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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梁

2023-10-07 14:13:14 2

蕭桂鳳隔一會兒站在街門外等等,隔一會兒又等等。

蕭桂鳳等什麼呢?等著正當午時,等著熱熱鬧鬧地上梁。其實,除了蓋房上梁這件大事外,她還等著自己的哥哥,等著大伯子和小叔子。

院子裡亂糟糟的。一大堆和起來的泥,稀哩譁啦地就堆在新房簷下,亂糟糟的。嶄新的棧子,和準備在棧子上鋪的胡麻柴,亂糟糟的。就連房上房下十幾個年輕小夥子,和五六個半大老漢,有說有笑地邊幹活兒邊開著玩笑,也是亂糟糟的。

其實亂是亂在房頂上,是那種人歡馬叫的亂。房頂上帶著大家幹活的是張萬富。七八個小後生,不是張萬富的本家弟弟,就是他的本家侄子。和性格開朗的張萬富一樣,小後生們活幹得嗷嗷叫,他們和房下劉理財帶著的一幫後生們摽著勁。而劉理財是村裡有名的悶葫蘆,他帶的地上的這些人,也是清一色的姓劉,這些劉家後生們,和劉理財一樣,也是只知道埋下頭和那一堆泥擰眉。壓棧上梁,是一個流水作業,房下的後生們把泥和好了,然後一杈子一杈子搭到房頂上的兩塊門板上,上邊的把棧子鋪好,再均勻地鋪上胡麻柴,再用泥一塊一塊地抹平了。不管是蓋幾間新房,棧子要一口氣壓下來,而且不能超出中午十二點,十二點準時收工,然後是放鞭炮上香上供,親朋好友前來祝賀。上梁是怎麼回事?過去上中檁叫做上梁,中檁承擔著房頂的主要重量,那就是整個房子的大梁。現在呢?人們擔心上了中檁就放炮就祝賀,會耽誤後邊的活兒,所以把壓棧和祝賀叫做上梁。

張萬富和另外兩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弟弟,掌著房頂上的抹子。用抹子攤泥壓泥既把著質量關,也是個體力活,哪一抹子力氣不到位,壓不瓷實了,那個地方就留下了隱患,泥皮幹了裂了下雨了就漏了,所以掌抹子的手腕上最見功夫。掌抹子的人也佔據著整個活路的主動權,幹得快了就催促著所有的環節鏈,鏟泥的搭泥的和泥的,誰偷了懶都不行。張萬富蹲在鋪好的棧子旁,時不時地叫著要著泥,蕭桂鳳從舊房裡再一次出來,被張萬富瞟到了,他直了直腰,誇張地用手裡的抹子畫著圓,憋足了勁從喉嚨裡吼出一嗓子:上泥咧!房頂上所有的張家後生們,緊跟著張萬富,眾口一聲地吼叫著:上泥咧,上泥咧!

真是一夥叫驢!正在地上和泥的劉理財,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他仰起臉看了看頭頂上的門板,泥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楚,不知是真的沒了,還是小子們在胡鬧。他也不能爬上房頂去看,就從泥堆裡拔出腳,把正在搭泥的後生手裡的泥杈子奪過來,譁譁譁地搭了起來。劉理財天生就是一頭牛,站在那裡黑黝黝的虎性性的,就像是一座鐵塔,村裡人都叫他笨牛。笨牛嘴巴是不利索,可幹活卻是全村數一數二的好手,他把腰一彎一直就是一杈子,如同一張特別有張力的弓,就那樣一彎一直,一彎一直,把一杈杈帶著水摻著蒅的泥,嗵嗵嗵地扔上了門板。

蕭桂鳳從街門外回來時,劉理財扔得正歡。他光著膀子露出古銅色的身子,隨著一彎一直,胳膊上的肌肉,一疙瘩一疙瘩地隆起了舒展,舒展了再隆起。那種強烈的節奏,一起一落地回應著張萬富的叫板。房頂上門板的泥已經摞了一大堆,再扔就會拖下來,可劉理財還在扔,就是拖下來也要扔,看那些只會溜嘴皮子的還有啥話可說。

