倒上一杯,啤酒沫像花朵在他的杯子裡盛開來三次,未及凋謝就被他吞下肚。
敬酒時,他拍著胸脯說:「韓老師,你家不在這兒,山高路遠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吱個聲,千萬別客氣,啊!」
周小麗趕緊接話,說:「爸,韓老師要去烏嶺溝,二十裡,走著去,多累啊!你就給送送貝!」
我喝了一口啤酒,說:「不用,不用,我走著去就行!」
周小麗的父親拍拍胸脯,佯裝生氣地說:「韓老師,你看,見外了不是?客氣啥?烏嶺溝那地方,我熟得很,老去運木材……你要晚點過來,我就出去跑運輸了,要我送也送不了呢!」
我給老木打了電話。
我是想給他一個驚喜:一個小時前才通過電話,一個小時後就出現在了他眼前!
他會是什麼反應呢?興奮?激動?抱著我亂親?啊,真要親我,旁邊要有人咋辦?有人他敢繼續親嗎?恩,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敢不敢親!
聽著電話裡等待接通的長鳴,我突然感到,這是多麼愉快的短暫瞬間,大概類似幸福感吧,我甚至還感到有一絲緊張,我在想,老木變樣了嗎?
話筒裡,老木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的熟悉和迷離,我看了看窗外明朗蔚藍的天,恍惚覺得自己和老木十幾天的分離,卻有一輩子,不,八輩子那麼久。
太陽喜氣洋洋地掛在天上。燦爛極了。結冰後的烏河,靜悄悄的,像一條白色的巨蛇,蜿蜒曲折,只有走近了才能聽見下面的流水聲仍在繼續。
周小麗的父親問了一些關於周小麗的情況,當得知周小麗學習成績優良、乖巧聽話,努力刻苦時,他竟然像個孩子,歪著腦袋呵呵地笑著。
一路上,我臉著著車窗玻璃,雖然是冬天,舉目望去,我覺得滿眼都是青山綠水,奼紫嫣紅,連在前面開車的周小麗的父親都帥氣得美不勝收。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順著風,我似乎聽見空中傳來了急急的呼喊聲:「小元!小元!」
透過車窗玻璃,舉目回望,只見老木一邊跑一邊揮舞著手,喊著:「小元,小元!」熟悉的聲音在空中迴蕩。
天啊,老木,是老木,真的是老木!
一個急剎車,汽車嘎然而止。我打開門,從駕駛室的前座跳下來,落地的那一刻,我喜極而泣,如重見天日的犯人,重獲新生與自由的那一刻,對著天空,揮著雙臂:呵,我又擁有了新的生命。
「小元!」
「老木!」
老木平穩健康、生機勃勃地向我奔來。
我蹦蹦跳跳、踉踉蹌蹌向他奔去。
老木看著我,我看著他,如久旱遇甘露,互相看對方的眼神都有點不對了,就是隔著一座山兩人的視線也能真刀真槍地幹起來。
近了,近了,終於,我們跑到了一起,四目相對,老木盯著我看,我也盯著他看,彼此眼神包含的激動都足以殺死一窩螞蟻。
我揪住老木的衣領,老木的臉笑得像一朵花,一個勁拍我的後背,拍著拍著,他抱了我一下,我雙腳懸空,老木在空中掂量掂量,說:恩,沉了!
掂量完,老木把我放下,仔細端詳著我。
老木說:「小元,剪頭了?」
我點點頭。
老木說:「恩,不錯,精神多了!」
我靠過去,在他耳邊輕聲呢喃:「老木,我想死你了,你咋來了呢?」
原來,老木從村委電話的來電顯示中知道我回來了。
當然,老木並不知道,村長叫他接電話時,老木納悶問:誰呢這是?這麼早打過來——老木當然不知道會是我,回城的日子,我一般固定在晚飯前後給他去電話。
村長說:接了就知道了,烏山鎮打過來的!
