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中戲
2024-11-15 07:28:11
1.枉死
不管是紙人、泥人、木人、瓷人、錦緞人還是蠟像人,我都相信它們是有靈魂的小人。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們會跳起舞,唱起歌,它們手中的柚子酒會從乾涸的固體變成淡黃色散發著柚子酒香的液體,被牙醫做根管治療的小瓷人會咿咿呀呀地叫起疼來。可是一旦天亮,它們就狡黠地隱藏起自己的世界,無論我們怎麼誘惑,它們都不理不睬。
這是路正去懇請張譽德收他為徒時說的一段話。聽到的大多數人也許會覺得路正不太正常,當時就有人在旁邊嘲笑他說,如果有一天你離奇死在了家裡,你說會不會是那些活過來的有靈魂的小人把你殺了啊?大傻蛋。
然而張譽德動容了,路正說的那一番話深深地打動了他。張譽德是個被遺忘的名字,因為大家都叫他小人張,這個綽號聽起來怪彆扭的,像是在拐著彎罵人,但其實這是大家對他手藝的一種肯定。
張譽德做的小人,從造型到上色,都獨具匠心,栩栩如生。他的手工服務也很人性化,可以根據顧客的要求做出他們心目中想要的小人模樣。總是有很多的年輕夫婦或戀人來光顧他的小店,要求按照他們自己的臉做出一模一樣的小人,所以他店裡的生意一直不錯。
張譽德最特別的地方還在於他豐富的想像力。別的工匠師傅大多只是做一些獨立的小人,偶爾心情好也會給它們配上一些家人伴侶,而張譽德從來不會讓他手下的小人孤獨,他不僅給它們親人、朋友,還給它們溫馨的小窩,設計它們的職業和生活,每個小人都有自己獨立的世界。
路正第一次來到張譽德的小店的時候,就被這一個又一個逼真的小人世界吸引了。令路正印象最深的是那個有些詭異的小人世界,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浮屍一般地橫躺在地面上,長長的頭髮遮住了她的臉,她的周圍沒有任何建築,只有來來往往的人從她的身邊經過,這些人中有夾著公事包趕路的,有邊走邊打電話的,也有說說笑笑的,唯獨沒有人蹲下身來看看女人。
路正奇怪地問張譽德說,老闆,這個女人怎麼了?
她死了。張譽德的話音剛落,小店裡的燈就突然黑掉了,大風從窗戶外吹進來,吹開了遮掩在女人臉上的長髮,雨夜的天空划過一道閃電,映照亮了女人澄亮的眼珠和七竅流血的臉孔。
下一秒,小店裡的燈又恢復了正常。張譽德看看路正微微發白的臉,解釋說,你別害怕,雷雨天我這店裡的電壓就會不穩。我喜歡用小人的世界來反映這個真實的世界,所以我這裡的小人世界種類繁多。這個女人七竅流血,她是枉死的。
張譽德說完,就把手中剛剛做好的這個小人加進了這個詭異的小人世界裡,這個新加入的小人是一個沒有臉孔的男人,他的手上拿著一把染著血的刀,以暴走的姿態穿插在人群裡。張譽德自我陶醉地說,現在這個名為《枉死》的小人世界就完整了。兇手就在那兒,可是這些冷漠的人卻無動於衷,視而不見,女人只有含恨而終。
張譽德接受了路正拜師學藝的請求,他對路正說,你的話打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