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麗莎的微笑
2024-10-07 14:26:10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升。
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
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
古舊的唱片機中又吱吱呀呀的傳出聽了數遍的貴妃醉酒,尖銳刺耳的聲音直刺靈魂,使神經狂暴有瞬間低迷。夜漸漸深了,透進窗的無盡黑暗吞噬了唯一的光亮,手中的燭滅了,我舉著沉重的燭臺靜靜的立在窗前,像一尊雕像,一動不動的矗立著,遠方似乎閃著母親的影子,長衫水袖,纖纖玉手,珠光寶氣,眼含秋波,揮袖灑淚,優雅的唱著一曲曲戲曲。忽然停下,邁著青蓮碎步向我緩緩走來,卻是越走越遠……老唱片機吱吱呀呀尖銳地叫著,像一位老人風燭殘年苟延殘喘,在靜謐的黑夜意外的刺耳,影子張大了嘴將最後的留戀消化了,落地窗反射的影子,一片死亡的黑暗中隱約的顯現那張我親手仿畫的蒙娜麗莎。她笑了……對著我溫文爾雅的笑了……我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滿足地笑著……
聲音在空寂的房間一波一波的迴蕩,久久才停息……
滿玻璃的血盈滿了蒙娜麗莎刺目的微笑……
燈還亮著,發出刺眼的光芒,刺得眼睛灼熱的疼痛,淚從溫熱的眼眶中噴發出來,決堤的痛苦席捲我的所有感官,淚在臉上肆意的流淌,無情地將所有的悲傷和痛苦放大,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沉重的像壓著座大山,我順著牆角緩緩的坐在地上,緊緊的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淚像泉不斷湧出,苦澀的在傷口上一次次撒鹽,門口警察張羅著把母親的屍體從廁所中抬出來,長衫水袖就這樣沒有生命的拖拉在地上,留下不滅的怨恨,我克制著自己不哭出聲,不去看那白布下大體的輪廓,這絕對不可能……指甲深深陷進肉裡,血殷殷流出陪著我痛苦的哭泣,母親不是自殺,絕對不是自殺!在痛苦的黑暗中我看到父親垂著首靜靜地站著,與身後妖豔的女人攀談著,他微微揚起的嘴角一絲不漏的進入我的視線。那個女人不經意的抬頭,讓人噁心的笑容怎麼也遮掩不住,眼睛裡滿是狂熱的興奮,閃著貪婪的火花。我狠狠地握緊了拳。
死亡報告上刺眼的白紙黑字,將我傷的體無完膚,母親屬自殺,在廁所用肉色的絲襪上吊自殺,我狠狠的咬著牙忍著淚。父親無奈的拍著我的肩膀:「楊子,不要悲哀了……人死不能復生,我不該和你母親提離婚的……」父親慌亂地低下頭,找著手帕,錢包從口袋裡掉出來,露出裡面噁心的照片,不是我,不是母親,而是她……父親慌忙拾起哆哆嗦嗦的藏進口袋裡,慌亂的擦著,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我知道他並不是擦淚,而是掩蓋自己害怕的內心……
母親絕不是自殺……
忽略的那一點……母親從沒有絲襪……
我回到房間整理母親的遺物,古裝長袍,朱佩羅簪,胭脂水粉,火紅蔻丹……牆上那張照片,母親玉簪螺髻,淚光點點,溫柔扶著蓮花,嬌弱的扶欄低唱,身板姿態是常人難以學得的高貴與溫婉,大有侍兒扶起嬌無力的羸弱與美麗……
母親是戲子,天才的戲劇演員,在與父親結婚後就退出了演藝事業,而父親,是在歐洲長大的富少爺,父親對母親不親不熱,反感母親舉手投足間的姿態。父親最愛的是西方藝術,他最喜歡的就是《蒙娜麗莎的微笑》。
黑夜將傷口遮蓋,魔鬼一遍遍舔食著從傷口流出的怨恨……
黑夜,我靜立在母親的床前,一語不發,像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