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兩重天
2023-10-06 17:34:29
施展是個孤兒,從小吃百家飯長大。高中畢業,他選擇進了縣城一家工廠工作。他肯吃苦,愛鑽研技術,又熱心助人,很快獲得同事們的交口稱讚。不久,同廠的姑娘小翠愛上了他,他也對小翠很有好感。一年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兩人喜結良緣。
婚後,施展和小翠沒有馬上要孩子。小翠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境平平,施展小兩口過日子全靠自己。施展想等手頭有了一定積蓄後再讓小翠生孩子。
就這樣,施展和小翠省吃儉用地過了三年,眼看積蓄越攢越多,小兩口日子雖然過得緊巴,但心裡卻很甜。
天有不測風雲。不久,施展總覺得眼睛不舒服,特別是右眼。開始沒怎麼在意,想著可能就是眼睛發炎。小翠買了眼藥水每天為施展滴藥。沒想到,兩個月後症狀不僅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這下,小翠不安起來,勸施展去醫院檢查。結果一檢查,醫院診斷施展患了「葡萄膜炎」,這是一種無法根治的疑難眼病。
小翠帶著施展四處求醫,跑遍了本地和外地大大小小十多家醫院,卻無法阻止施展病情的惡化。兩年後,施展的右眼徹底失明。施展沒了工作,辛辛苦苦積攢下的錢也因看病求醫所剩無幾。
施展覺得自己的眼病再治下去也是白費錢,就不想治了,但小翠卻堅決不同意。她覺得施展的左眼雖然視力模糊,但還能看見。她想無論如何也得保住施展的左眼。為了掙錢給施展看病,小翠辭去了工廠的工作,隻身去省城打工。
每個月發了工錢,小翠就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攙扶施展去看病抓藥。施展雖聽從小翠的安排,心裡卻感到非常辛酸。
不久,施展左眼的病情也惡化了,醫生診斷施展的左眼並發了青光眼,情況很不樂觀。
施展不願再拖累小翠。一天,趁小翠不注意,他摸索著來到廚房,找到菜刀,以死相逼,讓小翠和自己離婚。他求小翠:「你走吧,我們還沒有孩子,你以後還會遇到好人的。」小翠哭著對施展說:「就算施展是個瞎子,我也會侍候他一輩子。」
見小翠死活不答應離婚,施展後來不斷衝小翠發火,亂砸東西,硬是逼小翠走。最後,小翠終於無奈地同意了離婚。離開時,小翠一分錢也沒帶走,將家裡並不多的積蓄都留給了施展。
離婚後的小翠,又去了省城。施展聽說小翠的去向後,悲傷之餘不禁鬆了口氣,慶幸自己沒有耽誤小翠。
又過了半年,施展的左眼也失明了,家中的積蓄所剩無幾,他真不知今後如何是好。天無絕人之路,縣政府聯合省裡的企業家,開辦了一家小規模的殘疾人就業培訓班,本縣殘疾人可免費參加培訓。這對施展來說真是雪中送炭,於是,他報名參加了盲人按摩培訓班。不到半年,施展就拿到盲人按摩師的上崗證,並在家開始給人按摩。
施展的按摩技術好、收費公道,加上他為人熱情和善,沒多久就有口皆碑。周圍的鄰居有點腰酸背疼,都會來找他。收入雖不算高,但日子總算能過得下去了。
縣城裡有個叫老孟的人,因為腰上有舊傷,慕名來施展這裡按摩。三個月後,老孟感覺折磨自己多年的舊傷竟大有好轉,不禁對施展的按摩技術讚不絕口。這天,老孟帶著一個年輕人來到按摩所。老孟告訴施展,年輕人姓羅,是自己的表弟,去年剛從醫學院畢業,在市裡的醫院當眼科醫生,最近正好回來串親戚,他想讓表弟給施展再看看眼睛。施展心想,小翠陪著自己跑了多少家醫院,看了多少大夫,最後都沒治好,一個剛從醫學院畢業不久的年輕醫生,又能看出什麼來呢?然而盛情難卻,施展便硬著頭皮讓小羅大夫檢查眼睛。
