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嬰兒(6-10)
2024-02-23 19:56:15 1
6、永遠的嬰兒 這天下班後,張古找到馮鯨,問他:「那個永遠的嬰兒又出現了嗎?」 「怎麼了?」 「我覺得她可疑。」張古對馮鯨描述過那個詭異的男嬰。 「別疑神疑鬼。我們都進入戀愛階段了!」 「你們見過面了?」 「沒有。」 「沒見過面談什麼戀愛?」 「你太土鱉了。」 「我不想跟你鬥嘴,我只想知道那個永遠的嬰兒在網上跟你聊些什麼。」 「我們每個周二的晚上都在網上碰頭,12點,約好的。我們聊天的地點叫——三兩個人。」 每個周二? 張古從馮鯨那裡回來,在17排房看見了鎮長,他剛剛從卞太太家裡出來,卞太太在後面送他。 張古:「鎮長。」 鎮長:「小張啊,是不是和女孩子約會去了?」 張古:「你不幫我介紹,我上哪裡找去呀。鎮長,到我家坐坐吧。」 鎮長:「不去了,我還有事兒。」 卞太太對張古說:「鎮長聽說我們收養了一個孤兒,特意來看望。」 鎮長回頭對卞太太說:「有什麼困難可以跟鎮政府說,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 卞太太:「沒什麼困難,多一張嘴而已。」 鎮長:「另外,別忘了通過正規手續給這個小孩報個戶口。」 卞太太:「這幾天我就去。」 濃眉大眼、平易近人的鎮長走了。 他是一個好鎮長,辦大事有魄力,對小事很細心。絕倫帝小鎮的人都很佩服他。 鎮長走後,張古問:「嫂子,我問你一件事——夜裡你在家嗎?」 卞太太有點疑惑,笑了:「怎麼了?」 張古馬上意識到這句話有點誤會——卞太太老公不在家,自己又是單身小夥子。他補充道:「我是問,以前每個周二的夜裡你都在不在?」 卞太太說:「經常不在。」 張古的心猛地跳起來:「你……」 卞太太有點不好意思:「玩麻將。」 張古:「為什麼非得是周二呢?」 卞太太:「有時候周四也玩。李太太,慕容太太,還有我,三缺一。另一個牌友是9排的那個話務員,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因此我們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我們一玩就玩通宵的。」 張古:「那叉呢?」 卞太太:「我把他哄睡了再走。」 張古:「噢,是這樣。」 卞太太:「張古,你怎麼最近顯得這麼神秘?連裝束都變了。」 張古笑了笑。 卞太太:「沒事了?」 張古:「沒事了。」 卞太太走之後,張古的心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真的是他? 巨大的恐怖又朝張古逼近了一大步。 但是,卞太太的話並不能證明永遠的嬰兒百分之百就是那個男嬰。如果卞太太固定每個周二不在家,那麼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可是,她每周有兩個晚上不在家,叉為什麼周四不與三減一等於幾聊呢?難道,永遠的嬰兒每個周二和三減一等於幾聊天真的是一個巧合? 這複雜的問題讓業餘的張偵探難以判斷。 到了周二的12點,張古準時進入「三兩個人」聊天室,他要在屏幕上看一看那個永遠的嬰兒說些什麼。 奇怪的是,他在網上轉了幾個小時,就是不見那個永遠的嬰兒出現。 張古氣得差點把電腦砸了。 天亮了,張古給馮鯨打電話:「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沒出現?」 馮鯨:「我也不知道。可能她不在家。」 張古很沮喪:「下次,你再遇見她,把你們聊天的內容給我留個記錄。」 下一個周二,張古沒有在電腦前監視,那個永遠的嬰兒就在網上出現了。 三減一等於幾:你好!上周二你去哪了? 永遠的嬰兒:考試,臨陣磨槍。抱歉,讓你空等了一晚上。 三減一等於幾:只要你不讓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 永遠的嬰兒:我不是那麼無情的人。 三減一等於幾:考試過關了? 永遠的嬰兒:我老爸是當權者,走旁門。 三減一等於幾: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見他? 永遠的嬰兒:私奔的話就免了這個環節。 三減一等於幾:我想先見見你。 永遠的嬰兒:還信不過我的性別呀? 三減一等於幾:一萬分地相信。每次你出現,我的機器都有香氣。 永遠的嬰兒:媽媽說,我的眉毛很漂亮。 三減一等於幾:外貌和靈魂有什麼聯繫嗎? 永遠的嬰兒:醜人內心肯定險惡。 三減一等於幾:我不苟同你。 永遠的嬰兒:你會上當的。 三減一等於幾:你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永遠的嬰兒:我喜歡嬰兒呀。 三減一等於幾:充滿母愛? 永遠的嬰兒:你不喜歡嗎? 三減一等於幾:我可能只喜歡自己的孩子。 永遠的嬰兒:你母親就是你前世的嬰孩。你的嬰孩就是你來生的母親。 三減一等於幾:真讓人感動! 永遠的嬰兒:這跟輪迴不是一回事。 都是類似的對話。 換了別人早灰心了。但是張古沒有鬆懈,他字斟句酌,一直往後看。最後他們說—— 三減一等於幾:這個聊天室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 永遠的嬰兒:這個世界就剩下咱們兩個人啦。 