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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要安分

2023-10-07 01:11:14 2

老胡從村東邊走到村西邊,又從村西邊走到村東邊,心裡說不出的憋屈。農閒時節,能活動的人都出去打工了,連個嘮閒嗑的人都找不到。老胡心想:不就是打工嗎?我也能行!一跺腳,就進了城。

老胡轉了幾個工地,又轉了幾家人才市場,沒人理會他。年過半百,要力氣沒力氣,要文化沒文化,鬍子倒是一大把,誰見了不躲著走?快中午時,有人拍他的肩膀。老胡回頭一瞧,是一個清瘦的小夥子。小夥子溫和地問他是不是來找工作?老胡點了點頭。小夥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老胡,善意地笑了笑,問他為什麼來打工。老胡實話實說:兒女在外,老伴早亡,無人嘮嗑,打工散心。小夥子咳嗽了一聲問他:「有份工作,一個月八百塊錢,管吃管住,還不用費力氣,你想幹嗎?」老胡嘿嘿一樂:「看你說的!你說的這活兒打著燈籠都難找,當然想幹了!」小夥子問他吃飯了嗎?老胡搖頭。小夥子一揚手:「走,先填飽肚子再說!」

老胡心裡高興,這老闆真好,還沒幹活就請吃飯。吃的還不錯,有魚有肉。吃飽喝足,老胡一抹嘴:「老闆,讓我幹什麼活啊?」小夥子乾咳了一下道:「別忙,先陪我逛逛商場!」老胡挺樂意,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逛完幾個商場,老胡身上多了件新衣服,小夥子說這是他的工作服。

在路邊的涼亭,小夥子和老胡坐下歇腳。老胡問:「老闆,現在總該告訴我讓我幹什麼了吧?」小夥子護住嘴巴,連咳了兩聲:「別叫我老闆,我姓唐名林,你這一問,我還真難以啟齒!」老胡憨厚地笑了笑:「有啥不好說的,只要不是犯法的事,幹什麼都行!」唐林清了清嗓子,說:「真的!其實我叫你來,是想叫你當我爸爸!」老胡一聽,傻成了電線桿子。老胡聽村裡打工的娃回來說,有的城裡人請別人當自己的爹,然後利用這個做幌子拖欠農民工工資或幹些違反亂紀的事。老胡想罷,伸手就扒身上的新衣服,把頭搖成撥浪鼓:「我不幹,缺德的事我可幹不了,你還是找別人去吧!」唐林按住他的手,真誠地說:「大爺,你放心!我絕對不利用你幹犯法的事!不信,你當兩天試試!」老胡不知道他搞什麼名堂,他想:飯吃了人家的,新衣服也穿上了,再反悔怪不好意思,乾脆還他個人情,當兩天就當兩天吧!

這一當可就不是兩天的事了。說來也怪,老胡竟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就是家常過日子。早晨起床買豆漿油條,飯後四處轉轉,到中午買菜做飯,下午再出來逛,晚上兩個人吃著飯看著新聞聯播,其樂融融。老胡開始時還有些放不開,唐林說:「爸,別拘謹,你就當我是你親生兒子,該打打該罵罵,千萬別客氣!」老胡苦笑,畢竟不是自家的娃,吃人家的,穿人家的,還拿著工資,哪好意思再教訓人家。又過了兩天,老胡逐漸找到了做老子的感覺,有時恍惚覺得唐林就是自己的兒子,失散多年又重逢。他發現他越是把自己當老子,唐林就越高興。老胡心想:僱我幹嗎來的?既然他喜歡我當他爹,我就要當得像個樣。

唐林住在一個偏僻的小區,小區門口經常有個胖大嫂賣熟玉米。這天,胖嫂喊住老胡,問他和唐林什麼關係。老胡不好回答,只是說唐林僱他來的。胖嫂壓低聲音說:「老哥,我看您面善,知道您是個好人。我不想看著好人倒黴,妹子我就提醒您一句:千萬別跟唐老闆來往,他幹不出什麼好事!」老胡問他到底怎麼回事,胖嫂吞吞吐吐:「嗐,我也說不清,總之他不是好人,你離他遠點就行了!」胖嫂見他滿臉疑慮,又說:「老哥,別信不過俺。我胖嫂做姑娘時就在這片兒,張家長李家短,兩個和尚三個眼,我什麼事不知道啊?」正說著唐林出來了。胖嫂馬上轉移話題,問老胡要幾穗玉米?老胡挑了兩穗,遞給唐林一穗。走出沒多遠,唐林問老胡胖嫂都給他說了些什麼。老胡說沒什麼,嘮了嘮莊稼地裡的事。唐林告訴他,千萬別信她的話,她閒著沒事,專好打聽別人的隱私,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亂。

下午,老胡陪同唐林去銀行。來到櫃檯前,唐林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個大紙包,打開紙包,老胡的眼直了,都是嶄新的百元大鈔。回到家後,唐林把存摺放到床頭櫃裡,從在銀行輸密碼放錢,自始至終都沒躲著老胡。