真是頭笨牛。蕭桂鳳笑著低聲和自己說。

房頂上是另一番景象。張萬富邊叫喊邊招呼著後生們,亂是亂了點,可這些小子們精神著呢。蕭桂鳳知道,張萬富就是個鬼精靈,幹活使用的是巧勁,是四兩撥千斤。和劉理財相比,張萬富少了一點農村人的憨厚,但多了一份城市人的靈氣。張萬富在大城市裡打過工,走南闖北六七年,錢多多少少掙了幾個,但養成了眼高手低的毛病,混了幾年媳婦反倒跟著別人跑了,眼看就要過四十歲,再婚的事還沒著落,沒想到這小子竟然盯上了桂鳳。自從桂鳳守了寡,鬼精靈就動上了心思,桂鳳男人一過了周年,就有意無意間往跟前湊,嘴上像抹了蜜似的,一口一個桂鳳妹地叫著。桂鳳幾次提醒他,寡婦門前是非多,還是以村中叫嫂子的好,哪知鬼精靈嘻嘻哈哈地說,將來嫁了我怎麼能叫嫂子?羞得桂鳳臉上像著了火一般,熱辣辣的。她正言厲色地說,這樣胡說八道小心點!小心什麼呢?等男人過了元周年,還不是要嫁人的,要不兩個沒成年的孩子誰拉扯。

和張萬富同樣盯上桂鳳的是笨牛,那傢伙是笨,追女人笨得連句貼心的話都不會說,只會憨憨地笑,會悶著頭幹活。笨牛憨是憨,憨得三腳都踢不出一個屁來,但卻非常實在。笨牛不是沒娶過媳婦,本地的女孩子都嫌他憨,從外地倒騰女人先後介紹過幾個,也成過兩個,巧的是這兩個都和他只過了兩個月,回老家開戶口遷移時,一去不回頭。村裡人說那就是兩個「放鴿子」的,笨牛說看樣子不像,黑夜裡貼切著哩。大家就起鬨就開懷大笑。自從蕭桂鳳的男人走了後,笨牛總是在蕭桂鳳的營生忙不過來時出現,家裡家外的活,都是他在幫著,二十幾畝地耕了種種了收,四年裡汗水流了有幾馬車。開始蕭桂鳳要付工錢,笨牛把脖子一耿說,你把我當成啥人了。蕭桂鳳知道人情重如山,就得空幫著笨牛做些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家務活,也算是一個回報。村裡人誰見誰說,這是一個好拉旱船的,蕭桂鳳要是嫁了劉理財,孩大娃小遭不了罪。

蕭桂鳳卻拿不準,四年了也拿不準,她想趁著上梁的機會,把大伯子小叔子和自己的娘家哥哥請來,喜慶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聽聽大家的看法。

蕭桂鳳和去世的男人感情很好,嫁過來十幾年從沒拌過嘴,連個臉紅也沒犯過,要不是為了那一雙兒女,她願意為他守一輩子寡,就算是再難熬也能堅持。四年了,四年裡在孩子們面前,蕭桂鳳裝得像個沒事的人,一到了晚上,孩子們睡熟後就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她常常默默地念叨,我咋就這樣命苦,咋就這樣命苦!男人是在兒子過十歲生日時出的事,那年小倆口就準備蓋新房,後牆都起來了,還差幾車石頭,一大早男人就開著四輪車拉石頭,沒想到山洪爆發,連人帶車被咆哮著的洪水捲走。蕭桂鳳炸好了糕,熬好了肉,還買回了一瓶酒,等著男人回來為兒子過生日,卻等回的是一個噩耗。就如突然斷了大梁的房子一般,一個好端端的人家就那樣轟然倒塌了。

桂鳳不是本地人,她是十五年前從陝西嫁過來的,那哪裡是嫁人,純粹是逃活命。嫁到山西的女人們說,山西那地方真好,人們連玉米窩頭都不想吃,山西的婆姨不下地,山西的男人寵婆姨。從山西回來探親的女人們,一個個穿得鮮靈靈的,皮膚嫩的都能掐出水來,臉色紅撲撲的像熟透了的蘋果。村裡的女孩子們,一個接著一個飛走了,去過那種不用摻糠咽菜的好日子,去做山西後生們的婆姨。看著別人家的閨女過上了好日子,蕭桂鳳的大和媽也動心了,家裡老的少的一大堆,能少一張吃飯的嘴,也許能救一大家子的命。不容桂鳳多想,大和媽就這樣定了。

臨離開家鄉的時候,蕭桂鳳只想見他一面,哥哥的那個山歌唱得特別好的同學趙學府。他常常到家裡來,開始是和哥哥玩,後來其實是來看她,還常常為她唱她喜歡的歌,他和她都知道,幾年中他們的兩顆心已經拴在了一起,可是趙學府家窮,和蕭桂鳳的家一樣的窮,他們知道兩個窮加在一起只能是更窮。兩個人好是好,可誰都不敢捅破那層紙,直到她無奈地去山西找婆家,他們都沒敢張開那個口。