三減一等於幾:我喜歡這樣的寧靜。 永遠的嬰兒:有點冷。 三減一等於幾:你是寂寞。 永遠的嬰兒:離開吧。 三減一等於幾:再聊一會兒唄。 永遠的嬰兒: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 三減一等於幾:沒有的事啊! 永遠的嬰兒:再見。…… 從這些對話裡似乎看不出什麼來。 難道這個永遠的嬰兒真是一個女孩?網上比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 只是,她最後說的那句「以後不要對任何人披露我們的交往」讓張古感到駭異。7、井 慕容太太的丈夫是個軍人。 他的駐地在草原上。那地方很遠,好像叫什麼紅格爾。他現在不夠級別,還不能帶家屬,夫妻倆只好兩地分居。 他一年探一次家。 迢迢出生以後,只見過爸爸一面。 迢迢出生時才3斤重,身體狀況一直很不好。她厭食,經常生病。慕容太太帶她到醫院看過很多次,沒什麼實質性的病,就是體質弱。 全家人把迢迢當成掌上明珠,特別嬌慣,她要什麼給什麼。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 這一天,慕容太太把那個男嬰抱回了家。沒想到,迢迢見了那個男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使勁朝媽媽身後躲,極其恐懼的樣子。 她已經會說一點點話,她一邊大哭一邊指著那個男嬰,驚駭地說:「媽媽媽媽,打!打他!」…… 「你這孩子,怕什麼呀?」慕容太太不解地問。 「打!打他!」迢迢哭得更厲害了…… 那天,迢迢一直躲避那個男嬰,一直哭鬧不止,怎麼哄都哄不好。 慕容太太很著急,她弄不明白,迢迢怎麼見了這個男嬰之後就像受到了巨大驚嚇似的? 過了幾天,迢迢似乎好了點,不再哭鬧了,但是她還是不肯跟那個男嬰玩。 又過了幾天,迢迢勉強跟那個男嬰在一起玩了,卻沒有消除對他的排斥,什麼玩具都不讓他碰。 一次,為了搶奪一個布娃娃,他倆打起來。慕容太太急忙過來把男嬰抱到一旁。 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嬰的手裡。 迢迢哇哇大哭,她指著男嬰還是說:「媽媽媽媽,打,打他!」 慕容太太又拿來一個布老虎,塞給迢迢:「迢迢乖,玩這個。」 迢迢哭得更厲害了,指著那個男嬰說:「打!打他!」 慕容太太沒辦法,就過來對男嬰說:「妹妹哭了,你把這個布娃娃給她,聽話。」 男嬰不說話,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慕容太太撿起來,吹了吹灰土,給了迢迢。 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一個人玩去了。 慕容太太把男嬰放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找了一個動畫片,說:「咱們看電視,看動畫片,可好看了。」 迢迢蹣跚地走過來,「啪」地閉了電視。然後,她敵意地看著那個男嬰。她這幾天剛剛學會開關電視機。 男嬰指著迢迢,對慕容太太「嗚嗚咿咿」地說著什麼,好像在告狀。 慕容太太又打開電視,對迢迢說:「迢迢,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迢迢很犟,又一次閉了電視。 慕容太太嘆口氣,強行把迢迢抱到臥室去。她回來正要為男嬰打開電視,就傳來迢迢驚天動地的哭聲。 沒辦法,慕容太太只好說:「叉,咱不看了。」 男嬰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 晚上,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邊,把男嬰放在自己的右邊。 迢迢還在吃奶。她扒開媽媽的內衣,小嘴裹住媽媽的一隻奶頭,吸吮。 男嬰在另一邊老老實實地看。 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點難過,就問:「叉,你吃嗎?」 男嬰還在看,他的嗓子微微動了動。 慕容太太用一隻胳膊把他的腦袋抱起來,讓他吃另一個奶頭。 迢迢大哭,奮力推男嬰。推不走,她就狠狠撓了他一下。那男嬰的小臉上立即就有了幾條指甲印,慕容太太嚇得趕快把他推開了。 男嬰仍然沒有哭,他愣愣地看迢迢。 慕容太太對迢迢說:「你怎麼能欺負人呢?壞孩子!」 迢迢哭得更委屈了,蹬著腿。 慕容太太只好抱住她:「好了,別哭了,媽媽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 迢迢還在哭。 慕容太太說:「你要什麼?媽媽都給你。」 迢迢想了想,止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說:「我要吃糖!」 不管怎麼嬌慣,平時慕容太太從不給迢迢吃糖,她天生氣管就不好,總咳嗽。 慕容太太嚴肅地擺擺手:「就是不能吃糖,牙會黑的。」 迢迢又張開嘴大哭起來。 慕容太太:「好吧,小祖宗,我給你拿去。」說著,她下床拿了一顆糖,剝開,遞給迢迢。 迢迢吃了糖,好像心滿意足了。心滿意足了一陣子,她又看見了男嬰,立即不高興了,用手做著打他的動作,說:「不要!不要!」 「好,不要他。」慕容太太一邊說一邊伸手把燈關掉,說:「那個小孩走了。」 