小羅大夫仔細檢查了施展失明的雙眼,又看了他之前的病歷,最後只是搖搖頭,說施展的眼睛確實治療無望了。但是,小羅大夫臨走前卻無意說起,儘管施展雙目失明,但眼角膜卻是完好的。一旁的老孟聽了不禁嘆道:「眼角膜好也沒用啊!」小羅大夫說:「話不能這麼說,這眼角膜對施大哥來說是沒用,不過,你們不知道,很多失明的人如果能移植了好的角膜,就能重見光明!可惜啊,咱們的傳統是人死也要留個全屍,一般人誰能接受自己身上的零件被拿走?弄得現在有些病人得花千金、萬金求眼角膜啊!」
小羅大夫隨口說的這番話,並沒讓施展多在意。他一如既往地過著清貧、孤獨的日子。
這天,小羅大夫從市裡跑來,敲開施展的家門。施展正在給人按摩,小羅大夫急急忙忙地告訴他,省裡有個化肥廠老闆,他三歲的女兒得了眼病,急需眼角膜,越快越好。為此,化肥廠老闆願意以重金感謝捐眼角膜的人。
小羅大夫向施展仔細描述了這個病例的情況。原本一位患癌症去世的老人臨終前籤了眼角膜捐獻意向書,於是小女孩的家人便火速趕來。可關鍵時刻,老人的老伴悲痛欲絕,死活不肯讓老人死後還被「挖眼」。由於眼角膜的摘取要趕在死者死後六小時之內,這一拖延,時間就被耽誤了。小羅大夫講完這事,試探著詢問施展有沒有捐眼角膜的意願。
施展聽完,想起自己當年遭遇失明的痛苦,如今要發生在一個僅僅三歲的孩子身上,真是太殘忍了。他當即表示,願意用自己的眼角膜救那孩子。
事不宜遲,小羅大夫帶著施展匆匆來到醫院。施展走在樓道裡,遠遠就聽見診室裡傳出一個男人和女人說話的聲音。施展一驚,因為那女人的說話聲極像小翠。施展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耳邊又真真實實地聽見說話的男人叫了一聲「小翠」!接著又聽到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叫「媽媽」,施展趕緊把小羅大夫拉到樓道一邊,請求他幫自己打聽一下那女人的名字和老家,並且請小羅大夫先別告訴大家自己的身份。
沒一會兒,小羅大夫出來找到躲在樓道角落裡的施展,說:「我按你說的隨口跟那女人說了兩句,打聽出來了,她叫馮小翠,巧了,老家跟你是一個縣的。」施展明白,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前妻小翠,老家縣城裡姓馮叫小翠的,就這麼一個!施展一時百感交集:一邊替小翠高興,想不到她現在嫁了富人,還有了孩子;另一方面又為她女兒的病情擔憂。施展告訴小羅大夫,自己決定無償捐獻眼角膜,但要求從始至終不能透露關於自己的任何一丁點身份信息。
小羅大夫認為施展這是要做好事不留名,不禁被他的精神境界而感動,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忍不住緊緊抱住施展的肩膀,接受了他的請求。
醫院馬上準備同時進行施展眼角膜的摘取和小女孩的眼角膜移植手術。為了尊重施展匿名捐獻的意願,醫院將施展和小女孩安排在不同的手術室。在一間手術室裡,施展的眼角膜被取下;另一間手術室裡,小女孩的瘤子被切除。幾個小時後,施展那珍貴的眼角膜已經被植入了小女孩的眼睛。
施展從手術床上下來,剛休息了一會兒,全不顧臉上還包著紗布,眼睛還很疼,就匆匆要走,護士們拉也拉不住。這時小羅醫生進來說:「施大哥,您別急著走,小女孩那邊手術還沒有完全結束,你肯定也希望得到一個好消息再走吧。我知道你是想匿名捐眼角膜,可剛才小女孩的家人一個勁追問,我忍不住告訴了他們……」
