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楚紅 現在(鍾楚紅沒想退休)
2023-10-07 07:37:03
耳環 Midnight Opera House
鍾楚紅照例提前兩天到上海做fitting,初秋下午的日光,明豔但不惱人,攝影師站在窗邊調試燈光,看到換好禮服從臥室出來的紅姐,舉起鏡頭。鍾楚紅腳步不停,徑直向快門響起處走去,金色裙身服帖地盤過尚盈盈一握的腰身,順著小腿鋪展到地上。
「等我穿上鞋子再來一套。」她飛快地掃過相機屏幕,在某幾張照片上稍作停留,隨後脫下棉白的酒店拖鞋,將自己「裝」進高跟鞋——這一女人恆久的「武器」中——「來,我們再來一套。」
紅姐對著鏡頭漾出徐徐笑意,梨渦爬上嘴角,微微的凹陷裡,全是化不開的從容溫柔。高跟鞋讓她更挺拔了些,側影、背身、回眸,女人像突然得到玩具開心起來的孩童,沒了收束,不需要指令地在鏡頭前搖曳。
照片極美,主人公的雀躍幾要從定格中溢出來,「你記得要拷貝一份給我哦,」鍾楚紅沒有掩飾自己的滿意,「你都帶了哪些鏡頭啊,剛剛燈光調到多少,我看看。」連衣服也等不及換過,對著滿地鋪開的器材「嘖嘖」研判起來。
「這隻我也有誒,」她似發現什麼不得了的事,偏頭望向攝影師,眼裡迸出光,「你有什麼拍人物好用的鏡頭推薦嗎?」——哦!這位香港黃金時代美麗、傳奇、張揚的女演員,哪怕息影多年,面對鏡頭時依然星光熱烈得讓人挪不開眼,差點忘了她還有另一重身份:攝影師,開過影展、擁有自己作品系列的攝影師。
「啊,其實我不是器材黨啦。」她不好意思地解釋。不好意思,一種似乎永遠不必出現在鍾楚紅身上的情緒,此刻卻奇妙地坦露出來,「我有收藏一些比較經典的鏡頭和機身,但畢竟不是專業的,沒有像他那樣,」她對著正在一旁忙碌的攝影師努努嘴,「那麼精通。」
這顯然是自謙。去年巡展的「香港」系列攝影作品,即便是對照片藝術沒有過多研究的普通人,亦能直觀體察到畫幅當中透出的情緒,以及構圖時攝影師的研判與精細。「能有機會記錄香港,我成長生活的城市,真的很感激。過程其實蠻不容易的,要行山,要坐直升飛機,也要走到街道市井中,但我被震撼了。
金色禮服Eva Lendel
當我真正走近這些景色,從鏡頭裡看到這些景色,才意識到這座城市有多美,我對它的感情有多深,」鍾楚紅說得動情,「有時候要靠近,有時候又需保持距離,美就是這樣來的。」
接下來,她或許將調轉鏡頭,將目光由城市、由風景,調轉到人。沒有具體的標準,有意思的、有手藝的、有新聞度或社會價值的男人與女人,都會落入鍾楚紅那雙始終清澈、好奇、難有憂愁的眼中。
「因為一次工作,我去到韓國某個不知名的山裡,拍攝當地的茶農。」哪怕此時談及,她仍是欣喜的,仿佛那一刻的明悟,仍在不斷不斷地哺育著攝影師應對人、事、物的態度,「其實語言並不通,但他們對待一株茶樹、一片葉子的那種鄭重,會讓你覺得,哦,真好。」
鏡頭前後的鐘楚紅,人生像形成了某種互文,從焦點到尋找焦點,曾經多麼坦蕩地敞開給鏡頭,就將從鏡頭中擁抱多麼坦蕩的世界。她與生活不設防地擁抱著,因而人們常能看到紅姐姿態從容地進出戲院、為老友電影捧場、在市場買菜或與家人到城中餐廳聚餐的新聞見諸報端,任是鏡頭再刁鑽,她仍是笑盈盈的,時髦話怎麼說?——這是一張不受欺負的臉。
「都是普通人啦,哪有明星不明星的,」港星,尤其從黃金年代一路走來的香港藝人,往往對身份、職業、成就,有著舉重若輕地不在意,「其實安全感不是別人給的,人的底氣也不是外在事物去成就的,向內找到自己最恰好的狀態,會比較開心。」
鍾楚紅的「恰好」,有種微妙的臨界。她不會捆綁上某個極致的狀態,倒更像在每個狀態裡都能汲取到創造力。