迢迢沒有懷疑,她幸福地抱住了媽媽…… 睡到半夜,起風了,窗戶被吹得「啪啦啪啦」響。 迢迢在睡夢中又好像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哭鬧起來。慕容太太被驚醒了,她抱起迢迢輕輕地悠,為她哼著搖籃曲。可是她還是哭,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媽媽媽媽,打!打他!……」 房子裡漆黑。慕容太太有點瘮。 最近,慕容太太總想,迢迢這樣霸道,不容人,長大怎麼辦? 其實,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大約半個月之後,迢迢就和男嬰玩到一起了。 慕容太太正在為戍邊的老公織一件毛衣。她抬頭看窗外,迢迢正和男嬰一起追氣球。那是一隻綠色的氣球,而迢迢和男嬰都穿著紅色的衣服,一幅鮮豔的孩童嬉戲圖。 迢迢在咯咯笑,男嬰也在咯咯笑。天瓦藍瓦藍的。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 當她又一次抬起頭的時候,卻嚇得大驚失色——兩個孩子追隨那隻綠色的氣球,跑到了院子外的井邊!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點。 迢迢離那井只有一尺遠,一轉身就會掉下去。而那個男嬰正趴在井邊朝裡望。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她不敢驚嚇他們。她屏著呼吸向兩個孩子走去,一邊走雙腿一邊不停地抖。 她悄悄來到他們身邊,猛地把男嬰抱起來,又用另一條胳膊夾起迢迢。 回到屋子裡,慕容太太把兩個孩子狠狠訓斥了一番。 迢迢大哭。那個男嬰則嚇得縮到屋角,老老實實地看著慕容太太…… 自從這次以後,迢迢和男嬰再也不敢去井邊玩了。 慕容太太的家沒有電腦。小鎮有電腦的人家極少。 張古覺得,這下終於可以弄清楚永遠的嬰兒到底是誰了。 他打電話問馮鯨:「最近,那個永遠的嬰兒還在網上跟你碰頭嗎?」 馮鯨:「沒有啊。」 張古:「這就對了。」 馮鯨:「為什麼?她說她又要考試。」 張古:「那是騙你——永遠的嬰兒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慕容太太家沒有電腦!」 馮鯨:「真嚇人。」 張古:「不信走著瞧,你的美眉最近不會有任何消息。」 可是,過了幾天,馮鯨卻給張古打來電話,他笑著說:「你別亂猜疑了。昨天,我們又聊了半宿。」 張古動搖了:真的是自己搞錯了? 如果永遠的嬰兒真的是那個男嬰的話,只有一種可能:他在周二的夜裡,等慕容太太和卞太太都去打麻將的時候,悄悄潛入卞太太的家,進入那個另類世界和三減一等於幾碰頭——小鎮很安寧,夜不閉戶是經常的事。 張古想像: 在這個人聲鼎沸、陽光普照的人世間,陰暗潮溼冰冷的男嬰很孤獨。 在這個世界上,平等的人們都擁有話語權,所有人都在「呱唧呱唧」說話,有人說的是良言,有人說的是廢話。只有他不能說,一個字都不能說,他只有耳朵,天天聽別人「呱唧呱唧」。 只有在網上,在那個隱形的虛擬世界裡,他才敢撕破嬰兒的表皮,開口說話。 在這個世界裡,只有三減一等於幾一個人和他聊天。 前一段時間,男嬰沒有電腦了,他像吸血鬼好長時間沒有喝到血一樣,臉色紙白,奄奄一息。最後,他終於熬不住了,趁卞太太不在,偷偷溜進她的家…… 張古覺得,假如這種猜測成立,那麼就說明這個男嬰還曾經潛入過自己的家,隨身聽裡那個嬰兒古怪的笑聲就是佐證。 張古走到房間外,深深吸了一口陽光。 陽光暖洋洋,讓人心裡很踏實。這一刻,張古又對自己的想像表示懷疑了。 的確,他的一切不祥預感僅僅是預感而已。到目前為止,小鎮很太平,沒出什麼事。沒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沒有地震,沒有瘟疫,沒有誰瘋掉……只是他的隨身聽裡出現了莫名其妙的聲音,那算什麼事呢?鬼知道是不是周德東的盒帶出了什麼問題!說不準,就是馮鯨搞的鬼呢。這個鬼東西不是還用「三減一等於幾」這個算術題嚇過自己嗎? 慕容太太抱著那個男嬰溜達過來。 天很藍,雲很白,風很輕。在這樣好的天氣裡,連仇人都會相親相愛。 她跟張古打招呼:「沒上班呀?」 張古笑了笑,說:「休假。」 她停到張古跟前,放下那個男嬰。 地上有幾隻雞雛在覓食。那個男嬰穿著開襠褲,興奮地揮動小手,「嗚咿嗚咿」地叫。但是,他站在原地,不敢靠近那些雞雛一步,只是做出打的樣子向那些小生靈示威。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著他說:「這孩子很聰明,剛來的時候根本不會玩積木,現在他都能摞很高了。」 接著,她情不自禁地講起他的一些充滿童趣的小故事,她覺得十分好玩,講著講著自己都笑起來。 張古不覺得有多好玩,不過,這時候他覺得叉真的是一個嬰兒。 迢迢對男嬰的排斥一直沒有根除。 她經常為搶奪一個電動汽車,或者開關電視機,把男嬰撓出血。 可是,男嬰沒有打過迢迢。他的個頭比迢迢高一點,他的力氣也應該比迢迢大,但是他從來不還手。迢迢撓他,他就朝後縮。 大家都誇男嬰懂事。 迢迢的驚嚇一直沒有平服,夜裡她還是沒完沒了地哭,嘴裡喊著:「媽媽,打!打他!」…… 慕容太太把迢迢對男嬰的排斥當笑話講給大家。孩子的事情,沒有人太在意。 只有一個人聽了後感到很驚怵,他就是張古。 他的腦海裡突然迸出一個可怕的假想:小鎮上並不是只有一個男嬰,而是有兩個,明處有一個,暗處還有一個。