蕭桂鳳曾經痛過,很痛很痛,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那天是大趕著毛驢車,從山村裡拉著她送往縣城的。翻過一座山,又翻過一道梁,蕭桂鳳心急火燎地盯著那條彎彎曲曲的路,幻想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能突然出現,可看到的卻是山溝裡,捲起的一股又一股黃風。她把心的一頭系在家鄉的土地上,在翻山越嶺中被無情地拉著拽著絞著,疼痛時不時襲來。拉車的小毛驢邁著細碎的步子,得得得得敲打著還沒解凍的山路,叩擊著桂鳳的心扉,淚水不由自主地湧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娃,去了那搭找個好人家好好過。又翻過一道梁,一直含著旱菸袋吧噠著的大,終於說話了。

蕭桂鳳抽泣著點了點頭。

找哈了女婿給大來個信。大接著說。

蕭桂鳳抽泣著點了點頭。

大對不住娃,可大這也是沒法。大在鞋底子上磕了磕菸袋,用袋子上的線繩纏起來,掖進了腰裡。

蕭桂鳳還是抽泣著點了點頭。

娃想哭就哭出來,找哈人家就不許哭了。大回過身子給女兒掖了掖披在身上的老羊皮襖。

蕭桂鳳真的哇哇哇哭出了聲,似乎真的要把以後的哭,一下子都傾瀉在大的毛驢車上。

毛驢車就那樣得得得得地敲打著,敲出了一串淺淺的蹄印,也敲破了蕭桂鳳的淚腺。大再沒說話,從腰間掏出菸袋又裝滿了煙。大的手有點抖,擦了幾根火柴都沒點著。這讓蕭桂鳳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很小的時候,一看到大裝滿了煙,就跑過去搶火柴,手忙腳亂地給大點菸,每次點著後,就嘎嘎嘎地笑著趕快逃離,她害怕大噴出的嗆人旱菸的味。看著大抖動著的手,桂鳳止住了哭,把火柴拿過來,擦著了,把兩隻手捂成了一個避風的坑,為大把煙點好。逃離,這是不是逃離呢?

毛驢車翻過了最後一道梁,得得著走得更快了。突然,從山梁上傳來了她熟悉的信天遊:羊肚子手巾喲/三道道藍/咱們見個面面容易/拉話話難/一個在那山上喲/一個在溝/咱們拉不上那話話/招一招手……

趙學府在上梁上唱著奔跑著,手裡搖晃著一條紅絲巾,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團燃燒著的火。前幾天他還說,要賣一條絲巾送給自己,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就這樣被大拉著上了路。剛止住了眼淚的蕭桂鳳,譁地一下,一串又一串珠子似的掉了下來。

雪不知什麼時候下了起來,先是紛紛揚揚,又是飄飄灑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本是輕盈的雪花變得沉重起來,一片接著一片從天際湧來,掙扎著一頭栽到地上,然後摔得粉身碎骨。天灰濛濛的地灰濛濛的,就連趙學府和那條紅絲巾,也被鋪天蓋地的大雪淹沒了,天地間混濁著混濁著。

門板上的泥終於拖下來了,一大塊泥團就那樣西裡譁啦地蓋在了笨牛的頭上。房頂上張家的後生們開心地笑著,正在和泥的劉家人也笑了,就連剛從泥裡拱出來的笨牛也笑了。蕭桂鳳卻沒有笑,她指了指房頂上的張萬富,厲聲說道,張萬富,你這是幹什麼!說著趕忙從壓水井邊提過半桶水,放到笨牛跟前接著沒好氣地說,就知道憨笑,男人就要有個男人的樣!說完一扭頭回到了舊房子。

房上房下所有的人都楞在了那裡,和泥的壓棧的一個個如同被雷震住了似的,呆頭呆腦地不知如何是好。張萬富回過味後突然火了,他把抹子在房梁上使勁地一磕吼道,還不幹活兒楞個逑!後生們有的伸伸舌頭,有的背過身子小聲嘻嘻地笑著,他們該幹啥幹啥,和泥的搭泥的鏟泥的,在張萬富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要說張萬富這傢伙真是個將才,多少人幹活兒,多大的場面他都能撥拉開,幾乎村裡人所有的大事小情都離不開他的參與,若是遇上兩家三家同時娶媳婦,或者其它什麼事,誰要是下手晚了,張萬富這個總管是搶不到手的。在他外出打工那幾年,人們要辦什麼大事,總是等著他臘月回來。在他手下幹活兒,誰也別想偷奸耍猾,人們說那傢伙後腦勺上也長著眼睛,稍有懈怠就會遭來一頓臭罵。蕭桂鳳說他就是一個人來瘋。張萬富說,這叫大將風度。蕭桂鳳撇撇嘴。說是說撇是撇,蕭桂鳳還真喜歡張萬富那點幹練勁,男人嘛,就要拔得響決得快。

