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刺青
2024-10-29 17:36:10
一
元傑獨自去攀邙山,走的是驢友們開闢的一條險道。快到山頂時,他腳下一滑,連滾帶爬跌了下來,立時昏迷不醒。
昏沉間,元傑隱約聽到有人在身旁說話,那是兩個女人。一個哀求道:「母親,求您救救他吧,他快要死了。」另一個道:「女兒,對於這樣一個狠心人,何必如此痴情不改?」那女兒道:「他也是有難言苦衷。」
二人爭執了一會兒,那母親顯然答應下來。元傑只覺一股清流注入了他的神志,他微弱的生機重新旺盛。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青石几上,旁邊是個紫裙婦人和紅裝女子,俱是婀娜端莊。我這是在哪裡?他心想。
元傑努力審視二女,只覺她們被包裹在瑩瑩光芒中,看不清面目。那紫裙婦人道:「元傑,你可願娶老身小女為妻?」
元傑晃晃腦袋,他欲講話,竟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但在他心裡是一萬個不肯的,因為四年時間過去,凌雨熙的身影仍如一根刺般扎在他心裡。凌雨熙是他的初戀女友。
「就知道你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紫裙婦人大怒,手一揚,一道閃電般光柱直打在元傑心口上。他「啊」的一聲慘呼,又暈了過去。
再醒來,元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醫生說他從那麼高的山上落下還能活命,真是個奇蹟。元傑在醫院又待了幾日,待完全康復就回到租住的家裡。他先去衛生間衝了個涼,在擦拭身子時,他猛然發現胸間多了個二十餘釐米高的紅色人形胎記,卻分明是個朦朧的紅衣女子的背影。
二
是夜,元傑眠在床上,恍惚間,只覺自己懷中抱著個柔弱的女子,芬芳的體香縈繞在他鼻端,那女子幽然嘆息:「元傑,我這是在做夢嗎?我又來到了你身邊,睡在了你懷中。」
元傑問:「你是誰?」她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愛著的人,為了你,我萬劫不復,在所不惜。」
元傑悚然驚醒,卻見窗外天光透進,已是清晨,卻哪裡有什么女子?(鬼大爺:http://www.guidaye.com/轉載請保留!)
這樣一連數日,元傑每晚都會做同樣的夢。他對著鏡子細看胸前的女子影像,越發纖毫畢現,青絲披肩,玉頸頎長,身段纖細玲瓏,竟跟文身高手刺繡在人體上的刺青一般栩栩如生。
元傑試著用沐浴液擦洗,擦了無數遍,那女子就跟長在他身上一般。更令他驚奇的是,這美人刺青到後來竟像活了似的,能在他身上變幻身姿,忽而坐忽而立,原本是個背影,漸漸地轉過身子,只是那張臉像罩了層輕紗,看不清楚。
又一晚,元傑剛剛入睡,忽聞得嚶嚶哭聲。他霍然睜眼,見那紅衣女子竟背身坐在床邊,正哭得傷心。元傑起身碰碰她香肩:「為什麼如此難過?」女子轉過身,縱身投入他的懷裡,仰著一張滿是淚水的臉說:「元傑,我是不是很沒用?」
元傑努力睜大眼看她,還是看不清她的臉,問道:「怎麼這樣說?」
女子道:「我們說過要共度三生的,我也已被娘許配給你為妻,可我只是一道孤魂,想為你承擔一份妻子的責任都不能呀!」
