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案
2023-10-10 02:55:34 3
無頭碎屍
1933年春節已過,安徽蒙城縣依然天寒地冬,絲毫不見春的氣息。
這一日清晨,霧氣濃重,家住東門內的楊俊岑之妻早早起床,挑起水桶,到附近的石井去打水。她來到石井邊,只見井邊的石板路上有滴滴血跡。這大清早的,誰傷了手腳了?她這麼想著就往井裡下桶提水,卻不料提上來的水不僅變了色,而且還有一股很重的血腥味。楊妻覺得不對勁,就探頭往井裡看了看。這一看,使她嚇得差點昏暈過去。原來,井裡有一條人的大腿漂浮在水面上。她大聲呼喊起來。喊聲驚動了四鄰,人們圍在井邊議論紛紛。就在這時,有人在東門牆外的荒僻處也發現了無頭碎屍。
「有人被碎屍了!」一時間,這駭人聽聞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蒙城縣,大人小孩都有一種恐怖感。
縣保安大隊的大隊長陸笏堂接到報案,立即帶人趕赴現場。不一會兒,井裡的碎屍被打撈了上來。陸笏堂將東門牆外的碎屍與井裡的碎屍拼在一起,發現除了死者人頭,周身已經齊全。這是一具男屍,大概在三十歲左右。為了找到死者人頭,他派出一個中隊的人馬,深入城內城外明察暗訪,進行地毯式查找,結果,大半天下來,一無所獲。陸笏堂暗暗思忡這殘忍的兇手到底將被害者的人頭藏哪兒了?
就在這時,有人來報,說在東門裡青龍巷的石板路上,一路是血跡,一直通到楊俊岑家的後門口。陸笏堂接報後大喜,迅速帶上幾個保安隊員直奔楊家後門,一路上果然血跡斑斑。來到楊家,正要敲門,陸笏堂發現門框上有半個明顯的血手印。至此,他已確信兇手就是楊俊岑。
再說,楊妻早晨被驚嚇後一直心神未定,聽到敲門聲,以為是楊俊岑回來了,連忙把門打開,卻見眼前竟是一隊全副武裝的保安隊員,頓時驚慌失措。
「給我仔細搜查!」陸笏堂一聲令下,保安隊員翻箱倒櫃,一陣搜索,沒有發現楊俊岑。
「你們這是幹什麼?」楊妻顫抖著問。
陸笏堂看一眼面前的女人,想起早晨那一幕,問道:「你是楊俊岑的什麼人?」
「我是他屋裡的。」
陸笏堂覺得她極有可能參與了殺人,因為早晨首先發現井裡碎屍的就是她,就像是自編自導的一場戲。他虎著臉問道:「楊俊岑到哪兒去了?」
「他在菜市場賣豬肉。」楊妻回答時頭也不敢抬起。
陸笏堂當即命令幾個手下速往菜市場去捉拿楊俊岑,然後轉向楊妻:「你夥同楊俊岑一起殺人碎屍,這場戲現在該收場了。」說完,命令手下將她帶走。
楊妻連聲喊冤,陸笏堂毫不理會。等他們把楊妻押到保安大隊,那邊楊俊岑也已經抓獲歸案。即刻,兩人先後被拉上受訊室,當場開審。
屈打亂招
先審的是楊俊岑的妻子。陸笏堂認為女人好審,只要哄、騙、嚇、逼用上,保管招供。可是沒想到楊妻除了喊冤,還是喊冤。陸笏堂大聲問道:「你從實招來,昨晚上你和你丈夫究竟幹了什麼?」
楊妻連喊冤枉後說,昨晚上她在家裡帶著孩子,哪兒也沒有去。她丈夫到青留街的李根源家幫助殺豬,到天快亮時拎了一隻血淋淋的豬心回家,隨後沒待片刻,就帶上家什照平時那樣去了菜市場。
陸笏堂一聽,覺得楊俊岑完全有作案時間,還有那個李根源可能就是同謀。他問明李根源住處後,當即就派人去李家抓人。又將楊俊岑帶了上來。