或者是一個在外面,一個在裡面!迢迢一定是看見男嬰身後擋著的那個了,或者她一定是看見男嬰裡面包藏的那個了…… 他為這個假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上次,慕容太太跟李太太到城裡去,買回了一塊布料,蔥綠色,很鮮嫩,她想用它縫製一條連衣裙。 最近,老公要探家,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餵飽了兩個孩子,慕容太太在床上擺了一堆玩具讓他們玩,然後,她拿出那塊布料,出門到連類的服裝店去了。 只有一百米遠,她把布料送過去,再量量身體的尺寸,用不了10分鐘。 連類把她的家隔成兩個房間,外面做服裝店。通過一個門進去,就是連類的生活空間。 慕容太太進了服裝店,連類沒在。慕容太太朝裡面喊了一聲:「連類!」 沒有人應。 她又喊了一聲:「連類!」 還是沒有人應。 她只好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又喊了一聲:「連類,你在嗎?」 這次,她聽見連類在裡面說話了:「是慕容太太嗎?你等一下。」 慕容太太就沒有走。大約過了5分鐘,連類才走出來。慕容太太覺得裡面好像還有一個人。她感到很奇怪:連類在裡面幹什麼呢? 慕容太太:「連類,我來做一條連衣裙。」 連類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說:「這布料真漂亮,挺貴吧?」 慕容太太:「其實很便宜的。」 連類四處找軟尺。她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反覆在一個地方翻了好幾遍。 終於找到了。她開始為慕容太太量身。慕容太太叮囑她不要做得太瘦…… 然後,慕容太太就回家了。 她家的院子很寧靜,和平時一樣。悲劇沒有任何徵兆。 她走進屋子,看見那個男嬰還在床上玩玩具。他使勁地揪著一隻玩具兔子的耳朵,好像要把那耳朵揪下來。 迢迢不見了。 慕容太太就有點發憷。 她急步到各個房間看了看,沒有!地窖裡,床底下,窗簾後,衣櫃中,都沒有。她傻了:「迢迢!——迢迢!——」 沒有回音。 她跑到院子裡,院子裡空空蕩蕩。「迢迢!——迢迢!——」 她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那眼井。她幾乎在那一刻斷定了心愛的女兒就在那裡面。 她的腿劇烈地抖動起來,費好大的力氣才邁開步子。 來到井邊,她朝裡望去,一眼就看見了那紅色的衣服。那是她的女兒。她好像是頭朝下掉下去的。 慕容太太一下就癱倒在地,嚎叫道:「救命啊!!!——」 李麻是第一個跑過來的。 鄰居們很快都跑過來了。 李麻腰上繫著繩子,迅速下到井底,把可憐的迢迢抱上來。 迢迢的肚子不大,她沒有喝多少水,她是被嗆死的,鼻孔滲出幾滴黑黑的血。她額頭的血多一些,那是掉下去磕的。 她已經死了。慕容太太當場昏過去。 大家趕緊掐她的人中,忙乎半天,她終於醒來了,抱緊迢迢號啕大哭,又背過氣去…… 迢迢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來了,他們肝腸寸斷,哭成一團。那情景極為悽慘。後來,迢迢的屍體被放在她自己的小床上。 鄰居們靜默而立,所有的女人都哭了。 那個男嬰好像第一次見到這種場合,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他老老實實地縮在床角,膽怯地看著這一切。 張古也在場。他在痛苦地思索:這男嬰到底有幾個? 出事了,慕容太太家沒有人照顧男嬰,就把他提前送到了李太太家。迢迢的爸爸接到了電報,很快飛回來。這個可憐的人,他只和女兒見過一面。他椎心泣血,一言不發,默默地處理著後事。迢迢的骨灰撒在了那個井裡。17排房的居民一起動手把那個井填了,它成了迢迢的墳墓。大家不可能再飲用溺死迢迢的水。又鑿了一眼井。迢迢的爸爸破例在家多呆了一些日子,陪太太。她從早哭到晚。8、鬼沒 大家都認為慕容家的事屬於意外之災。沒有人警惕。 除了張古。 張古除了戴著鴨舌帽,墨鏡,叼著菸斗,又配了一個文明棍。 他不能斷定一切都是那個男嬰幹的,他不能斷定那個男嬰到底是什麼,他不能斷定17排房到底有幾個男嬰,但是他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來自那個男嬰的一股喪氣。 這喪氣瀰漫在小鎮上空。 這天,張古看完電影回家,在月色中,在溺死迢迢的井的原址上,他看見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還在動,好像是一個小小的嬰兒。 張古倒吸一口涼氣:難道是迢迢不散的冤魂? 他停下腳步,仔細看,隱隱約約好像是他! 他??? 他好像也看著張古。 過了一會兒,他跑到柵欄前,靈巧地越過去,不見了。他跑得特別快,十分地敏捷。 張古快步來到李麻家的窗前,看見那個男嬰正在地上專心致志地玩積木。他確實已經摞得很高了,像一個奇形怪狀的房子。 張古悄悄退回來。 張古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是不是李麻家的大狸貓?是不是野地裡竄來的狐狸? 如果真是男嬰,是哪一個男嬰? 張古和警察鐵柱是同學。 他決定和鐵柱談一談,以私下的方式,向他談談自己的看法。 