老胡心潮起伏:胖嫂說他不是好人,難道這是真的嗎?這麼多錢,哪裡弄來的?莫非……老胡上心了,感覺再不能這樣糊裡糊塗地過下去了。晚上,老胡問唐林:「小林,你整天陪著我,怎麼也不上班啊?」小林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爸,你不用管了!我還有錢!」老胡眼一瞪:「坐吃山空可不成!既然你當我是你爹,你就得老老實實地跟我說,你到底是幹什麼的?我可不能這樣和你不清不楚地待下去!」唐林不敢看老胡,小心地咳嗽了一下:「爸,我沒幹什麼!放心,我不會幹傷天害理的事!」

老胡急了:「誰是你爸!我不幹了,你願找誰找誰去吧!」唐林有點不知所措,瘦削的臉上掛滿了惶恐。他突然手捂心窩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他哽咽道,他以前做生意賺了點錢,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打拼了這些年,感覺很疲憊,於是就停了生意,想好好安靜安靜。他是個孤兒,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一個人突然靜下來感覺很寂寞。於是他就找了老胡,想體驗一下有親人呵護的感覺。

看他動情的樣子,老胡的眼睛也有些溼潤了。原來是這樣啊,無父無母,又沒有別的親戚,怪可憐的。老胡決定對待唐林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不!要比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好!

第二天,唐林起得晚些,老胡買來了早餐,另外還把一包東西遞給了唐林。唐林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些止咳藥。老胡說:「聽你老是咳嗽,早上在藥店給你買了點藥,記得吃啊!」老胡又給唐林仔細地說每種藥的用法用量,有什麼禁忌。唐林聽罷,動情地說:「爸,你對我真好!」

吃了這些藥,唐林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咳得反而越來越厲害了。老胡幾次勸他去醫院就診,唐林卻執意不去,說這是老毛病了,挺挺就過去了。就這樣,一個多月過去了,唐林病得躺在床上起不來了。老胡把醫生請到家裡來,打針輸液,他的病才稍稍好轉。

這天,老胡出門碰見了胖嫂。他忽然意識到,有一陣子沒見她了。胖嫂說他兒媳婦添了個閨女,這一個多月她都在伺候月子。胖嫂問他還和唐林來往嗎?老胡點了點頭。胖嫂埋怨道:「哎呀,我的話你怎麼就不聽呢?你和他來往沒什麼好果子吃!」老胡說,他也沒看出唐林哪裡壞,再說唐林病了,他不能這時候離開唐林。胖嫂雙手一拍:「這就對啦!給你明說了吧!唐林生活很不檢點,吃喝嫖賭,五毒俱全。聽說他得了什麼『愛死病』,這才老實了!」老胡沒聽明白,問他到底是什麼病。胖嫂說:「愛,死,病!咳,我也說不明白,反正得了這病就得死!」老胡不以為然,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什麼病治不好啊,只要不是「癌」就行。

可情況完全不像老胡想像的那樣,唐林咳得越來越嚴重了,看著他手捂胸膛咳得透不過氣生不如死的樣子,老胡心想,還是到醫院問問去吧!從醫院出來,老胡的心徹底涼了!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麼厲害的病,看來唐林真的沒救了!

看著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慢慢地凋零,老胡心裡別提多難受了。他不再強迫唐林去醫院,而是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用他的父愛來減輕唐林的痛苦。這或許也是唐林久久不肯離世的原因,在彌留之際,他最害怕最擔心的就是失去老胡的撫慰。他經常像個孩子般可憐巴巴地望著老胡問:「爸,你不會離開我吧……」每到這時,老胡就會慈祥地看著他,撫摩著他的頭髮說:「怎麼會呢?你是我兒子,爸爸哪有拋棄兒子的!」唐林聽後,會變得很平靜,眼裡滿是幸福的淚光。

在孤獨中死去是最最可怕的。唐林曾多次從噩夢中醒來,口中嚷道:「爸,不要離開我!柜子裡的錢都是你的!只要你不走,爸……」老胡安慰他,給他所能給予他的一切。慢慢,唐林瘦成了皮包骨頭,然後,他死了。但他死得並沒有那麼痛苦,因為有老胡。

老胡收拾存摺時,看見裡面夾著一張紙。是唐林的筆跡,上面說:他小時候受了很多的苦,做生意發財後,無度地放縱自己,才招來這樣的惡果。自從知道得了這種病後,五六年來他一直過著自我封閉的生活。最近突然感覺身體不適,估計到了發作期。他確實是個孤兒,從小缺少父母的關懷,他很希望在死的時候能有個人陪在自己身邊,於是他找到了善良的老胡。他說他感謝老胡。

老胡在「天墓園」給唐林買了一座墳地,把他安葬在青山綠水之間。妥善安置好唐林的後事,存摺上的錢都讓老胡給捐了。老胡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馬上給在縣城當公務員的兒子掛了個電話:「亮子,你可得老實點!不該吃的別吃,不該拿的別拿,不該去的地方也別去,也別搞什麼婚外戀,要好好地安安分分地過日子。我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你可不能再有個三長兩短啦……」那邊亮子聽得一頭霧水,問:「爸,你說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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