房下的笨牛劉理財,心裡美滋滋的,在他的心裡好象有一個過濾器,不管誰怎麼樣對自己,他都能把一些不愉快的東西,一古腦兒地過濾掉,留下的永遠是別人對自己的好。要是張萬富被別人說自己不像個男人,他絕對會瞪著眼反擊,而笨牛卻把蕭桂花的那句近似刻薄的話卻早拋在了腦後,剩下的只有那半桶水,譁譁地倒在頭上身上,流在嘴裡甜絲絲的感覺。笨牛笑了,笑得是那樣的開心,他使出十二分的勁,隔一會兒跑進了泥堆裡,嚓嚓嚓地把泥倒騰到房簷下,再隔一會兒又拿起了泥杈子,呼哧呼哧地搭起了泥。笨牛甚至想著,門板上的泥再拖下一回,劈頭蓋臉地再砸自己一次,被砸的感覺好,真好。

可是,房頂上的張萬富卻再沒給他機會,他手裡的抹子不斷地在檁條或者椽上磕著,那梆梆梆的聲響催促著鏟泥的人們,小後生們不得不加快速度。天空湛藍湛藍的,沒有一絲雲,頭頂上的太陽熱辣辣的,直勾勾地盯著他們,汗水順著每個人的脖頸像蟲子竄似的,痒痒著流向後背,在背心襯衣上畫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圈。小夥子們衝鋒著,門板上的泥堆漸漸地小了,當他們把最後一鍬泥鏟給張萬富後,都長長地疏了一口氣,一個個直起了腰把鐵鍬杵在胸前笑著站在那裡。

張萬富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沒喊笨牛,也沒再催促,而是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盒香菸,給每人發了一支,點著了騰起了雲駕起了霧。張家後生們心裡也清楚,這就是和笨牛較勁。不知是誰帶頭喊了聲,抽菸咧!大傢伙立即附和著,抽菸咧,抽菸咧!

笨牛不抽菸,他沒什麼嗜好,如果說有的話,那就是幹活兒,沒白沒黑地幹活兒。他這一生只想娶一房媳婦,能有個一男半女更好,即使是栽不了根立不了後,能過上有妻室的日子,也算沒白來這個世上一遭。當張家的後生們喊抽菸時,笨牛無動於衷,也不知道門板上的泥已經用光,他仍然忙碌著。而和他一起和泥的小夥子們卻有點不願意了,他們把笨牛一個人撂在那裡,各自掏出自己的煙抽了起來。

蕭桂鳳和二嬸端著剛調好的涼粉,從老房子出來時,整個壓棧現場只有笨牛一個人在吭哧吭哧地搭著泥。二嬸子看了看桂鳳,悄悄地說,笨牛是笨了點,這樣的人靠上去踏實。蕭桂鳳抿著嘴笑了笑說,八字還沒見一撇呢,再說孩子們的大爺和叔叔同意不同意還兩說。二嬸從嘴裡發出一陣漬漬漬的咂巴聲,然後說,這是你自己的事,就算是他們能管了吃管了喝,那黑夜的事情咋辦?蕭桂鳳一扭身子,用肩膀頂了一下二嬸,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她說,那倒是沒啥,四年都過來了也習慣了,再找也就圖老來老去有個伴。二嬸盯著桂鳳喲喲喲地叫了一陣,滿臉的不屑一顧。一大早就躲在院子角落的狗,搖著尾巴一溜煙地跑了過來,圍著她們滴溜溜地轉著。兩個人互相看了看,同時笑了。二嬸伸出腿踢了狗一腳罵道,去去去狗東西,這哪有你的份兒。狗夾著尾巴吱吱牛牛地叫著,很不情願地又躲到了舊房子旁邊的角落。

二嬸輩份是比蕭桂鳳大,可年齡只長了一歲,是和蕭桂鳳同一年娶過來的,兩家只隔著一堵牆,兩個人一直相處得很好。在村裡舉目無親的蕭桂花,把二嬸既當長輩,也當姊妹,有啥知心的話就是不和男人說,也要悄悄地和二嬸念叨念叨,遇到大事免不了商量商量。在張大富和劉理財的選擇上,二嬸力主笨牛,她開玩笑說,要是倒退十五年,自己就直接嫁給笨牛了,哪能輪著你呀。而蕭桂鳳卻有自己的想法,笨牛好是好,可男人就是一個家的大梁,她害怕笨牛撐不起來,那樣的話兩個孩子怎麼辦。自從男人過完元周年,二嬸常常串通著,要桂鳳別把好事給耽擱了。而蕭桂鳳的心裡卻亂糟糟的,比今天院子裡還亂一些。

吃涼粉了,吃涼粉了!踢走了狗,二嬸就風風火火地喊了起來。房頂上的張家後生們,在張萬富的帶領下,和颳了一陣旋風似的,忽忽喇喇就下來,把二嬸和桂鳳圍了個水洩不通。蕭桂鳳邊盛粉邊笑著說,餓死鬼們別急別急,保證管夠。而二嬸卻直起腰向笨牛招著手,看著笨牛還在收拾泥堆,她著急地喊著,笨牛,笨牛,你這個三斧子劈不開竅的傢伙,還不快過來吃涼粉!