第二天晚上,他去了鐵柱家。 鐵柱家挺窮的。張古自己帶去了一包好茶。 他竹筒倒豆子,都對鐵柱講了——他眼睛看到的一切,他心裡猜想的一切。 鐵柱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那個孩子?不可能!」 張古:「我覺得就是他。」 鐵柱:「你是說他是鬼?」 張古:「假如他真是鬼我也許還不會這樣害怕。活見鬼,那算我開眼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他是什麼!」 鐵柱:「我認為你是恐怖片看多了,精神受了刺激。」 張古:「還有一種可能,我想過很多次了——這個男嬰是正常的,還有一個我們無法看見的另一個男嬰……」 鐵柱趕緊說:「張古,你別說這件事了,換了頻道吧,別嚇得我夜裡不敢撒尿。」 不管張古怎麼說,鐵柱就是不信。 後來他們又聊了一些鎮政府大院裡的事。 張古10點多鐘離開了鐵柱家。 他剛一出門,就被土坷拉絆了一下,差點摔倒。他在趔趄的一瞬間,看見 面前有一個黑影,那黑影明顯想躲避,卻沒有來得及。 張古站穩了,看清那黑影正是收破爛的老太太。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鐵柱家房子的陰影中,不知要幹什麼。 她和張古兩個人愣愣地對視了片刻,終於,她低下頭去,匆匆地離開了。 張古暗暗地想:這個老太太在跟蹤我嗎?難道,她真的要收我的頭髮? 這天,張古在辦公室裡給馮鯨打電話。 張古:「最近那個永遠的嬰兒和你接頭了嗎?」 馮鯨:「上個周二我們聊了很久。」 張古:「你這傢伙,怎麼不告訴我?」 馮鯨:「我覺得你都走火入魔了。」 張古:「為什麼?」 馮鯨:「你看看你,戴著鴨舌帽和墨鏡,叼著菸斗,拄著文明棍,懷疑這懷疑那,你想當偵探都快瘋了。醒醒吧兄弟!」 張古:「是你們該醒醒了。」 馮鯨突然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很恐怖?」 張古氣囊囊地說:「自從你問我三減一等於幾,我還真覺得你很可疑。」 馮鯨:「你連這個問題都害怕,那你可怎麼活下去呀?有人問你口袋裡有多少錢,你害怕嗎?有人問你什麼時候過生日,你害怕嗎?有人問你去北 京怎麼走,你害怕嗎?……」 張古:「這些都跟你那個問題不一樣。」 馮鯨:「下次我保證對你說的所有話都不帶問號。」 張古:「你告訴我,永遠的嬰兒又說什麼了?」 馮鯨:「我對她講了那個男嬰的事,剛剛開頭她就不讓我講下去了,她說她害怕。」 張古:「還有呢?」 馮鯨:「我不想再對你說了。而且我們已經約定好,以後在網上聊天的時候隱藏對話,任何人都別想偷看。」 張古:「馮鯨,你能不能要求和她見個面?」 馮鯨:「她家住在江南一個風景秀麗的小城,八千裡路雲和月,說來就能來呀?」 張古:「那你讓她給你發一張照片總可以吧?」 馮鯨:「假如她是假的,弄一張照片矇混過關還不容易?即使她過去對我說她是萊溫斯基都沒什麼問題。」 放下電話之後,張古發覺身後站著一個人。他被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劉亞麗。她怎麼不聲不響? 劉亞麗笑了一下:「什麼永遠的嬰兒?你說的怎麼跟黑話似的?」 張古:「一個網友。」 劉亞麗引開話題:「鎮長要下鄉檢查各個村的小學校,讓我跟他去做一下記錄。你給安排一下車。」 張古:「好吧。」 劉亞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張古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現在,他覺得很多人都可疑。 李太太家,慕容太太家,連類家,都沒有電腦。只有卞太太家有電腦。 張古在心中打定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這個周二,天黑之後,他在卞太太家的院子裡埋藏起來。他要親眼看見,那個男嬰怎麼溜進卞太太家,怎麼操作電腦…… 卞太太她們今夜照常打麻將,還是那四個人。 慕容太太的老公回部隊了。慕容太太還沒有從悲傷中徹底解脫,打麻將成了她惟一的消遣。 卞太太家的院子裡有一個小花圃,旁邊有一個澆花的水缸,很大。張古就藏在那水缸的後面。 直覺告訴張古,男嬰今夜一定會來。 他要說話,即使是以一個虛假的形象說話…… 天很黑,風很大,花草瑟瑟。那條總在張古家門口叫的狗又叫喚起來,它的聲音好像很遙遠。 張古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溺死迢迢的那個地方——儘管他很愛迢迢,可是仍然覺得有點瘮。 卞太太家的門一直沒有動靜。 張古一邊緊張地盯著那扇門一邊緊張地想像…… 那個男嬰在夜色的掩護下出現,他靈敏地溜進卞太太家門…… 他沒有開燈,而是麻利地打開電腦,上網,進入聊天室,用手指一行行說話…… 卞太太的房子裡很黑…… 電腦屏幕的光射在男嬰的臉上,十分蒼白,很恐怖…… 男嬰說:我的眉毛很漂亮…… 一個黑影突然從張古的眼前跳過去,他嚇得一哆嗦。那黑影叫了兩聲:「喵——喵——」 他鬆了一口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風越來越大。那條從來不露面的狗好像永遠不睡覺,它依然孤獨地叫著:「汪!汪!汪!」 張古想回家,把所有的窗子關嚴,睡大覺。 