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而死
2023-10-09 16:32:24 2
雙屍初現
2007年8月8日,松江省楚原市關公廟居民小區發生一起命案。遇害者是一對年輕男女,均是被人用利器割斷喉嚨而死。最奇特的是兩具死屍被刻意地擺成面對面擁抱的樣子,而且四隻手臂緊緊糾纏。經確認,二人為夫妻關係,男的叫龔天生,二十九歲,省外貿公司業務員;女的叫王玲,二十六歲,師大附小語文老師,兩人去年年底結婚。
案情分析會上,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沈恕對調查結果並進行分析說:「案發現場的門戶未見到破損痕跡,兇手是敲門後進入。死者夫婦中,女方的社會關係單純,沒有與人結仇或金錢來往。男方因常年出差在外,社會關係比較複雜,偵破的重點應從男方入手。」
我接著匯報屍體檢驗結果:「屍體解剖結果顯示,二人的致命傷均在喉嚨處,傷口深約一寸,極薄,死者系被刮鬍刀片一刀割斷頸部主動脈,失血過多而死。兩名死者的頸部傷口的深度和部位完全一致,可以肯定是一人作案。」
沈恕補充說:「此案的兇手只有一人,卻能連殺兩人而未遭到任何反抗,一定是出手飛快,一刀致命,受害人來不及反應。此外,兩名受害人擁抱而死,這裡面一定有某種特定的寓意。能在刮鬍刀上下工夫的,肯定是盜行的人,所以我們應該從盜行中刮鬍刀玩的溜的下手。」
正說著話,沈恕的手機響了,城郊別墅又發生了雙屍命案。
命案再起
死者是楚原市的娛樂業富商何駿和他的情婦。這個何駿不僅是幾家夜總會的老闆,還是省工商聯的副主席。兩人的死法幾乎和上起案件一模一樣,頸部動脈被一刀割斷,兩具屍體面面相對,手足相纏。死者的臉上都有驚懼的表情:兇手是不速之客。
此時,基層派出所傳來一個好消息:剛剛抓捕了松江省火輪幫的大當家張荃,此人專門登大輪(火車上流竄作案),刮鬍刀玩得很溜。沈恕興奮地講道:「送到我辦公室來。」
沈恕連嚇帶捧,幾個回合就攻陷了張荃的心理防線。張荃交代:「這年頭,沒什麼人練刮鬍刀這功夫了。老一輩裡,能用刮鬍刀殺人的,整個松江省,只有老鬼慶可以做到。」
沈恕頗感興趣地說:「老鬼慶是什麼人?真名叫什麼?」
張荃說:「不知道真名,只知道他喜歡獨來獨往,像活鬼一樣,後來他就銷聲匿跡不知道去哪裡了。」
與省廳和公安部的反扒專家聯繫過後,證明了張荃所說的老鬼慶確有其人。
局長橫禍
這個老鬼慶讓沈恕看到了一絲破案的希望,立刻下令全力尋找老鬼慶。
這個時候,一個在押犯人李德明稱願意提供老鬼慶的情況。
李德明說:「我曾經和他較量過一次。那是1983年,我在天津到北京的火車上盯住一個國家糧庫的業務員,目測他身上的現金至少有五萬,用白布裹著。我得手後就隨著人群在門頭溝站下了車,走出沒兩步,一名列車員在背後招呼說,同志,你的東西掉了。我低頭一看,那個白布包平坦坦地躺在地上。拾起一看,五萬變成了五百。後來我在楚原市的街頭遇見過那個人,好像是1990年,老鬼慶騎一輛自行車,後座上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我看見他的時候,他也剛好注意到我。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是我保證見到的是老鬼慶。」
沈恕說:「老鬼慶長什麼樣子,能不能畫出來?」
李德明說:「試一試。」
一天後,畫像出爐:此人身高一米七四左右,偏瘦,短髮,臉上略有皺紋……
凝視著畫像,沈恕正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電話打進他的手機:「沈支隊,我是鐵路分局的老陳,你到車站來一下,有大事發生。」