小羅醫生話音未落,「展子!」門口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讓施展不由地一驚:是小翠的聲音! 「展子,竟然……竟然是你!」小翠聲音發顫地走近施展,剛拉住他的手,卻被施展輕輕掙脫,說:「你女兒的手術成功了嗎?你快去你丈夫那裡!」小翠慌忙說道:「你聽我說,不是你想像的那樣,那不是我丈夫,那小女孩……」「別說了!」施展打斷了小翠的話,「你現在幸福就好,這就是我所希望的。」
就在這時,一個護士進來,向大家報喜,小女孩的手術很順利地完成了,已經被送入病房休息。緊跟著護士身後,女孩的父親,那位化肥廠的老闆也走了進來,他上前緊緊握住施展的手,說道:「兄弟,你是我女兒的大恩人啊!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另外,兄弟,你可不要錯怪了小翠啊!」
原來,小翠被逼無奈與施展離婚後,心裡卻依然牽掛著施展,她一心想著打工掙錢,有朝一日繼續為施展治眼病。於是,她在省城郊外一家化肥廠打工。然而,家鄉的父母告訴她,施展已經完全失明了。父母勸小翠別再苦了自己,好好再找個人成個家吧。小翠得知這消息,恨不能馬上回去照顧施展,但又知道自尊要強的施展還是會把她趕走。正當小翠感到非常茫然之際,得知這家廠的老闆剛剛捐出了一大筆錢,在省城辦了一所殘疾人就業培訓學校,免費幫助殘疾人掌握一技之長。這事讓小翠聯想到,施展如果能掌握一技之長,重新靠自己雙手吃飯,便能重新找回自信,到那時,他興許就能重新接受自己。於是,小翠鼓足勇氣,去找老闆,講述了自己和施展的夫妻情,並請求老闆把殘疾人就業培訓學校開到自己家鄉去。
老闆被小翠打動,真的又拿出一筆錢,還聯合省裡其他幾個企業家共同出資,將殘疾人就業培訓班普及到省裡各個縣城,其中就包括施展所在的縣城。
「可是,難道你不是因為喜歡小翠,才答應她的請求麼?」施展又問老闆。老闆聽了又感慨起來,跟大家說起了另一個故事。
三年前,老闆的老婆剛生完孩子不久,一次帶著孩子和保姆一起去化肥廠附近的公園散步。化肥廠這一帶原來是郊區,平日公園裡遊人本來就不多,碰巧那天公園的偏僻處竟躲著一個窮兇極惡的通緝犯。那通緝犯在外流落多日,口袋裡已沒錢,見兩個婦女帶著一嬰兒,便竄出來搶劫,還想劫持小孩做人質。老闆老婆為了護住孩子,被歹徒刺了幾刀,保姆見勢卻早就逃得不見蹤影。最後竟然是不遠處一個瘸了腿的殘疾人一邊用手機報警,一邊跑過來幫忙和歹徒搏鬥。歹徒怕被警察抓住,慌忙逃跑了。警察趕到時,那殘疾人負了重傷,而老闆的老婆因為被刺中要害,已經斷了氣。不幸中的萬幸,是孩子一直被殘疾人護住,竟然安然無損。從此,老闆對殘疾人心生敬意,由此總想著找機會為社會上的殘疾人做點什麼……
「至於孩子為什麼叫我媽媽,」小翠解釋道,「是因為老闆答應我的請求後,我為了報答他,免費給他當保姆,幫他照顧孩子。沒想到,時間長了,孩子居然叫我媽媽。我對孩子的感情也越來越深。你不知道,每當我看著孩子得病的眼睛,我就會想起你……」
幾天後,小翠和施展一起重新回到縣城的家。化肥廠老闆為了報答施展為女兒無償捐獻眼角膜,出資在縣城買下一棟二層小樓,開辦了一家設備齊全的按摩所,由施展當所長,專門聘用盲人按摩師。小翠也進了按摩所負責管理工作。夫妻倆給按摩所取了個名字,就叫「光明按摩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