比如她不喜歡將息影后的生活,打上「退休」的標籤,「退休聽起來好沒活力哦,」紅姐語帶嬌嗔,「其實我好中意和圈中朋友見面的,看起來好像平日聯繫不多,大家各有各忙,但只要在一起我就莫名興奮,很有傾訴欲,和他們總能碰撞出特別驚喜的點子。這些可能是其他的社交圈給不到我的,它很特殊,我很珍惜,所以我想我不會『退休』。」
但又比如,她可以徹底地疏遠人群與視線,像半個隱士,內化於自己一手打造的天地世界裡,任意東西。「我在家自己一個人都可以好忙,看書、種花、做飯,我也好享受在家的狀態,不需要在意任何。」
這種看似矛盾又奇異和諧的狀態,毫不違和地在鍾楚紅身上共存著,往昔的榮光不因為如今歸於平靜而失落不安,生活的愜意安穩也永不將磨滅美人與生俱來的芳華。
看到她,「港星氣質」這個日漸不被提起的名詞,有了最具體的想像。就像我們再少見到留足時間、親自fitting服飾妝容的明星,有任何不妥帖,會立時交代裁縫著手修改;亦要稱奇於在炙烤的射燈下,保持全勝狀態十幾個鐘頭,將每個工作環節完成到極致的敬業。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敬業,只能說是有些責任心的,又不是只我一個在辛苦呢,工作人員十幾個鐘頭也都沒休息過,」面對「敬業」的評價,她擺擺手,「工作向來都是團隊合作,我不能拖大家後腿。」
不將自己界定為「退休」,那是不是意味著可以期待在萬千影迷心中種下倩影的「紅姑」,終有一天將在大熒幕中再次投下喜嗔笑怒?鍾楚紅也不知道——計劃,或十足明確的目標,都沒有意義。
黑色大衣 Givenchy
耳環 Midnight Opera House
「其實呢,我現在是沒有『缺』的,」她努力調動並不算豐富的國語儲備,找到「不缺」這個詞,描述當下的狀態,「我可以再繼續拍戲啊,你想,如果我不愛演戲,不愛鏡頭,又怎麼會演了那麼多作品,在電影裡打轉那麼多年?一群愛電影的人在一起很好玩的。」然而因為「不缺」,所以鍾楚紅對「回歸電影」註定是「勿濫」的,「真正好的、讓我心動的工作還沒出現,如果有,我想我會毫不猶豫。」
但熱愛電影,從來不只「出演」這一種形式。如此立體又豐滿的藝術,無論從哪個側面進入,都能直面它的力量。鍾楚紅最近的觀影經歷是《寄生蟲》和《迦百農》,由此或許可以稍微揣摩一二她對「好電影」的期待。「我喜歡對人性有探討的故事,不管是宏大的敘述還是很幽微的情緒。」
寬肩西裝 Acne Studios
耳環 Axente K
等待一部好電影,或等待一份好食物上桌,對當下的鐘楚紅來說,意義等同。這便是「不缺」所營造的安全感。生活的分秒都自有其值得交付的去處,她從來從容,也將一直從容。
後記
幸福感
「幸福感」,是此次與鍾楚紅打過照面的所有人口中,最被高頻提及的詞彙。我們很難去解析這份「幸福感」更多的來自什麼,富足的生活自然能提供從容,但內化的同理心與共情能力,大概才是她溫柔、堅定又力量十足的供給源。
小確幸
長達十幾個鐘頭的高強度拍攝,鍾楚紅始終維持了全盛狀態。哪怕攝影師說著「紅姐你要不要換上平底鞋,這個look不會拍到腳」,她也只是擺擺手,招呼著繼續。「收工回去我喝了點酒當放鬆,」那種不好意思的情緒又不自覺出現在紅姐言語中,「我好中意微醺的感覺,改天一起喝酒啊,」她趕緊又找補一句,「但我酒量不好哦。」
電影
令人詫異的是,鍾楚紅說她「從不看自己的電影」。「演得不好,我都不回頭看的。」面對大家頗不贊同的眼神,她樂不可支。
監製 / 劉學薇
撰文 / 胡文穎
攝影 / 彥俊(ANNO VISION)
妝化 / 君君
髮型 / Sev
造型 / 馮劉學
特別鳴謝 / HR赫蓮娜
助理 / 劉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