老木接了電話,卻是我,很是驚訝,忙問:「小元,是你?回來了?這麼早呢?咋不在家多陪陪爺爺奶奶?」
我矢口否認:「老木,你說啥呢?我現在就在家陪爺爺奶奶呢?」
老木不相信:「你在家?」
我說:「是啊,咋了?不相信?」
卻捂著嘴,緊張地想笑。老木放下電話,問村長:「這電話是從烏山鎮打來的嗎?」
村長說:「咋了?來電顯示擱那擺著呢!還能有錯?」
老木這才確信我回來了,於是,他斷定我是不希望他來接我,才故意騙他說我還在城裡的。於是,老木再也坐不住了,叫上老金,開著車來鎮裡接我。
我和老木鑽進了老金的車裡。
車內放著很難聽的段子,車後座裡,我半靠在老木身上,湊過去,輕聲說:「老木,想我沒?」
老木嘿嘿地笑,輕聲回應:「想,想吶!」
「有多想?」
「想得心都想壞了。」老木說著,臉帶羞澀。老金聽到了我倆的對話,或許是沒聽清,不明就理問:「兩人說啥呢?嘀嘀咕咕的!」
我呵呵一笑:「沒說啥,就問過得咋樣!」
老金有點忌妒:「看你這哥倆高興的,感情好成這樣,咋處出來的?」
我和老木聽了,相視一笑。此後,我們一直沒說話,靜靜地坐著,我聽到了老木的呼吸聲,像大海的潮水平穩地一起一伏。
車窗外,陽光穿過玻璃,灑在老木的身上,輕薄透明,把周圍的空氣都變成淺金色了。
我微微側目,細心看老木的臉,他黝黑的五官近在咫尺,陽光照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顯得粗糙、質感,很讓人心動。似乎是覺察到了我多情的目光,老木淺淺地笑著,笑容如午後的陽光灑落在瓷的邊緣,我覺得一切都溫柔得說不出。
我頗為幸福地動了動頭,深情地呼吸著老木軀體散發出的男性特有的、帶有一絲汗酸的健康體味,他卻有點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轉向了車窗外。
突然,我的右腳不小心碰到了老木的左腳,老木左腳動了動。我似乎受到了鼓舞,索性蹬了皮鞋,用拇腳指勾了一下一下老木的腳背,老木也似乎受到了鼓舞,也蹬了鞋,輕輕回勾了一下我,勾完,更放肆地用腳指頭鉗了一下我的腳背。
我忽然覺得,心裡重重地震動了一下,就像一枚胡桃被一下子敲開了外殼,堅果的那種微涼清澀的淡淡香味立刻就瀰漫了整個內心。
對,就那種感覺!
這讓我放肆了起來。
我右手輕輕地拉了一下老木的左手,兩人小指頭剛互相一碰,就聽見老金開口說:「韓老師,年過得咋樣?父母身體都還好吧!」
我迅速把手指跳開了,好象兩隻受驚的鴿子互相啄了一下口。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恩,挺好!」答完,我和老木分開的手指又馬上黏結,周而復周而復始,不厭其煩。
手指互啄了一段後,我不再猶豫和畏畏縮縮,直接伸過去抓住了老木的手,卻被他有力地反攥住。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相互有力地、動情地撫摩著。滾燙的手掌血液通過皮膚、通過相互接觸,讓對方感覺。這中間傳遞的內容實在太多了!太豐富了!豐富得讓我幾乎暈厥!
老木臉色卻倏地一紅,快速緊緊拽著我的手,一聲不吭,不讓我亂動。爾後,謹慎的,死死盯著開車的老金,如果一發現老金的眼神有瞄向駕駛室門外反光鏡的跡象,他就立刻把我的手拿開,或是使勁咳嗽。
周而復始,不厭其煩。
手指互啄了一段後,我不再猶豫和畏畏縮縮,直接伸過去抓住了老木的手,卻被他有力地反攥住。兩隻大手緊緊握在一起,相互有力地、動情地撫摩著。滾燙的手掌血液通過皮膚、通過相互接觸,讓對方感覺。這中間傳遞的內容實在太多了!太豐富了!豐富得讓我幾乎暈厥!
後來,我實在忍不住,趁老金掏煙的空擋,突然把手伸到了老木的褲襠。
哇,硬了!
