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腳
2024-11-19 01:37:11
1.
天漸漸黑了,滑雪場的人越來越少,我努力爬上第二個斜坡,充滿恨意地望著自己的右腳。右腳微微痙攣了一下,依舊充滿了挑釁的仰視著我。
男友嚴肅地說:「注意右腳!重心不要放在右腳,要保持平衡。」
我深深地吸口氣,握緊了滑雪仗……
我的右腳再次愚弄了我,滑雪板帶著惡狠狠的嘲弄插入防護網的網洞,繼而糾結在一起。
我恨恨地站起來:「再來一次!」
男友不安地看看四周:「天黑了,再滑就危險了。」
我無奈,只好咬牙切齒地跺著自己的右腳:「我就不信我治不服你這右腳!待會兒到了路上再收拾你!」
男友爽朗地笑著:「這右腳不是你的?」
這句話似乎具有某種魔力,雪場一下子變得異常安靜,空蕩蕩的。雪把夜色映成慘灰色,泛著悽冷的光芒。一片悽冷之中,隱約錯橫糾結著無數條滑痕,從山頂一直蔓延到腳邊。那些滑痕,匯聚成某個陰謀,牢牢抓住了我的右腳。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現在,真的不知道這右腳是不是屬於我的……」
他似乎也感覺到了某些不適,急忙轉移話題:「呵呵,要不是這滑雪鞋,你的腳脖子早就九轉十八彎了呢!」
我沒吭聲,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右腳,並在心底想像著它「九轉十八彎」的落魄樣兒。
2.
滑雪回來後,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原來我,我們每個人,都是由一個腦袋、一個脖子、一塊身體、兩隻手臂和兩條腿、兩隻腳組成的東西。我當然更未想過,這些組合成我的肢體中,有些「我的」,或許並不完全屬於我。
比如,我的右腳。一隻特力獨行的右腳,一隻有思想的右腳,一隻醞釀著陰謀的右腳,一隻有著無數前科的右腳。它曾自作主張地踢過我年邁的父親,也踩死過許多無辜的毛毛蟲。它是潛伏在我身體裡的破壞家——就連我的襪子,也總是右腳的先破。
它有強烈的支配慾。每次走路,它總是率先邁出,然後拖動著左腳前進。就像並不是所有的汽車都是四輪驅動一樣,同樣,並不是所有人走路都是「兩腳驅動」。
而此刻,它似乎已經不能滿足於僅僅支配我的左腳了,它的野心不斷膨脹,它想完全的支配我。
我決定摧毀右腳的野心,冷落它。我走路刻意地先邁左腳,刻意地把重心放在左腳,甚至,在翹起二郎腿的時候,也用左腿壓著右腿,故意讓左腳變得居高臨下。
那幾天,身邊的每個人都覺得我變得很奇怪,可是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我只是不安地笑,把右腳的秘密緊緊捂在心底。
3.
右腳,夜夜抽筋兒,把我從美夢中拽出來——這是報復,一隻陰謀破產了的右腳的報復。
男友說:「老抽筋兒也不是個事兒,去醫院看看吧。」
我笑著:「不看,這右腳廢了倒好!」
他擔憂地望著我:「你至於嘛你!你跟你自己的腳較什麼真兒?!」
我淡淡地說:「現在不是我跟右腳較真兒,是右腳在跟我較真兒!」
男友嘆口氣:「別糟蹋自己了……」
「我怎麼糟蹋自己了?!」我的右腳突然很生氣,於是我也跟著生起氣來,憤憤地站到落地窗前,不再理他。
窗外,落雪了,就和那次滑雪前一樣,也是鵝毛般的雪片,擲地有聲,噼裡啪啦的讓人心裡感覺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