笨牛直了直腰笑了笑,嘟囔了句,不急,不急,把這堆泥搭上去再說。說著又譁啦譁啦地搭了起來。

從街上傳來一陣嗡嗡的汽車聲,到了蕭桂鳳的門前,嘎地一聲剎住了。孩子的大爺、叔叔帶著侄子侄女,提著大包小包進了院子。蕭桂鳳笑著迎上去,把老大和三小帶進了老房子。孩子大爺在縣城裡教書,叔叔給別人開車,拖家帶口日子過得也不是很寬裕,可自從男人走了後,吃的穿的包括燒的,明一股暗一股沒少幫襯。年初,聽說蕭桂鳳要拾掇這四間新房,他們每家拿出五千塊,說是借給的,但都表了個態,啥時候有了啥時候還。那意思再明了不過,就是還不還兩可。大伯、叔叔對自己再好,蕭桂鳳不知怎麼地,總是見了他們有點怵,見了大伯子怵,見了小叔子也怵。奇怪的是幹活兒的後生們見了他們也怵,大哥和三小一進了院子,本是詐詐虎虎的他們,一下都熄了火,就連愛說愛笑的張萬富,也規矩起來。他三口兩口就把碗裡的涼粉扒進了肚裡,進了舊房子,和老大三小打了個招呼,就趕忙帶著大夥上了房頂。他把手中的抹子在椽上咔咔咔地磕了幾下說,小傢伙們,都給我精神著點,嘴上把著點門,那老大可是全縣有名的教書先生,別給咱張家丟人現眼。他悶聲悶氣地喊了聲,上泥!緊接著,那根鏈條就又譁譁譁地轉了起來。

笨牛到底也沒吃上涼粉。等他搭滿了一門板泥,張萬富和他的侄子弟兄們已經上了房頂,上邊灑灑灑的腳步聲告訴他,小子們幹得不慢。做別的咱可能不行,幹活兒再輸給張萬富,那是萬萬說不過去的。雖然蕭桂鳳在臨回舊房子前,衝著他指了指涼粉盆,意思是這裡還有,自己過來吃。他也真想過去吃一碗,解飢解渴痛痛快快地吃一碗,笨牛甚至朝著涼粉盆走了兩步,但他立刻把自己的想法否決了,他怕房頂上的門板空了,更怕被剛來的老大和三小看到自己一個人蹲在那裡吃涼粉。笨牛朝涼粉盆瞟了一眼,他連第二眼都不敢瞟,就又走進了泥堆,呼哧呼哧地幹起來。

老大和三小進了舊房子,兩個孩子和弟弟妹妹早跑到了西房,嘰嘰咕咕地玩在了一起。哥倆把帶來的禮品交給了桂鳳,謝過了二嬸及其他幫廚的嬸子大娘們,匆匆地來到壓棧現場。

理財辛苦了。老大和笨牛客氣著。

笨牛先是一楞,等他反應過是在問自己時,嘿嘿嘿地笑了笑。

三小從兜裡掏出了煙,挨著個地撒了一圈,不管是抽菸的還是不抽的,大傢伙都笑著接在手中,然後順手掖在了耳朵根子上。

哥倆和笨牛他們禮節性地打了招呼後,順著梯子上了房頂。四間房已經壓下了三間的棧,朝著最東邊的那間望去,溼乎乎的泥抹得平踏踏的,要是不留意,連個泥抹花子都看不見,老大就知道,這活兒幹得地道,他也知道這肯定是出自張萬富那傢伙之手。

張萬富早就用餘光看見哥倆上了房,他裝作不知道,所有的後生們也裝作沒看見,實在對了面的也只是笑一笑。老大和三小想幫一把,可沒有多餘的工具,他們想替換著大家休息一下,小夥子們誰也不撒手。

在城裡老大就風言風語地聽說,張萬富和笨牛在追著弟媳婦,也聽說蕭桂鳳要徵求自己的意見。這事真的是難,同意了不是,不同意也不是,哪有當哥的同意自己弟媳婦嫁人的呢?臨來的時候,孩子他媽囑咐了再囑咐,人家嫁不嫁是自己的事,你給我少參合!要說這兩個傢伙,還都不錯,桂鳳真的嫁過去,孩大娃小都遭不了罪。只是一想起這事情,心裡總不是個味兒,老大想起了沒白沒黑幹活兒的二弟,想起了他臨走時的那個慘勁,眼窩子潮乎乎的。