我興奮地抓了抓,渾身燥熱,蠢蠢欲動起來。
老木臉色卻倏地一紅,快速緊緊拽著我的手,一聲不吭,不讓我亂動。爾後,謹慎的,死死盯著開車的老金,如果一發現老金的眼神有瞄向駕駛室門外反光鏡的跡象,他就立刻把我的手拿開,或是使勁咳嗽。
終於,到村口了。
我和老木不約而同,同時要求提前下車。
烏嶺溝村就在我們前面,村口的老楊樹上,幾隻黑色鳥在樹頂上盤旋了一陣,落了下來。
老樹的後面是一排人家,家家戶戶的煙囪裡炊煙嫋嫋,在這寒冷的日子裡,散發著一絲溫暖的氣息。
一隻甩著大尾巴的黃狗從一家院裡跑出來了,跑到牆角,抬起一條腿來撒了一泡尿,然後飛快地跑進前面的樹林,這兒嗅嗅那兒望望,然後又從門洞子裡鑽進去了。
我取下口罩,向手掌心哈了一口氣。
「終於到了。」
我說,有些激動,眼睛裡不知怎地就潮溼了。
這會兒,太陽又升高了些,天氣溫暖多了。
村委南牆那兒是村民在晚秋初冬,蹲著曬太陽聊天的地方,牆皮被磨得光溜溜的,地仿佛打磨過似的,太陽照在那裡,格外耀眼,白晃晃地閃著光。
我看著,腦子裡不知咋的,一下子就冒出老木家餵牲口的那個土槽來,也磨得光溜溜的,也暖和得讓人慵懶。想到這,我的目光不覺也親切起來,覺得那跺牆也正向著我笑。
老木拽著我的手,拉著我快速往家方向走。
怕曬太陽的村民笑話,我甩開他,刻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老木卻不解風情,伸出手,想靠過來,見我佯裝的憤怒,又把手縮了回去,抑制的腳步一下凌亂了起來。
終於,到家了。
咣當!
剛把鐵門關上,身後的老木像一塊巴望了很久,正急著要場大雨滋潤的乾旱地。他竄到我背後,一把抱起我,把我從院子裡抱進廚房,再抱進臥室。進了臥室,老木把我放下,我撲在他胸前,捶他。我們倆都笑作一團,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屋內,很快,熱氣就撲了上來,掛在眉毛、鬍子上的霜眨眼間就化了,脫了厚厚的羽絨服,我有些喘,老木把我往炕上推:「快,上炕,暖和暖和!」
我剛爬上炕,老木就把房門拴死,把前窗的帘子拉下。
做完這些,老木像只敏捷的豹,跳上炕,抱緊我沒頭沒腦地亂親起來,他的下巴下巴上堅硬的幾根胡茬戳到我臉上,粗重溫熱的呼吸直灌我脖領,換氣的時候說:「小元,哥想你了。」
我的嘴巴就被老木那雙溼熱的嘴唇堵上了。
這種溼熱含著電流,迅速傳遍了我的軀體。軀體裡的血液開始沸騰,肆意地在血管裡奔湧,仿佛要竄出體外。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一陣驚悸自腳心直擊大腦,大腦似乎已失去對四肢的指揮功能,剩下的只有盲從了……
不知咋地,老木這麼主動,我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當然,我並沒有迴避,因為他帶過來的氣息令我陶醉。
我說:「老木,輕點,皮帶咯著我了。」
老木紅著臉:「那脫了?
我逗他:「現在可是白天?」
老木說:「沒事,沒人來。」
「萬一有呢?」
「沒人。」
「我怕有人!」
「鐵門鎖上,房門也拴死了!」
「敲門呢?」
「門帘子拉下了,瞅不著!」
「你就這麼想念小元?」
我故意這麼問,其實,我也想,想得不行,恨不得一口把他活生生吞了下去。
老木沒說話,沒頭沒腦地親著我,親了很久才說:「恩,哥非常想念小元。」
「有多想?」
「想得慌!」
「有多慌?」
「慌得想把你別在褲腰帶上,上哪也帶著!」
我撲哧一笑,就覺得,這個老木太有意思,說話怎麼突然變這麼逗呢?