這楊俊岑五短身材,大手大腳,看上去一臉憨厚。他從小土生土長,十六歲起跟著父親殺豬賣肉。雙親死後,他就繼承父業,直至今日。
審訊一開始,楊俊岑拒不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據他說,他在李家幫助殺豬後,李煮了點豬什,兩人就喝上了酒,所以搞成了通宵。說那隻豬心是李根源送他的,他推辭不了才拎回了家。陸笏堂自然不信,問他門框上的血手印又是怎麼回事,他回答:「可能是回家時,拿豬心的手碰到了門框。」但急於破案的陸笏堂決不相信,令左右動用嚴刑。楊俊岑先還喊冤叫屈,但在重刑之下,不多一會兒就招架不住了。待一陣昏死後醒來,他便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並碎屍拋屍。
楊俊岑一會兒說是看上了他的錢,一會兒又說是和他有仇。陸笏堂很不耐煩,問他將被害者人頭拋在哪裡了?楊俊岑一會兒說在城西小橋邊,一會兒說在城東河臨街,最後又乾脆連聲喊冤起來。陸笏堂惱羞成怒,便叫人架起楊俊岑去找人頭。
陸笏堂原本想速戰速決,儘快結案,沒想到一天勞累下來,楊俊岑雖在認罪的供詞上安了手印,但被害者人頭還是個謎,案子自然無法了結。他一時有些束手無策。
「六指」其人
一連幾天,無頭碎屍案毫無新的進展。
此案雖然僅被害一人,但因為拋屍多處,且人頭至今下落不明,讓人想起總有些心驚肉跳。再加上人們傳播時添油加醋,說魂道鬼,一時間使得整個蒙城謠言四起,似有大災臨頭。縣長秦良藻命令陸笏堂限時破案。
秦縣長和陸笏堂的對話被他妻子聽得一清二楚。待陸笏堂走後,秦妻對丈夫說:「以我的看法,現在再也不能用重刑審訊,以免屈打成招,冤枉好人。雖然碎屍沒有頭顱,難以辨認,但屍體上總有其他與眾不同的體徵可以查證,人與人本來就是有差異的。」
「對呀,我怎麼一點都沒有想到呢?」秦縣長就覺得妻子的話頗有道理,使他仿佛突然來了靈感。他馬上打電話給陸笏堂,要他立即停止對嫌疑人犯的嚴刑逼供,待第二天再說。
第二天一早,秦良藻帶上一個法醫,親自趕到保安大隊,令陸笏堂開棺驗屍,對被害者的屍體作進一步的查驗。棺木打開,一股腐臭味撲鼻而來。法醫經仔細勘驗,發現被害者的雙手均為六指。這一意外發現使秦良藻十分興奮。他馬上差人在整個縣城張榜告示,希望死者家屬前來認屍;知情者如前來提供有價值的線索有賞。
告不一出,確有知情者前來提供線索,其中一人與這個六指死者一起要過飯,所以對他的了解甚為詳細。
據此人介紹,被害者姓李,原名不太清楚,因為是六指,人們都叫他李小六,原籍是豐臺縣人。李小六與母親相依為命,一路要飯,居無定處。後來,其母親在要飯途中去世,李小六痛哭了一場,隨後,他一路要飯打雜來到蒙城。據說,有一次在要飯時遇上當時的蒙城富人楊庚祿。那天,楊庚祿心情特好,就大發善心,隨手扔給了李小六一些碎銀。李小六激動得跪在地上,連叩響頭,結果將額頭叩得鮮血淋淋。楊庚祿見狀,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將他留下,讓他白天給家裡幫工打雜,給口熱飯吃,晚上他依然在外四處露宿。沒過多久,楊庚祿加入了一個什麼幫,而且很快就成了這個幫的首領,在蒙城以外幹了不少壞事,最後在一次官府的剿匪除幫行動中被擊斃。楊庚祿死後,李小六就成了楊的遺孀丁氏的僱工,繼續在那裡幫工打雜。丁氏依靠楊庚祿過去積攢下來的遺產生活。不久,不知怎麼的丁氏突然認了李小六為乾兒子,李小六也「乾媽」、「乾媽」叫得挺熱乎。再後來,他就不再四處露宿,而是搬進了楊家,成了楊家丁氏的長工。