北京到楚原的特快列車進站後,列車員清理軟臥車廂時見床上還有一對男女相擁而睡,走過去發現已死去多時。鐵路公安分局的刑警隊長陳雙慶來到現場,核實死者身份,竟然是楚原市消防局局長王千裡和他的新婚妻子李曼珊。兩人新婚燕爾,蜜月旅行歸來,未料到在火車上慘遭橫禍。
我來到火車上時,發現兩具屍體的死狀與前兩例完全一致,驗過傷,頸部動脈被利器割斷,傷口細小,出刀精準,毫無疑義是同一個人作的案。
曙光初現
看到這個消防局長,回想起這幾起命案現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問沈恕:「你還記得2005年夏天真愛夜總會的那場大火嗎?那場大火從午夜燒到黎明,造成了137人死亡。我到現場救援時,到處是燒成了焦炭的人形。我當時都在救助那些傷員,無意中瞥見一對屍體,他們就是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也正是因為這一眼,這個情景才深藏在記憶裡。」
沈恕一拍桌子:「淑心,這件案子如果破了,你是第一功臣。」然後兩人一起找到了當年負責真愛夜總會火災死亡人口登記工作的公安局政工處幹事喬良。
喬良心有餘悸地說:「沈支隊,你是沒看到現場,兩個青春年少的戀人,兩個人抱得緊緊的,皮肉都燒在一起了,怎麼分也分不開。那對戀人的脖子上各戴著一個連心鎖,據說是男方的家長給兩個人戴上的,最後就憑著這兩把連心鎖,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馬上調出那兩個死者的資料。」
記錄顯示,擁抱而死的戀人中,男方名叫陶緒,死前是松江大學自動控制系二年級本科生。他父親陶國慶,住在楚原市解放大路沙山小區。女方名叫方晴,死前是松江大學外語系學生,父母都是教師。
沈恕讓帶著刑警支隊二隊長馬經略驅車趕到沙山小區。
沙山小區的居委會主任趙乃櫻出面接待沈恕二人,據她介紹說:「陶國慶父子是這裡十幾年的老住戶了。陶國慶獨自帶著孩子把孩子拉扯大,他在家門口兌了一個小門市,專門做針灸按摩。陶緒從小到大特別懂事,成績也特別好。父子兩個都特別仁義,小區裡不管誰家有事,父子倆能幫的一定幫把手。可惜陶緒剛上大學沒多久,就和女朋友在火災裡喪生了。陶國慶一下就不行了,後來就關了針灸按摩的門市,經常不回家。最近一段時間一直沒見到他,不知道他到哪兒去了。」
沈恕把畫像拿出來給她看,問:「陶國慶是不是這樣子?」
趙乃櫻說:「是啊,這就是陶國慶!」
沈恕和馬經略迅速回到刑警隊匯報情況:「陶國慶不在家,他的兒子在火災中被燒死,又是以那種特別的姿勢,許多跡象表明,他就是老鬼慶也是兇手。陶國慶在沉寂兩年後突然出手,而且在短時間內連續作案,一定是早已經預謀好,對受害人的行蹤都仔細勘查過。」
馬經略說:「他的作案動機就是為了復仇。真愛夜總會是何駿的產業,消防局的王千裡執法不嚴,在真愛夜總會沒有消防設施的情況下對它一路綠燈,陶國慶也有殺他的動機……」
沈恕說:「順著你的思路想,還有什麼人和真愛夜總會有密切聯繫?」
馬經略說:「開夜總會,工商局是第一道門檻,咱們市在2005年嚴格控制夜總會的數量,據說上半年全市只批了真愛夜總會,這其中,工商局是最關鍵的環節。」
沈恕點頭說:「我們馬上去工商局,查一查當年真愛夜總會是誰批准營業的。」
調查結果顯示,當年一力促成真愛夜總會在手續不完備的情形下開門營業的工商局主管官員正是現任工商局局長的楚明宇,當年楚明宇還曾為真愛夜總會的審批手續鞍前馬後地奔波,以幫助何駿壟斷楚原市的夜總會市場。
神秘信件
兩人回到局裡已是午夜12點,沈恕看到桌子上有一封寫給自己的信件,打開一看,竟是陶國慶寫的。
信的大意說:
我心愛的女人早產死了,給我留下了一個兒子。我前半生孤苦飄零,卻有一個出色的兒子,我這輩子已別無所求,也退出了江湖。誰知道天降橫禍,陶緒被燒死的那天,我的心也死了,苟活的這兩年,就是為了替兒子報仇。