想歸想,他還是咬咬牙挺下去了。他發誓,今夜他一定要看到真人,查出真相,聽到真話,找到真知。 他裹緊外衣,死守。 睡意一次次襲來,他幾次都差點睡過去。每次,他激靈一下醒過來,第一個反應都是回頭看一眼溺死迢迢的地方,然後再轉回來看卞太太家有沒有什麼情況。 直到天一點點亮了,那個狡猾的傢伙並沒有出現。 張古再藏下去沒有意義了,因為太陽已經一點點照到他的屁股上。 他在心裡憤憤地罵起來,不知是罵那個男嬰,還是罵自己。然後,他哈欠連天地站起身,回家了。 進了門,張古馬上給馮鯨打電話,他要證實一下昨夜永遠的嬰兒沒有在網上出現。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 張古:「是馮鯨嗎?」 馮鯨:「你搗什麼亂?這麼早打電 (此處少了一些字兒)9、根除 幾個月過去了,那個男嬰的個頭似乎沒有長。他還是不會說話,還是不哭。偶爾,他咯咯笑,他的笑有點怪,臉上像塗了膠水,乾巴巴的。李麻甚至懷疑他是個啞巴。不過,他沒有放棄教他說話。 「爸爸!」李麻說。 叉傻乎乎地看著他:「嗚咿。」 「媽媽!」李麻又說。 叉:「嗚咿。」 熊熊被逗得咯咯直樂,學他:「嗚咿——我看你像個嗚咿。」 李麻和太太都是性慾很旺盛的人,他們幾乎每天夜裡都熱火朝天地做愛。 李麻為了美好的夜生活更加美好,專門為叉打造了一張小床,把他和熊熊都放到另一個房子睡。 這天,李麻的朋友結婚,他去喝喜酒。那個朋友離異,是第二次結婚。 李太太知道李麻貪杯,他走的時候,她特意囑咐他:「你千萬少喝酒啊。」然後她貼在他耳邊說:「只要你不喝醉,今夜我好好伺候你。」 天黑了,李麻還沒有回來。 李太太知道,他回來還早呢,他每次出去喝酒都是這樣。正巧這天是周四,又可以湊齊人手打麻將了。她把熊熊和叉哄睡,出去了。 幾個女人在卞太太家又壘上了長城。 大約快半夜的時候,李太太有點不安。李麻能不能醉倒在半路上?結婚的這個人是李麻最好的朋友,他一定會爛醉如泥的。 李麻長這麼大第一次喝這麼多白酒——兩瓶,60度草原白。 他第一次在酒後這麼強烈地想老婆。 他是被新郎攙扶出來的。他當時心裡還清楚,死活不讓新郎送,自己踉踉蹌蹌回家了。李麻不管喝多少酒,他都能自己走回家,特別神。 而今天,他走不了了,他是爬回來的。 好在他找到了家門。他爬過門檻,爬上沙發,昏睡過去,鼾聲如雷,用棍子都打不起來了。 李太太越來越擔心。終於,她隱隱約約聽見一聲慘叫。 是李麻的聲音! 她把麻將一推,對那三個女人說:「好像有動靜,我得回家看看,你們等等我啊!」然後,她三步並兩步地朝家裡跑去。 果然,她聽見了李麻痛苦的喊叫聲,越來越清晰。 她衝進房子,打開燈,看見老公雙手捂著褲襠,嗷嗷地叫。他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像要死了似的。他的雙手間流著紅紅的血,觸目驚心。 李太太驚慌失措:「怎麼了?你怎麼了?」 她掰開李麻的手,看見老公褲子上的拉鏈開著,血淋淋的——他的陽具被人割掉了。李太太的脊梁一下就斷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大喊:「來人哪!快來人哪!」 鄰居們很快都起來了,跑進李麻家。 張古反應最為敏捷,在大家亂成一團的時候,他已經打電話叫來了小鎮惟一的一輛計程車——大尾巴吉普,把李麻的兩部分都放到車上,向小鎮醫院急馳而去。 急診。 值班醫生為李麻做了必要的處置,由於設備和技術問題,他們讓家屬立即把李麻送到縣醫院去。 李太太緊緊抱著不幸的老公,連夜趕往縣醫院。那驚天動地的引擎聲漸漸遠去,終於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目擊真相的星星緘默不語。 鐵柱及時趕來。 他在現場嚴密地勘察了一番,沒有任何收穫。 他懷疑兇器是李麻的那把削骨如泥的殺豬刀。可是,這個懷疑很快被否定了,因為那把殺豬刀正正噹噹放在李麻家的天花板裡,那是怕熊熊夠到。鐵柱登梯子把它取下來,看見它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血跡。 接著,鐵柱詢問了一些相關的人,做了筆錄。 第二天,鐵柱又來到縣醫院,向李麻詢問當時情況。 李麻說:「我醉得不醒人事,只感到好像下身被什麼咬了一下,咬得特別狠,當時也沒出聲。等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用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的傢伙沒了,還有血,這時候才感到痛,叫出聲來。」 鐵柱:「你肯定你是在到家之後被割的?」 李麻想了想:「差不多。」 鐵柱:「當時有沒有發現身旁有什麼人?」 李麻:「沒有。」 總共就問出這麼多。 鐵柱感到這事情很詭譎,很詭詐,很詭秘。那個兇手是一個高手,他手起刀落,斬草除根。他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李麻的陽具永遠地沒有了,他被一個看不見的人繳了械。 鎮上人都在傳說這件事。 有人猜:李麻喝醉了,到哪裡去調戲女人,被人家的男人給割了;有人乾脆猜測是他喝醉了自己割的。 無論是誰割的,一個重要的物證都不可缺少——刀,可是,竟然一直沒有找到那把至關重要的刀。 半個月後,李麻夫妻回來了。這段時間,熊熊和叉一直由慕容太太照看。 李麻的男人陽剛之氣似乎一下就洩光了,他的臉色蒼白,走路弓著腰。