「可是,大概在一兩個月前,李小六突然從丁氏家搬了出來,又開始在外露宿了。據說是被他的乾媽辭退了。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我就不知道了。」知情者結束了他的敘述。
陸笏堂聽完敘述,覺得這個知情者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便急忙趕往縣府,去向秦良藻匯報。
淫動情變
再說這楊丁氏,現年四十多歲,雖已不算年輕,但當年的丰韻依稀可見,只是臉上多了些許褐色雀斑。此刻,她正心神恍惚地想著心事。聽說大街上貼了尋找六指被害者知情人的告示,她的心裡就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當她猛聽得接連不斷的「嘭嘭嘭」的撞門聲時,她知道不幸降臨了。
「報告,在後院磨房發現有被擦拭過的血跡印痕。」一會兒,一個士兵向陸笏堂報告。
接著,又有一個士兵手拿一件血衣前來報告:「這是從廚房的柴堆裡發現的。」
丁氏見證據已經被查獲,也不想再抵賴抗拒,就一五一十交待了作案的經過。
原來,自從楊庚祿死後,丁氏就和幫工李小六勾搭上了。那時,李小六晚上還住外面,很不方便。直接讓他住進來,又怕別人閒話,於是就有了所謂的「幹母子」關係。這樣,再讓李小六搬進來住就顯得不再唐突。
丁氏和楊庚祿生有一個女兒,小名平兒,這時已十七歲,長得嫻美俊俏,楚楚動人。有一次,丁氏在睡午覺,李小六閒得無聊,就想去與平兒聊天。誰知,走到平兒房間的窗前,意外地看見平兒正在洗澡。那白皙的肌膚和豐滿的胸脯,讓李小六頓時感到周身熱血奔湧,心快要跳出胸口了。他愣愣地站在那裡,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佔有她的衝動。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丁氏在喊他。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丁氏覺得李小六對她的激情在漸漸減退,而對平兒卻多了淫穢的眼神,甚至有一次丁氏還看見他對平兒動手動腳。她不能容忍李小六對自己的背叛,尤其是對豆蔻年華的女兒的侵害。於是,她和李發生了爭吵。不料,李小六竟然動手打了她。丁氏一怒之下,就把他辭退了。沒想到,李小六被辭退後,仍不死心,還尋機上門糾纏不清,搞得丁氏母女倆無法安寧。
「於是,我乘他不備就殺死了他,然後將他碎屍後拋於石井裡和東門牆外的荒僻處。」丁氏在敘述這段經歷時顯得很平靜。她說完後就閉上眼睛,好像在等待判決。
「那你把他的頭顱拋哪兒了?」秦良藻問。他覺得丁氏的敘述沒有破綻,所以已不想多問,只等李小六的頭顱找到,此案就告破了。
沒想到丁氏突然睜開眼睛,緊盯著秦良藻,好像在反問他,這頭顱被拋哪兒了?
