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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絕唱

2023-10-08 23:39:00

冀北山區有一個小村子叫做朱家莊,村子雖然小,卻是遠近聞名的,因為王家影戲班就出在這個村。所謂王家影戲班,其實就王大嗓和他的一兒一女。每年一開春,他們爺仨就走村串鄉唱影戲,掙點零花錢。這個王大嗓,真名叫王瑞海,因為他唱影戲的聲音非常響亮,人們就給他起了這個綽號。人常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這話不假,王大嗓的兒子王文、女兒王雲從小就喜歡跟著他哼哼咧咧的。到了十七八歲時,王文的手細長靈活,耍起影人來動作張弛有度,是塊天生演影戲的料。王雲的嗓子尖細,吹打彈拉樣樣精通,而且出落得花枝招展。爺仨一臺戲,唱到哪響到哪。

這年十月,秋風蕭瑟,陰雲密布。通往朱家莊的一條羊腸小路上,三個人在急匆匆地趕路。他們顧不得秋風吹得小路兩旁的樹葉譁啦啦地直往頭上掉,只是朝著前面遙遠朦朧的三廂鎮奔走。王大嗓肩上挑著一副擔子,一頭一個不太大的箱子,後面跟著王文和王雲,兩人背上也都背著東西。生活在這一帶山區的人一看就都知道,這是走村串鄉演影戲的班子。那兩個箱子,一個叫頭箱,專門裝影人道具和劇本什麼的;另一個叫二箱,放樂器鑼鼓、臺簾、布景的。

三廂鎮的商會會長十分喜歡聽影戲,過兩天就是他的60歲生日,請他們去祝壽,要連續唱三天影戲。接了帖子後,他們就連夜往三廂鎮趕,不巧就陰了天,這前不靠村後不著店的,路上遇雨可咋辦?

三人正著急呢,就聽見後面馬蹄得得,霎時塵土飛揚。一隊國民黨的騎兵衝過來。為首的一個人跳下馬來,用馬鞭子指著王大嗓挑著的箱子問:「那裡面裝的什麼東西?」王大嗓答:「演影戲的鑼鼓鑔,還有樂器等。」那人厲聲吼:「打開!打開!老子要檢查!」王大嗓只好把箱子打開。幾個大兵拿著軍刀在箱子裡亂捅一氣,王大嗓賠著笑臉說:「老總,都是些不值錢的貨,您手下留情,我們還指望它討生活呢。」那人見箱子裡還真沒有什麼好東西,就說:「老子是13軍的,這小子跟我們走,這丫頭嘛……」這人淫邪地看著王雲,嘿嘿一笑:「也跟我們走,放你一條生路!滾!」王大嗓一聽要把王文和王雲抓走,就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抱住那人的大腿說:「老總啊,他們都才十六七,太小呢。要不我跟你們去,您行行好饒了他倆吧!」那王雲一聽要抓她走,氣得臉頰緋紅,知道去了沒有好果子吃,立刻撒丫子就朝路邊的樹林子裡跑。一個拿馬刀的士兵連忙喊:「連長,這小妮子跑了!咋弄?」那個為首的連長哼了一聲:「好!看你往哪跑?」說罷對著已經鑽進樹林子的王雲就是一槍,那王雲猛然一個踉蹌,就撲倒在地,一動不動了。連長吹吹手槍裡冒出的藍煙狠狠地說:「誰再敢跑?全都崩了你們!」

王大嗓看見王雲被打死,什麼也顧不上了,猛然大喊一聲:「閨女呀!」一頭就朝那個連長撞去。那連長一閃身,王大嗓卻撞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柳樹上,立刻腦漿四濺,倒地身亡。王文也想跑,卻被兩個五大三粗的士兵緊緊拉住,動彈不得,他大哭著說:「爸爸,妹子,你們死得好慘啊!咱家的影戲再也沒人唱了!我只有跟他們走啦!」

王文懇求連長說:「老總,讓我帶上那些驢皮影人吧,那可是我們家祖傳的寶貝呀!」連長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統統扔掉!快走,一會共軍要追上來了!」王文強忍著悲傷的淚水,暗想:現在硬拼等於送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仇一定要報!就跟著這幫國民黨士兵向南逃竄。

其實,這群潰退的散兵是國民黨軍的一支騎兵部隊,聽說解放軍馬上就要從東北打過來了,他們便倉皇撤退,沿途招兵買馬,保存實力,以圖東山再起。王文跟著這支隊伍,一路南行。他知道,媽媽去世早,爸爸妹妹又都遭此橫禍,他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只可惜,連個給爸爸妹妹下葬的人都沒有,每當想到此他就痛不欲生。