我就像是一塊幹土遇到了水,馬上鬆散了成了一堆泥。我把自己交給了老木,隨老木把我捏成各種形態。
也不知被老木捏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的胸膛被一個硬硬的東西咯得生痛。終於,我忍不住了,掙扎了一下。我說:「老木,疼,什麼東西?」
老木停止了動作,問:「小元,咋了?」
「不知道,好象有東西咯了我一下,很硬!」
老木從我身上爬起來,我定眼一看,原來是那半個核桃殼,老木在核桃殼的中間穿了一個很小洞,一條細細的紅繩子穿起來,便成了一條項鍊,他掛在了脖子上。
「老木,你把核桃殼穿起來了?」我伸手去摸那半個核桃殼。
「恩,我怕丟了。」
「你就這麼掛著?別人看著了,多寒磣啊!」
「看不著,衣服擋住了。」
我笑,老木也笑。
我記不清交響樂是什麼時候停止的,當我清醒過來時,我和老木彼此側著身子緊緊依偎在了一起,處於永不分離的靜止狀態。
像往常一樣,我們緊緊擁抱著,老木把我摟在懷裡,我依偎在他結實的胸膛,
我一會用扎扎的下巴蹭他的臉,一會咬著他的耳垂,呢喃囈語著:「老木,等小元回城了,我就帶你走,我幫你找工作,我們一起買房子,住在一起,每天晚上我們這樣抱著。」
老木沒吱聲,咬著我的唇,把我摟得更緊了。
「我們一起攢錢,買個很大很大的房子,把鎖子哥、二嫂子,還有皮皮接過來。」
老木還是沒吱聲,我卻忽然感到臉龐溼溼的,一摸,是淚。抬起頭,老木臉上布滿了一道道淚痕。
我仰躺在老木的懷裡,手摸著他長滿短鬚的下巴,一陣飢餓襲來,看表,已是下午一時。
我說:「老木,我餓了!」
老木問:「想吃啥,我給你做!」
我說:「我想吃油炸糕,太想吃了!」
老木做得油炸糕確實好吃,塞到嘴巴裡,香噴噴的,油炸糕的豆餡,像一粒粒橢圓的石榴籽,口感非常好,以至吃過後,我一直念念不忘,返城後的年夜飯,我還在想著,要是有一盤老木做的油炸糕,該多好啊!
老木像接到命令的士兵,喊道:「好咧!」老木快速穿衣、下炕,開始在廚房和面,這面要反反覆覆揉,揉過一陣後,再放在瓷盆裡捂一陣,然後再揉,等揉筋了之後,把豆餡包在裡面。
老木揉面的當兒,我忙著換床單、床上一片狼籍。
收拾完,換好衣服,我開始燒水,把床單泡在木盆裡。我做著這些時,老木在衝我笑,笑容裡似乎還藏著一絲詭秘。
果然,老木在我背對著他時,叫了聲:「老婆!」
起初,我沒聽明白,其實,聽明白了,就是沒拐過彎來。
我說:「啥?老木,你說啥?」
老木不說話了,低著頭揉面,嘴角露出一絲不可琢磨的笑。
「好啊,不說是吧!」我舉起了水壺。
「老婆!」老木停止了揉面,迎著我的目光,又堅定地叫了一聲,聲音柔得要命。
「什麼?老婆?老木,你叫我老婆?」說實話,當我確認後,心,忽然一跳,感覺要竄出胸膛。
以前,我對老婆這個稱呼不感冒,確切說,是過敏。當初,崔博一口一個叫我老婆,並逼我叫他老公,我始終沒張這個口,總覺得,開口閉口叫對方老公老婆,不對勁兒,畢竟,怎麼樣也是兩個大男人。
但,這次,卻像有隻小鹿鑽進胸口,砰砰直跳。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我也說不清楚。就覺得心,突然一動,接著又一陣亂跳,不知哪根筋動了,像火星子落到秋草上似的,烘地一下就著了。
「老婆,老婆!」見我不吱聲,老木迎著我的目光,又連叫了兩聲。
我不知道老木為什麼突然叫我老婆,而且一叫就是好幾聲,但他的語調和他的表情使我覺得心頭髮顫,覺得他好象一個被冤枉判了死刑的人,在等候青天大老爺救他一命一樣。
我說:「老木,你喜歡叫我老婆?」
老木點點頭。
我說:「你希望我做你的老婆?」
木又點點頭。
我問:「為什麼?」
老木放下麵團:「你要是我的老婆,就是我的人,我就天天可以和自己的老婆在一起了。」
啊,是這樣啊!
我又是一陣驚喜,跳了過去,打了老木一拳。
嘴上嗔怪,心裡這幸福啊,就像花兒開了一樣。
是啊,之前總覺得老木是個可以依靠的人,好象一切都可以交給他,由他來負責,自己只是躲在他的身後,偷偷享受著這份被寵著的快樂和幸福。
如今,發現,老木其實也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有愛有恨有情有義的普通人。他不是萬能的,有時候,他的意志比自己也強不到哪去,也是有需要依仗的時候,也是有脆弱的時候,要我做他的伴就是其中的一個表現。
這種感覺,於他好象是有老婆了,把家安了,後方就穩定了,這心,也就塌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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