審訊一時僵持住了,在一邊的陸笏堂大聲罵了一句娘,說:「看來還得讓老子來動刑!」
可是就在這時,突然從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李小六的人頭是我拋的,我知道在哪兒!」隨
聲音,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大步闖了進來,門口的兩個哨兵攔也攔不住。
誰是真兇
此人叫李文起,此刻,他闖入縣府,站在秦良藻他們的面前。沒等秦良藻和陸笏堂發話,他已經作了自我介紹:「我叫李文起,是這起碎屍案的主犯。我現在來投案自首。」
秦良藻大聲喝問:「你為什麼要殺害李小六?」
「因為李小六要想傷害平兒,我就殺死了他。」接著,李文起交待了作案的經過。他說,他原是這家的保鏢,被辭退後在外面混了一圈,最近回來才知道楊庚祿已經被官兵打死。因為平兒的身影始終在他的心裡,所以回來後就去找她。沒想到,在平兒家正遇上李小六上門來糾纏丁氏母女,當場就把他打了出去。後來得知,這無恥小人是為平兒而來,還想侮辱她,他一怒之下就把他殺了……」
「李小六是我殺的,與他無關!」李文起的敘述被丁氏的喊聲打斷。
「這事與她無關,人是我殺的。我可以把李小六的人頭找出來。」李文起說。
一時間,李文起和丁氏都說自己是殺人兇犯,而對方是無辜的,把秦良藻和陸笏堂弄得有些目瞪口呆。片刻,秦良藻吩咐陸笏堂,由李文起帶路先將被害者的頭顱找出來。
這時,有事到縣府來找秦良藻的秦妻,在屏風後已經聽了多時。她悄悄地把秦良藻叫了出來,說:「我看他們兩人所講的事由不會有假,關鍵是誰是真兇,還是兩人共同參與了謀殺。李文起能找到頭顱,他肯定是兇手。但這並不能排除丁氏不是兇手。他們都將謀殺罪名擔下,主要是為了平兒。現在應該將平兒傳來單獨提審,也許這案子就會真相大白了。」
「對呀,我怎麼把這麼關鍵的人物給忘了呢?」秦良藻聽了妻子的話,恍然大悟,「可以說兇殺案的起因和她有密切關係。」於是。他立即差人將平兒傳來單獨訊問。
血案謎底
平兒畢竟年輕,被官兵帶到縣府就已經膽戰心驚。秦縣長對她說:「你母親和李文起都交待了謀殺李小六的罪行。因為此案是由你而起,現在你必須把所知道的情況如實講清楚,否則他們的性命難保。」
平兒一聽,連連點頭,於是便講述了丁氏和李文起共同謀劃殺害李小六的經過。
原來,丁氏對李小六如此糾纏不清已恨之入骨。儘管當初楊庚祿反對李文起與平兒相好,但現在丁氏卻對李文起許下諾言,只要他能殺了李小六,她就答應將女兒嫁給他。李文起當即表態:「行!」於是,兩人策劃好,由丁氏出面找藉口將李小六請來喝酒。李小六不知是計,還以為丁氏想與他重歸於好,當晚來到丁氏家中。席間,丁氏將他灌得爛醉,隨後李文起將他殺害後再裝進麻袋乘著夜色背出去拋了。
平兒說,這一切他們是想瞞她的,但她是躲在門後聽見和看見的。
平兒剛說到這兒,陸笏堂匆匆進來,喜形於色向秦良藻報告,李小六的頭顱已經找到,是李文起將它埋在了螺螄口河邊。與頭顱埋在一起的,還有行兇時用的一把柴刀。
至此,案情清楚,證據確鑿,經報請當地法院判決,李文起被判處死刑,丁氏被判處終身監禁。
後悔莫及
隔日,被冤枉的楊俊岑夫婦被宣布無罪釋放,秦縣長專門派車將他們送到家中,還給了一些銀元囑其好好養傷。
又隔了數日,李文起被押赴刑場。平兒得知消息,一早即在必經的路口翹首等候,終於見到了被五花大綁的李文起。經押解的憲兵同意,平兒含著淚將一雙新做的鞋穿在李文起赤裸的腳上。
李文起此時也滿面淚水,說:「原本想與你一起美滿生活,沒想到反而害得你孤苦伶仃過日子。我好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