王文因為聰明機靈,很快成了騎兵連連長的勤務兵。後來,他們就被解放軍一直趕到了臺灣孤島。到了臺灣後,時間不長,在一次士兵譁變中,他被亂槍傷了褲襠裡的那東西,住了一個月的院,又回到原來的部隊。

他終於尋到了報仇的機會。

那天,他隨連長出去喝酒。連長白天因為挨了團長的訓,差點被撤了連長的職,心情鬱悶,就喝多了,躺在半路上,人事不省。趁著夜黑人靜,王文用連長的手槍把連長打死,又偽裝成自殺的樣子。回到駐地,他向上峰報告說連長喝醉了酒,自己開槍自殺了,自己沒照顧好連長。當時,國民黨軍隊兵敗如山倒,退守在臺灣這塊彈丸之地,許多官兵因為離開故土,前途渺茫,情緒不穩,自殺的人很多,所以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王文在部隊又混了幾年,便退役來到三星鎮。他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了,但因為受傷的緣故,他沒有結婚。在鄉下,他用退役的錢買了一塊地,蓋了房子,自食其力,生活倒也勉強過得去。這些年,王文不論遇到什麼困難,也沒有忘記爸爸和妹妹,還有那讓他牽腸掛肚的影戲。時間長了,他就產生了讓王家影戲在臺灣三星鎮繼續上演的想法。他憑著記憶,買了一張驢皮,把驢皮浸泡在水裡,然後用刀子刮去皮上的雜物,陰乾,這是驢皮影人製作的第一道工序「熟皮子」;然後根據影人的造型進行描繪,這是第二道工序「圖譜設計」;將設計好的圖譜貼在熟好的透明的驢皮中間,擱在塗有石蠟的木板上,用刀子雕刻,這是第三道工序。雕刻要按照父親所說的:「先刻頭帽後刻臉,再刻眉眼鼻子間,服裝發須衣身全,最後整裝把身安。」雕刻完後,開始上色,最後把驢皮影人的各個部位用絲線連接起來,分別在頭部以下安裝脖杆,在手上安裝手杆,在腿部安裝腳杆。這樣,一個完整的驢皮影人就做好了。用了將近兩年的時間,近百套影人基本製作全了,他又買了四胡和鑼鼓等樂器,一個人常常弄燈懸影,自拉自唱。

後來,有個叫安得名的當地人挺喜歡他耍弄的影戲,就拜他為師學起來。兩個人一人耍把影人,一人拉四胡連演唱,吸引了不少人來看熱鬧。時間長了,附近的村村落落都知道了王文的王家影戲班。再後來,又有兩個人參加了王家影戲班,王文就正式外出唱起了影戲。王文整理出了《五峰會》、《白蛇傳》、《豬八戒除妖》、《農夫和蛇》等聯臺大戲,還整理出了《水漫金山》、《斷橋》、《三打白骨精》、《八仙慶壽》、《鶴與龜》等折子戲,深受當地老百姓的喜愛。

有一天夜裡,王文率領他的王家影戲班剛從外面演出回來休息,班裡專門負責吹打彈拉的小東突然哭著跟王文說:「王班主,都怪我不小心,出去解手的工夫,咱們的驢皮影人就讓人家給偷走了!」王文大吃一驚,隨小東來到屋裡,掀開箱子一看,果然,裡面被翻得亂七八糟,大部分驢皮影人都不見了。是誰幹的好事?王文正猜測間,另一個演員小虎跑過來說:「班主,安師傅不知道去了哪裡,我找了好半天也沒找到。」

安得名最早跟王文學藝,後來的兩個徒弟都尊稱他安師傅。

這安得名是個機靈聰明的主兒,學演影戲不到五年,就把王文的表演影戲的絕活學到了手。因為在鄉下,民間的娛樂方式少,有個別地方演木偶戲,雖然形式跟影戲相似,但場面和道具都比較大也比較複雜,不適合去鄉下做小規模的演出。而影戲輕巧方便,兩張桌子一拼,幕布一圍,懸掛一盞汽燈,鑼鼓一敲便可演出。

安得名已經成了王家影戲班的臺柱子,他的嗓子比王文還洪亮,表演手法比王文還嫻熟,確實是個難得的影戲的好藝人。王文師徒三人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也沒有發現安得名的任何蹤跡。

王文心裡有一種預感:難道是安得名盜走了皮影人?他悔恨萬分,那些影人都浸透了他的心血,也寄託著他對爸爸和妹妹的哀思啊!