而李太太則滿臉憔悴,一下老了十歲。 她追悔莫及,假如,那天她不去打麻將,而是在家等他,那麼就不會出這橫事…… 她的幾個牌友都來了。她們是女人,對這種事不好多說什麼。她們很愧疚,假如那天晚上她們不拉李太太打麻將…… 那個正在度蜜月的新郎也領著新娘來了。他們也滿懷歉意,假如那天不讓李麻喝那麼多酒…… 李麻很爽快:「這事兒誰都不怪,命中注定的。反正我已經有兒子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接著他又笑著說:「而且是兩個兒子。」 大家散去後,張古出現了,他極為關注這個事件。 張古:「李大哥,你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況。」 李麻:「當時就是那樣。我實在是喝醉了。」 張古:「你自己覺得可能是誰幹的呢?」 李麻:「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甚至懷疑……是被狗咬下來的。」 張古覺得這倒有可能——李麻爬到了家門外,解開褲子撒尿,一條惡狗撲上來,一口把那東西給咬去了…… 但是,張古並不死心——那個男嬰在哪裡,哪裡就出事,太怪了。 張古又說:「你走在路上的時候,看沒看見身後有什麼跟隨?或者,聽沒聽到身後有什麼動靜?你到家之後,房間裡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李麻想了半天,說:「確實沒有。」 「別急,再想想……」 「……在出事之前,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張古警覺起來。 「我夢見了一個小孩子,圍著我轉來轉去,讓我抱他……」 張古的心一下又懸起來了。 張古有多次類似的經驗: 比如,一次他白天睡著了,耳邊的收音機沒有關,那裡面播放的內容就變成了他夢中的內容,但是多少有點變形。當時收音機裡播送農村小麥豐收,他就夢見他來到金燦燦的麥地,農民很爽快,對他說,你拉一車走吧…… 再比如,一天傍晚,他睡著了,媽媽一直在他前面的沙發上織毛衣,偶爾還走到他腦袋前取什麼東西,他隱隱約約都看到了。他夢見媽媽一邊織毛衣一邊說:這是我給你織的最後一件毛衣了,以後我想織都織不成了,眼睛跟不上了…… 出事前,李麻偏偏夢見了一個小孩子,他在黑暗中圍著李麻轉來轉去…… 10、誰都別想離開 其實,不僅僅是張古感到了不祥,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 她想起,這個男嬰莫名其妙就出現在小鎮上;她想起,這個男嬰在張古家過了一夜,張古的錄音機裡就有了古怪的哭聲;她想起,這個男嬰放在慕容太太家,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她想起,這個男嬰放在李麻家,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殘廢了…… 現在,只剩下她家沒有出事了。 下一個,就輪到她家了? 這天早上,卞太太給老公打了一個長途電話,她要他馬上回來。她老公叫卞疆。 他說:「生意正忙,我回不去。」 卞太太:「家裡要出大事了!」 他問:「怎麼了?」 她就在電話裡把17排房發生的事對卞疆講了一遍。 他朗朗地笑了:「難道這些事都是那個嬰兒幹的?」 卞太太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在那個嬰兒的背後好像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他輕輕地說:「好了,我馬上回去。」 果然,次日上午,卞太太就看見老公風塵僕僕地走進了家門。 卞疆是個商人,他除了錢,什麼都不相信。其實,他回來只是想給無助的太太一個安撫。不管她把那個男嬰說得多可怕,他都淡淡地笑。 但是,卞太太堅決要搬家。 卞疆:「一點必要都沒有。」 卞太太:「要不,你就別做生意了,回來天天陪著我。」說著,她的眼睛就溼了。 卞疆想了想,說:「好吧,搬家。我給你買鎮上最好的房子。」卞家挺有錢,在小鎮算是首富了。 卞太太:「我要住樓。開糧店的霍三九剛剛蓋了一棟,二層的,他家要搬到城裡去,這幾天他正在賣呢。那樓在鎮南,離這裡最遠。」 卞疆:「我們現在就去看房子。」 夫妻倆來到鎮南,看了看那棟二層的樓,很滿意。只是價錢太高了。他們和房主談了談,對方一口價,不減。 卞疆有點猶豫——要買下這房子,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可是,卞太太說什麼都要買。卞疆拗不過她,一咬牙,成交了。 雙方約定三天後交錢。 在回家的路上,卞太太心情特別好,她就要離開可怕的17排房了! 當天下午,卞疆和太太就到銀行把錢取出來了。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幣。 他們剛回到家,就聽見李太太在外面喊:「卞太太,我把叉給你送來了。」她的腳步聲很響,「噔噔噔噔」進了院子。 卞太太有點緊張地看了看老公。卞疆雖然不相信太太的懷疑,但是這兩天太太一直對他描繪那個恐怖的嬰兒,耳燻目染,此時他也有點發憷。 李太太抱著那個男嬰進了門。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個男嬰。