和在地上一樣,三小挨著個給大傢伙撒了煙,嘴裡說著感謝的話。張家的後生們也一個個把煙掖在了耳朵根上,手腳卻一會兒也沒停,甚至連句謝的話都來不及說,一趟接著一趟地鏟著泥。

太陽真好,好得都讓人受不了,老大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說,謝謝大家,謝謝大家,更謝謝萬富兄弟,你可是請都請不來的將才,中午咱們好好喝一壺。

張萬富接過三小的煙,笑著站起來,他把三小遞過的煙點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說,都是鄉裡鄉親的,這點活兒不算啥,咱們村風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我將才算不上,可這活兒是一定要做好的。

老大知道自己呆在房頂也插不上手,說了句不給你們添亂了,就和三小順著梯子爬了下來。

老大和三小來了後,蕭桂鳳就更坐不住了,隔一會兒就要到街門前看一看。村頭每次響起汽車聲,她就趕快放下手中的活兒,顛顛顛地跑到大門外,朝著剛駛過車的村口望著。她把腳尖踮起,手搭涼棚遮住刺眼的陽光,分辨著從村口走過來的每一個人的身影。其實,自家哥哥是不用分辨的,就算是四年沒見過面,也能一眼認出來。她明知道人流裡沒自己的哥哥,可還是盼望著有奇蹟出現,他知道哥哥一定會來的。

四年前,男人出事後哥哥來了,一進門就和桂花抱頭痛哭,兄妹倆哭得是那樣地撕心裂肺,那樣地動人心魄,在場的人們都跟著抹起了眼淚,在二嬸的再三勸說下,兩個人才止住了哭聲,蕭桂鳳又開始了忙碌,那些天她是靠著沒白沒黑地忙,才把痛苦埋在心底的。而她的哥哥卻呆呆地挎在炕沿邊,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妹夫的遺像,叭嗒叭嗒地掉著淚。那一顆顆滾落的淚蛋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嗵地一聲,隔一會兒又是嗵地一聲,似乎是要把地板砸穿,甚至要把地球也鑿出一個洞。哥哥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幫著妹妹料理後事,送走了妹夫,呆了兩天,又呆了兩天,到底還是被老家的一大堆事揪著回去了。臨走的前一天晚上,當哥哥的問妹妹,以後有什麼打算?桂鳳嘆了口氣說,能有什麼打算呢?苦熬苦盼吧,盼著孩子們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以後到了那邊也好對他有個交代。哥哥試探地問,要是能回咱那搭找個合適的人家,家裡人對你們也有個照應。桂鳳痛苦地搖了搖頭說,哥呀,背井離鄉比啥都難,是那種揪心的難。這裡不是我的根,可卻是孩子們的根,我不能讓他們走我的老路!哥哥還想說什麼,見妹妹決心已定,就張了張嘴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哥哥要回去了,蕭桂花送呀送,兄妹倆徒步走了八九裡路,最後還是在哥哥的勸說下停下的。哥哥一步一回頭,蕭桂鳳站在那裡望了一陣子,在返回的路上也是一步一回頭,直到兩個人都看不到了人影。那天,蕭桂鳳坐在村口的馬路邊整整呆了一天。

四間房的棧在張萬富和笨牛的催促下,十一點多就收拾好了。眼看就要十二點了,客車過去一趟又一趟,蕭桂鳳也一趟趟地跑著,可終究還是沒見著哥哥,蕭桂鳳本是激動的心,一點一點地冷卻了。當她最後一次跑到村口,看著從縣城裡開過的最後那趟客車,帶著滾滾煙塵離去時,蕭桂花的心一下就涼了到了底。

前一個月就給大媽和哥嫂打了電話,哥在電話裡高興得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就一句話,要去的,要去的,要去的。上梁這樣的大事,娘家人若是不來祝賀,那就一定是少了點什麼,少了點什麼呢?說不清楚,對於蕭桂花這樣一個外地人,一個孤兒寡母之家,一句兩句話更說不清楚,她就是想著盼著哥哥能來,就是這樣急切地想著盼著。