他們一宿未睡,安得名也一宿未歸。

第二天安得名還是沒有回來。

王文長嘆一聲:「有藝無德,算我看錯了人!」演影戲的道具沒了,王文只好和徒弟返回鄉裡。

王文一氣之下臥床不起。雖然沒有演出任務了,小東和小虎依然守在師傅身邊端藥端飯小心伺候。王文說:「我的病看來是好不了啦,你們走吧,還剩下那些東西,你們倆一人一半,都帶走,師傅不能再教你們了!」小東和小虎一齊跪在王文床前說:「師傅,您活一天,我們就伺候您一天,你就把我們當您的兒子一樣看吧。」王文聽後,流下了寬慰的淚水。

也是蒼天有眼,沒過半個月,王文的病神奇地好了。他帶領兩個徒弟從頭做起,買驢皮,熟皮子,設計圖譜,落樣雕刻,上色,出水定型,裝訂裝杆,不到半年時間,他的王家影戲班又能演出了。這回,他沒有再收徒弟,就三個人相依為命,下鄉演出的時間多了,日子一天天好起來。

後來,隨著電視電影的普及,他們的王家影戲班演出的次數越來越少。到了後來,王文的王家影戲班基本沒有什麼演出活動,已經名存實亡了。

那天,閒來無事,王文打開電視,收看新聞時,一條消息讓他憤怒不已。

出現在電視畫面裡的那個人分明是安得名,他正坐在主持人面前,侃侃而談他的三星影戲藝術。王文看了半天才明白,原來,大陸為了保護民間藝術,已向國際組織申請把中國影戲藝術列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而安得名盜走了王文的影戲道具和劇本後,悄悄回到家鄉馬哥鎮,建起了安家影戲班。

王文心有不甘,就乘車來到縣裡,找到電視臺,說明來意。

電視臺的人問他:「怎樣才能證明你的王家影戲呢?」王文答:「我要當面跟他安得名對話,他如果能說出他們安家影戲的發展歷史來,我就承認他,如果他說不出來,我能說出我們王家影戲的來龍去脈。另外,影人以及道具的製作工序他能完整地做下來,我就服他!」

那安得名聽電視臺的人說,王文要跟他對話,哪敢再來電視臺做節目?他當年其實只是從王文那裡學會了吹打彈拉,學會了影戲的表演藝術,可關於影戲的歷史淵源,影戲的流派,影人的製作工序,王文卻沒有告訴他。因此,他也只好把王文的影人及道具偷走,自己另起爐灶,貪天之功歸為己有,招搖撞騙。沒想到會被師傅發現,他只好銷聲匿跡了。後來電視臺的人告訴王文,安得名已經構成了犯罪,你可以到法院去起訴他,追回盜走的東西。

王文便到宜蘭法院把安得名告了,最後法院判決:安得名退回盜竊的所有驢皮影人和道具,並被判處三年徒刑。

王文雖然打贏了官司,也欠下了許多外債。好在他的徒弟小東和小虎後來在三星鎮經商賺了錢,替他還了外債,還在三星鎮買下了一處門面,專供王文自娛自樂演影戲。兩人一有空閒時間,就和王文聚集在一處,掛上幕布,咿咿呀呀唱上一回,也算是一種精神享受了。

王文衣食無憂,便每天在家裡整理劇本,重新抄錄,裝訂成冊,高興了就自己拉起四胡,邊拉邊唱。有時想起傷心事來,遙望北方,想念故土,懷念死去的爸爸和妹妹,不覺老淚縱橫,唏噓不已。

2006年的一天,王文從電視新聞裡聽說,中國大陸影戲被首批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要在北京舉辦全國影戲大匯演,屆時將有全國各地的影戲流派登臺獻技。王文看後悲喜交加。悲的是可惜爸爸妹妹死去了幾十年,他與大陸隔海相望,他們老王家祖傳的王家影戲已經沒有機會參加匯演了;喜的是大陸非常重視民間文化藝術的傳承和保護,爸爸和妹妹的在天之靈也應該高興的。

王文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過去爸爸就跟他和妹妹講過,全國皮影流派大約有十幾個。這些流派中最出名的就是唐山皮影。唐山皮影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王文很想見識見識。這些年來,他喜愛影戲的痴心不改,就是不想讓他們的王家影戲失傳,他更不想讓王家影戲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失,他希望將來有一天他們的王家影戲也能去登臺亮相,讓家鄉的父老鄉親知道他王文還活著,還在為保護傳承祖國傳統的民間藝術而努力著。