他在李太太懷裡專注地吃著一根冰棍,吃得很不乾淨,嘴邊髒兮兮的。 李太太大聲說:「喲,卞疆,你回來了!」 卞疆一邊把那裝錢的提包放進床頭櫃一邊說:「在外面跑累了,回來歇一歇。」 李太太:「好好歇一歇吧,賺錢還有夠?」 卞疆:「也沒賺多少錢。」 李太太把男嬰放到床上,對卞疆說:「瞧,你家多了一個兒子。」接著,她對卞太太說:「輪到你家了。」 卞太太假裝親近地摸了摸男嬰的臉蛋,說:「好的,你放心吧。」 卞疆一直在看那個男嬰,他覺得這個孩子除了長得有點醜,似乎很正常,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 李太太說:「那我走了。」 卞太太:「坐坐唄?」 李太太:「我還得去屠宰廠取下水。」 李太太走後,卞疆抱起了那個男嬰,試探著逗他玩:「叉——叉——嚕嚕嚕嚕嚕嚕!」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來。 卞疆小聲對太太說:「這孩子沒什麼。」 太太瞟了那個男嬰一眼,欲言又止。 後來,卞疆把他放在沙發上,讓他自己玩玩具,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飯了。 在廚房裡,卞太太小聲說:「你不要當那個孩子的面說什麼。」 卞疆:「他聽不懂。」 卞太太:「我總覺得他什麼都聽得懂。」 卞疆:「咳,你別自己嚇自己了。今晚,我摟他睡。」 卞太太:「別!我害怕。不管他到底是什麼,咱們小心點總不是壞事。」 卞疆色迷迷地說:「那我就摟你睡。」 吃晚飯的時候,叉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他還是不吃肉,專門吃青菜。 卞太太一邊吃一邊冷冷地看著他那似乎很無辜的眼睛…… 晚上,卞疆躺在這個男嬰身邊,哄他睡覺。他輕輕拍著他,唱著搖籃曲:「小寶寶,真乖巧,靜靜睡著了……」 男嬰靜靜睡著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有點陰虛虛。他的身上被各種猜疑纏繞著,就像毛髮一樣,裡三層外三層,越來越看不清他的實質。 卞疆把他抱起來,放在了裡屋的床上。這期間,卞太太覺得那房款放在床頭櫃裡不安全,又把它塞到了沙發底下。 夫妻倆鑽進被窩。 卞太太在黑暗中輕輕說:「你別睡啊。」 卞疆:「為什麼?」 卞太太:「我睡著了你再睡。」 卞疆:「好,我等你。你睡吧。」卞疆說著,摟緊了太太。 那個男嬰睡的屋子杳無聲息。 過了一陣子,卞太太輕輕問:「卞疆,你是不是睡著了?」 「沒有,等你呢。」卞疆在黑暗中說。 又過了一陣子,卞太太又輕輕說:「卞疆……」 他沒有聲音了。恐懼一下湧上卞太太的心頭……天亮了。吃過早飯,卞疆要去交房錢。 他打開床頭櫃,沒看見那提包錢。卞太太正不情願地餵那個男嬰吃飯。她說:「我移到沙發底下了。」 卞疆彎腰看沙發底下,說:「沒有啊。」 卞太太說:「不可能。」 她放下飯碗,來到沙發前,找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她傻了。 卞疆說:「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沙發下了?」 卞太太帶著哭腔了:「就是啊!」 說完,她發瘋地把沙發跟前的東西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淚譁譁淌下來。卞疆也傻了。 他們全部的積蓄,都不見了。那個男嬰坐在桌前,靜靜看著他們。卞太太感覺他好像在說:你們走得了嗎?她的眼裡幾乎噴出了怒火,她想朝他大吼一聲:滾!——但是終於沒有吼出來。 她怕他。 卞家被鎖定在了17排房。 誰都別妄想離開這裡。 卞疆的心情極其糟糕。那些錢是他多年來一分一文積攢起來的。那是他的血汗錢。 他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難道那錢插翅飛了?難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許他們離開17排房?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男嬰好像感覺到這個家遇到了倒黴的事情,他變得更乖,總是一聲不響,在角落裡靜靜看著大人的一舉一動,眼神像貓。 自從丟了錢,卞太太對男嬰更是充滿了深仇大恨。她很少對他說話,偶爾叫他吃飯或者叫他睡覺,也是粗聲大氣,態度極其不好。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他都很害怕,不安地觀察著卞太太的神色,不知所措。 卞疆也開始排斥他了。他覺得,這個男嬰馴從的背後,確實藏著另一面。幾天來,卞太太像霜打的花瓣,一下憔悴了許多。她總是蒙著被子抽泣。 卞疆就勸她:「別哭了,你能把錢哭回來嗎?沒用。……錢是人掙的,只要我們好好過日子,一切都會好起來,很快。……老話說,破財免災。」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瞟一眼在裡屋玩耍的男嬰,小聲說:「就怕破了財還有災。」 卞疆:「不會的。」 卞太太:「我已經感覺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