蕭桂鳳拖著沉重的步伐,還是一步一回頭地回到了家中。她剛進了院子,就看見大哥和三小,正帶著幾個孩子歡歡喜喜地貼對聯。是啊,四年了!自男人走了後,這四年過得是啥日子?蕭桂鳳就盼著蓋新房上梁這一天,親朋好友來祝賀一番,鞭炮宴席喜慶一番,然後呢?然後就告別過去,給自己一點陽光,為那種悲悲戚戚的生活劃上一個句號。二嬸說得對,人死如燈滅,就算是自己不再找男人,也要活出個滋味來。哥哥不來就不來吧,他也是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想著,蕭桂鳳就想通了,她在大門口背過身子,撩起了圍巾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趕快進了舊房子,忙著和二嬸她們一起拌涼菜、燴豆腐、洗碗盞。

三小在院子裡喊了聲:上梁啦!鞭炮聲譁譁地就瀉滿了整個院子。蕭桂鳳端著二嬸做好的四碟小菜,和幾個現蒸出點了胭脂的白饃,春風滿面地跟著大哥,帶著所有的孩子們,恭恭敬敬地走進剛壓下棧的新房子裡。他們把菜和麵包供在了堂屋中檁下的一張條桌上,大哥親自燃起了紅蠟燭,點上了三柱香,進過了黃表,然後在孩子們的嘻笑聲中,眾人撅著腚磕了三個頭,才正式拉開了上梁的序幕。

早就等在舊房子裡的親朋好友們,按著親疏先後,一個個也端著盤子進了新房,盤子裡同樣放著供品,有的是十幾個麵包,有的是點著胭脂的白饃,上邊都壓著一個紅包,旁邊放著幾個二踢腳或者一掛鞭炮。三小畢竟年紀小了點,他站在新房子的臺階上,把所有的炮子拿過來,分發給幹完活兒的後生們,叮嘎叮嘎地響著。老大和桂鳳站在新房子裡,接著客人端來的盤子,邊往供桌上放,邊說著感謝客氣的話。親戚們祝賀著,滿屋子都洋溢著喜氣。

接著親戚們的後邊,是村裡邊本家親的近的,平日裡有來往的,他們端供品的拿紅包的,也有直接帶來一掛鞭炮或者幾個二踢腳的,人們像是參觀博物館那樣,交過禮挨著個地在新房子裡轉著,仰起頭評論著那椽那檁,男人們讚揚著幹活的後生們,都說這營生做得好,齊整也地道。女人們悄悄地說著蕭桂鳳的不容易,讚美著她的「厲害,」啊呀呀,桂鳳是把手,真是個將帥!

二嬸子是最後一個來的,她把席面上涼的熱的,包括主食和湯都打理好後,竟然變戲法似的,從舊房子裡拿出一束花,不是玫瑰也不是百合,而是她院子裡自己種的那些不值錢的鮮花。臨近中午,趁桂鳳出去看車的空兒,二嬸跑回了自家院子,學著電視裡城裡人的樣子,摘了幾支火紅的雞冠花,配上粉的黃的藍的掃帚梅,在最外層果了幾片墨綠色的玉米葉子,用紅頭繩仔細地纏好,偷偷地放在了舊房堂屋的一個空甕裡。她要給蕭桂鳳一個驚喜,一個和任何人都不一樣的驚喜,從而把桂鳳上梁喜慶的氣氛推向極至。

村裡的人誰見過上梁送花的?看著二嬸笑吟吟地捧著鮮花走向了桂鳳,院子裡的人都楞在了那裡,只有三小還和孩子們鬧著,噼哩叭啦地放著鞭炮。二嬸挺著胸昂著頭,噌嚓噌嚓地邁著大步,到了蕭桂鳳跟前,雙手把鮮花捧了過去。桂鳳不好意思地笑著把花接了過來,人們哄地一聲笑了。二嬸從兜裡掏出一個紅包,塞進蕭桂鳳的手裡,兩個人推辭了一番,二嬸把臉一繃說,嫌少不是?快拿著。蕭桂鳳只好收下,本已經幹了的眼框又潮溼了。二嬸湊到蕭桂鳳的耳朵邊拉長聲調說,這大喜的日子不許流淚,高興還來不及呢。房子也蓋好了,就等著喝你的下一頓喜酒吧。說著瞟了一眼站在後生們中間的笨牛,還用手指在桂鳳的膈肢窩裡輕輕地捅了一下,蕭桂鳳的臉呼地紅了,紅彤彤的放著光芒。

張萬富在二嬸鬧哄的時候,就拉著張家的後生們,從學校借來八張課桌和一些長條板凳,順便從小賣鋪裡買了一捆塑料薄膜,把四間新房裡的泥土都打掃乾淨,然後拼成了四張「飯桌」,鋪上了薄膜,等三小的鞭炮一放完,就指揮著幾個小年輕從舊房端菜。張萬富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站在堂屋門前,大聲呼叫著親戚們,還是按照長幼輩份,從東房開始,一桌一桌地安排著。

看著張萬富井井有條地當著總官,二嬸抽了個空,從廚房跑到笨牛的跟前使了個眼色,把他帶到廚房沒人的地方說,笨牛呀笨牛,你沒看著人家忙嗎?笨牛臉憋得通紅,張了張嘴吭哧了幾聲到底還是沒說一句話。急壞了的二嬸順手拉過一個端菜的盤子說,去,去,去,你就是個跑堂的料!