遺憾的是身在異鄉無能為力呀!況且,回大陸還需要一大筆開銷。

小東和小虎見師傅這些天總是眉頭緊皺,悶悶不樂,就問王文,王文便說出了他的心事。小東說:「師傅,您就是王家影戲的領軍人物,大陸北京的影戲大匯演,我們應該去開開眼界,好好學習學習。我們倆陪您回大陸,去北京看影戲大匯演。所有的費用都我們出,這麼多年了,您老也回老家看看。」

見兩個徒弟這樣支持他,他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2006年仲秋,北京的天空白雲朵朵,秋高氣爽。王文在小東、小虎的陪伴下走出飛機,看著那高遠的天空,望著機場裡來來往往的車輛,他激動萬分,情不自禁地說:「祖國,我這個流浪在外的孩子回來了!」

北京民俗展覽館裡,人頭攢動。王文他們買到了三張票。匯演早已開始,他們先看的是北京西派皮影的代表陸家班第六代傳人陸海和他的弟子表演的折子戲《哪吒鬧海》,他們表演得非常精湛,連王文以前沒有見過的特技動作如「火彩」、「水彩」、「煙彩」、「雲彩」都用上了,這讓王文大開眼界,連聲叫好!

這時,報幕員那清晰柔和的聲音傳來:「下一個節目,來自冀北的王家影戲班演出《孫悟空三打白骨精》,請大家欣賞。」

王文以為自己耳朵不好使,聽錯了,就問小東和小虎:「剛才那報幕員說的是什麼?」小東和小虎激動地說:「是王家影戲班,演出的劇目是《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王文堅決地搖搖頭說:「不可能!不可能!那《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是我們家祖傳的保留節目,也只有我、我爸、我妹妹能演,別人是學不來的。那裡有我們王家的絕技,不可能外傳。」正說著,節目開始了,只見那唐僧師徒三人和白龍馬出場時,白龍馬踏著遲、急、快、慢的音樂,馬頭抖動,馬蹄邁步,地下起煙,三次過場,生動逼真。白骨精出場,洗臉可以將黑臉洗成白臉,將俊臉洗成醜臉,而且還可以梳頭,戴花,照鏡子。王文屏心靜氣,兩眼放光,直直地盯著幕布,雙手哆嗦著,眼裡流下了淚水。

小東和小虎看在眼裡,以為師傅又犯了什麼毛病,就小聲問:「師傅,您咋啦?不舒服嗎?」王文哭著說:「那表演的一招一式正是我們王家的絕技啊!怎麼可能還有人演呢?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我們王家三人會演,真是不可思議!」小東小虎說:「師傅,管他誰演的呢,等一會兒他們演完了,咱們去拜訪拜訪,一問,不就曉得啦?」

王文他們師徒三人見到了王家影戲班表演《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四位演員。他們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人,他們代表團的團長姓鄒,是一位中年女子。王文感慨真是後生可畏啊!王文問鄒團長:「請問,你們剛才表演的那白龍馬的走步,還有那白骨精的變臉,是跟誰學的?」鄒團長答:「是跟我媽學的。我媽是王家影戲班的老藝人。」王文驚訝地問:「你媽叫什麼名字?」鄒團長答:「我媽叫王雲,是冀北朱家莊人。」王文又大聲問:「你姥爺叫什麼?」鄒團長答:「我姥爺大名王瑞海,綽號王大嗓,是聞名冀北的影戲表演藝術家。可惜,他已經故去五十九年了。」

王文突然變了臉色,指著鄒團長質問:「那王雲已經死了五十九年了,難道還能起死回生不成?你們顯然是冒名頂替!」鄒團長流露出不滿意的神情「我媽她明明活得好好的,您怎麼這麼說話呢?」

王文也感覺到剛才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便道歉說:「對不起,鄒女士,我也是一時激動語無倫次,控制不住自己,才說了對不起你家母的話,還希望你能諒解。」

鄒團長善意地笑笑說:「請問先生,您不是大陸人吧?」

王文答:「現在在臺灣,過去也是冀北朱家莊人,我叫王文!」

誰知這鄒團長一把拉住王文的手驚喜萬分地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一定就是我媽媽成天念叨的王文舅舅吧?我媽媽早就說過,我有一個舅舅叫王文,1947年秋被國民黨騎兵給抓走了,一去就再也沒有音信,難道我們是在做夢不成?」王文聽後忘情地使勁抱住鄒團長急促地說:「這麼說,你媽她當真還活著?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我明明看見她被那個國民黨連長開槍給打死了。我連個屍首都無法給收起來。」