龔天生該死。陶緒從沒去過娛樂場所,如果不是龔天生給他兩張夜總會的票,陶緒那晚就不會出現在那裡。何駿該死,因為真愛夜總會就是他的。王千裡該死,如果不是他,沒有消防措施的真愛夜總會就沒有辦法營業。楚明宇就是何駿的一條狗,主人死了,他活著也沒啥意義了。
這些,都是我在這兩年裡調查出來的,證據確鑿,沒有冤枉任何一個人。我讓他們死的時候,和心愛的女人抱在一起,讓他們體會到陶緒臨死時的心境。
楚明宇到現在還沒死,因為我為他設計了最完美的結局,就是和他的女人擁抱著被燒死,我給你留下了解救楚明宇的時間。當然,我不能為此便宜了楚明宇這個渣滓,你們就是救出他,他也是廢人一個。
不要試圖找到我,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陶國慶這個人了。我去另一個世界裡和我的兒子相會,我要告訴他說,我給他報過仇了。
楚明宇和他的情婦會不會變成兩具焦屍,全在於你,明天上午九點就會見分曉。
冷月孤魂
凌晨三點鐘,刑警隊召開了緊急會議。馬經略說:「通過這封信,可以確定的是,楚明宇和他的情婦已經被控制,他給楚明宇宣判死刑的時間是今天上午9點,也就是說,在今天上午,陶國慶會用一種特別的方法點著火,將兩名受害人燒死。淑心,這些人裡你的文化程度最高,據你所知,如果要定時自動點火,有哪些辦法?」
我說:「辦法有很多,最容易想到的辦法有兩個,一是採用定時引爆裝置,點燃類似汽油、柴油之類的易燃物。第二個方法是在受害人身上塗滿白磷,等溫度達到白磷的燃點,就會發生燃燒。白磷的燃燒特點是燃點低,但是燃燒後的溫度高,只要著火就沒有解救的可能。另一個特點是在密集的人群裡,如果一個人身上由白磷點燃,也不能傷害到其他人。陶國慶的目的是復仇,我推斷他會在眾目睽睽下把兩人燒死。
沈恕問道:「陶國慶在信裡篤定地說宣判楚明宇死刑的時間是上午9點,他怎麼會這樣確定呢?」
我說:「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可能需要四個小時的日照才能達到四十度。但是這個地方必須是不通風又有日照的地方。」
沈恕點點頭說:「如果你是兇手,怎樣能夠把白磷的自燃時間計算得非常準確。」
我說:「這很簡單,比較容易吸收日照的材質,比如鐵皮、玻璃,都有一定的導熱係數,只要掌握到氣溫在幾個小時內的準確變化,就可以計算出達到四十度所需的時間。我們只需向氣象臺了解明天的氣溫變化即可。」
不一會兒,氣象臺傳來了第二天的氣候波動表。一刻鐘後,我向沈恕匯報我的計算結果:「根據這份氣候波動計算,明天上午的氣溫在二十七度到三十二度之間,在一個密閉空間裡於9點引燃白磷完全可以達到,計算結果更接近於玻璃建築。」
沈恕說:「上午9點是人們開始上班的時間,陶國慶很可能有意在這個時間引燃,讓人看見楚明宇和他的情婦被活活燒死的慘狀。」
「目前我能想起來的楚原市的玻璃建築,有兩家綠色餐廳:科技宮的玻璃大廈、夏日嬉水樂園……對了,還有一個地方。」
沈恕眼睛一亮:「什麼地方?」
我說:「中山公園的花房,四壁包括頂棚都是玻璃,陽光直射進來,裡面沒有空調,溫度很高。而且那個地方在公園的深處,上午9點以前一定不會有人進去。」
沈恕凝視我片刻,說:「神醫,真有你的,咱們立刻去中山公園。」
花房裡鬱鬱蔥蔥,奼紫嫣紅,隔著玻璃,隱約看見角落的長椅上有一對男女相擁而臥,藏身在花叢後面。
花房裡非常燥熱,一進去就有一股熱浪襲來。長椅上的男女緊緊摟在一起,昏迷不醒。近8點的時候,楚明宇和他的情婦子君被救出,保住了性命。但陶國慶已經用大劑量的鎮定藥物注射進他們的脊髓,摧毀了中樞神經系統,兩個人已經完全痴呆。
一個星期後,陶國慶的屍體在松江省向陽市西郊區的山坡上被發現。陶國慶穿戴整齊,表情安詳,這個轟轟烈烈的賊王、連環殺人犯,了無聲息地結束了他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