開席了。大哥和三小逐個桌子招呼著,還是說著感謝的話,並一桌一桌地敬著酒。蕭桂鳳沒上桌子,也沒到廚房,她明白這時候有二嬸和張萬富張羅著,自己也插不上手。蕭桂鳳拉了一個小板凳,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舊房子前。這些年她就害怕閒著,家裡的二十多畝地,從開春耕種到秋收,大都是她一個人忙著,就算是笨牛幫著,自己還是忙得顧頭不得顧腳。忙了好,一忙起來就沒了憂愁,腦袋瓜子就沒了閒暇去想那些讓人難受的事情。

蕭桂鳳坐在那裡又開始想了。那個和自己相守了十幾年的男人,要是活著這會兒該在歡天喜地地喝著酒,那憨憨厚厚的樣子,一準要喝個爛醉。真不知道是他命薄還是自己命苦。大和媽這幾年沒少為自己操心,自己孝順不了他們不說,還成天牽著腸掛著肚。哥哥怎麼就沒來,他怎麼就沒來呢?想著想著,蕭桂鳳想到了張萬富和笨牛身上,還想到了大伯和小叔子,選誰呢?誰能像男人那樣照顧自己和孩子們,挑起這個家的大梁呀。就算是選上了一個,又怎麼和大伯他們張口呢?要是哥哥能來就好了,他能為自己出面,能把那張紙捅破了。這孤兒寡母的日子喲。

蕭桂鳳的心亂糟糟的,越想越亂,越亂越想。

在蒸鍋上忙著的二嬸,把最後一道菜紅燒丸子上過後,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帶著幾個幫忙的女人出了廚房,她知道張萬富肯定給忙著的人留著一桌,就等著廚房的人們上完菜,和端盤子的總管,包括其它跑腿子沒來得及上桌子的一起吃。其實,總管張萬富,在陪著老大敬酒的時候,被大家讓著在這兒喝一杯,那兒夾兩口,嘴一直沒閒著。整整忙了一上午,肚子早就癟塌塌的餓成了一張紙,因而誰讓張萬富也不客氣。當總管和端盤子的區別就在這裡,端盤子跑腿的,包括廚房裡的,誰在菜碗裡捏一絲肉,那叫沒風水!餓死也要忍著。什麼叫做規矩,這就是規矩。所以,在笨牛餓著肚子一趟接著一趟地跑著的時候,張萬富已經拾掇了個半飽。

二嬸把其他人支應著入了席,她故意和蕭桂鳳走在了後邊,二嬸說,趁著今天的熱鬧,把那層紙給咱捅了。蕭桂鳳說,還是等等吧,四年都過來了。二嬸把眼一瞪說,等什麼等,要走的業已走了,該守的也守了,你不能再這樣苦自己啦!蕭桂鳳無奈地搖了搖頭。二嬸著急地說,你要不好意思,怕別人說閒話我來,我給你把這張灰皮頂著。蕭桂鳳趕忙說,別,別,別,這事還是我自己來處理吧。大哥和三小輕易不回來一次,今天大家都高興,咱別掃了他們的興,更不能讓他們心裡難受。二嬸嘆了口氣,就再沒堅持,她說,做女人難呀。

所有幫忙的都坐定後,正當大家要開吃時,院子裡的狗兇狠狠地咬了起來,蕭桂鳳站起來朝院子看了看,大門口站著自己的哥。她忙不跌地朝外跑了去,眼淚和著跑步的節拍,一流一流地淌著。當蕭桂鳳跑到了哥的面前,才發現,在哥的身後站著趙學府,她一下就楞在了那裡。當四隻眼睛對在了一起時,蕭桂鳳略為定了定神,竟然沒來由地問了句,你來幹什麼?哥悄悄地說,你這娃,學府是來看你的,他為了你耽誤了一輩子!

哥和學府把東西放進了舊房,簡單地洗了洗就入了席。趙學府是被她當作表哥介紹給大家的,剛吃了幾口,蕭桂鳳就跑到其它桌子敬酒,和這個喝那個喝,二嬸沒攔住,哥也勸不住,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喝醉了,醉得一塌糊塗。當二嬸把她扶著回了舊房,安頓著躺在了熱炕上,蕭桂鳳硬是掙扎著坐起,她依隈在二嬸的懷裡,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二嬸我誰也不嫁,誰也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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