鄒團長說的一席話,讓王文和他的兩個徒弟熱淚盈眶,驚喜萬分。

原來,五十九年前的那個秋天,王雲奪路而逃,快步如飛,很快就跑出了五十多丈。王雲本來就是一個十分機靈聰明的孩子,她曉得這一逃,這些國民黨兵是不會饒過她的。反正,被他們抓走也是死,逃不掉也是死。如果蒼天有眼,她不被抓回去,就有生的希望。也是命不該絕,當她被一個樹根絆倒時,那槍聲也響起來,她便趁機撲倒在地,裝出被打死的樣子,一動不動,騙過了那些國民黨兵,僥倖逃過了這一劫。等國民黨軍走遠了,她才流著淚把父親安葬,收拾好兩個箱子,回到家鄉,從此以後,她和哥哥徹底隔絕,不知道王文是死是活,也不敢跟人家打聽,怕人家曉得她的哥哥參加了國民黨軍。

全國解放後,她嫁給了一位姓鄒的農民,兩口子生兒育女,生活雖說很平靜安穩,但她始終沒有忘記他們老王家祖傳的影戲,繼續組織影戲班子,打出了王家影戲班的旗號,依舊走鄉串村演皮影戲聊以度日。

「文化大革命」開始,影戲作為「封資修」的東西,慘遭浩劫。大隊造反派抄了她的家,將她所有的影人道具全都焚燒一光。

改革開放後,王雲雖說快六十的人了,卻重新煥發了青春,置辦了影戲道具,在朱家莊唱起了影戲。王雲的大女兒鄒鳳蓮跟母親一樣,對影戲達到了痴迷的程度,王雲就把從爸爸那裡學來的影戲絕招毫無保留地傳給了女兒。

鄒鳳蓮聰明絕頂,教啥會啥,演啥像啥,把老王家的祖傳看家本領很快就學到了手。可惜,她在學校學習卻不怎麼樣,初中畢業後高中也沒上,就跟媽媽演影戲。王雲說:「好歹能混口飯吃就行,影戲這東西學問大著呢,那可是老祖宗給咱留下來的寶貝,到咱手裡可不能斷了根脈,演一輩子學一輩子,其中奧妙永遠也學不完!」

鄒鳳蓮小小年紀,就成了聞名遐邇的影戲藝人,大家都管她叫鄒小嗓。

自打聽說要在北京舉辦全國皮影匯演,鄒鳳蓮暗暗給自己鼓勁,一定要讓王家影戲走進北京,讓全國人民都知道王家影戲。王雲已經七十多歲了,手腳也不那麼利落,但她堅決支持女兒的想法,天天跟著女兒的影戲班子轉,幫忙收拾場子,哪個細節表演得不到位,她還親自示範。鄒鳳蓮的王家影戲班子在老百姓中很受歡迎。經過近一年的準備,她們終於如願以償,在北京的表演受到了專家們的一致好評。雖然王雲因為崴了腳脖子,沒能親自參加,但她在家裡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是高興之情溢於言表。

2006年金秋十月,王文回到了久別近60年的故鄉朱家莊。當王雲拄著拐棍出現在王文的面前時,哥妹倆緊緊擁抱著痛哭流涕。王文邊哭邊說:「妹妹,咱這不是做夢吧?我咋覺得是在夢中呢?」王雲給哥哥擦著眼淚說:「不是夢。不是夢。是真的。是真的。」

王文把小東和小虎拉到王雲面前說:「妹子,我在臺灣,全靠這倆孩子的幫助,如果沒有他們,咱倆今生今世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王雲拉著小東和小虎的手說:「謝謝你們照顧我哥哥了。」

小東和小虎立即跪倒在地說:「我們倆願意拜您老為師,學習王家影戲,回到臺灣後讓王家影戲在臺灣生根,開花,結果!」

王雲對王文說:「哥,你還沒把咱王家的絕技教給他們嗎?」

王文朗聲回答:「從明天開始,咱哥妹倆一起教!只要咱王家影戲班能走出冀北,走向全國甚至走向世界,不管他是不是咱王家人,只要他喜愛影戲,人品好,我們就一定把咱們的絕技毫無保留地傳給他們,讓咱們的王家影戲能在世上流傳下來,豈不更好?」

塞北的夜晚有了些許涼意,幾點星星掛在天空,眨著歡快的眼睛。在王雲家的大院裡,朱家莊的男女老幼聚集在一起,他們等待的是一場已經過了半個多世紀的演出,王雲和王文率領著弟子們聯袂演出了老王家祖傳的拿手好戲《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幾陣鑼鼓響過,影戲開始了。這是一場永遠也不會落幕的演出。因為,兩岸同胞血脈相連,兩岸文化源遠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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