元傑苦笑:「原來只為這個,那是強求不得的,再說,我心中已有他人,是不能夠做你丈夫的啊!」
他這話剛說完,那女子竟俯下臻首,狠狠咬在他肩部,道:「你好傻!我就是你的愛人哪!」
元傑吃這一咬,痛徹心扉,大叫一聲,向後一掙,卻發現自己冷汗涔涔,仍躺在床上,天色已亮。扭頭看肩部,分明有個殷紅的咬痕,似要沁出血來。是夢,是真?一時間他竟分不清。起床穿衣時,元傑發現,胸口的美人刺青已消失不見。
三
恰是這日,領導通知元傑立即出差。
三日後歸來,卻碰見鄰居向他大吐苦水:「你女朋友連著數個晚上整夜唱歌,攪得整棟樓的人都睡不好!」
元傑皺了皺眉,險些說出一句:「我哪來的女朋友?」卻猛地想到那個原在他胸口上的紅衣女子。
他回到房間,剛關上了門,只覺得眼前空氣動蕩,一個人影憑空出現在他的面前,指著他的鼻子便罵道:「好一個薄情寡義的男子!我女兒險些被你害死!」
元傑一眼認出她正是那回他跌下山來遇到的那個紫裙婦人。他正要辯解,婦人卻揮臂給了他一個耳光,直打得他身子高高飛起向後摔去。
元傑聽得耳邊「呼呼」風響,他這間小屋只有三四米開闊,而他向後飛了許久竟沒有撞牆落下。
正驚恐無助間,他終於摔落地面,翻了幾個滾,起身一看,自己竟是在一座別墅院落門口,而面前景象格外熟悉,正是凌雨熙的家。
吃那紫裙婦人一掌,難道就飛出去一千多公裡遠?眼前這院子,元傑四年之前來過一次,他向凌雨熙的父親苦苦哀求,求其成全自己與凌雨熙的愛情,卻被暴打出門。
如今,她還好嗎?一時間,元傑心裡五味雜陳。他真想不顧一切去按響那鐵柵門上的門鈴,去看看那個自己仍魂牽夢縈的女孩。
元傑與凌雨熙之間情途可謂坎坷。元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凌雨熙則出身巨富之家。大一下學期,有日晚上舉行晚會,凌雨熙居然當眾朗讀了她寫給他的情書,之後的舞會又再三邀請他一起跳舞。元傑說自己不會跳,凌雨熙說她教他。
那一夜跌跌撞撞的凌亂舞步,最終讓他們成為一對戀人。但最後還是在凌父的竭力阻撓下勞燕分飛。大學畢業後,元傑隻身悄然遠走,自此再不聞凌雨熙的消息。
四
往事歷歷在目,回憶中的元傑已是淚眼蒙蒙。陡然間,就如厚重的雲翳四散,一線靈光在他腦中閃現:之前自己胸口上的,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在自己耳邊訴說情話的那個紅衣女子形象,不正是凌雨熙嗎?
元傑扯開襯衣扣子,低頭看自己胸口,發現那美人刺青竟又在那裡出現,剛好在心臟部位。遮在她眉眼間的朦朧已散去,一朵微笑在凌雨熙臉上漸次綻放。
為什麼會這樣?元傑的心一下抽緊,他正皺眉想著,一張如大蝴蝶一樣的報紙飛來,「呼」地蓋在他臉上。元傑抓住那報紙一看,竟看到一則懸賞通告,說的是本市富商凌定楠的女兒凌雨熙三年多前攀登邙山時不慎墜崖,自此就一直昏迷不醒,若有人能使其甦醒,定百萬金酬謝。
凌雨熙竟然有此遭遇?元傑大驚失色。卻在此時,一個男子聲音響起:「來替我女兒治病的就是你?」
元傑抬頭,鐵柵門已打開,門口站著個中年男人,正是凌雨熙的父親凌定楠。他看上去憔悴不堪。
他顯然沒認出元傑來,兀自說著剛有個穿紫裙的老婦人來拜訪他,說她為他推薦了一個年輕男子,稍後就會來喚醒他的女兒。
元傑跟在他身後去了凌雨熙的閨房,他看見她睡在床上,蒼白消瘦,美目緊閉。他一下跪倒在她床前,用顫抖的手撫摸她的臉,吻她額頭,嘴裡輕聲喚著她名字。
他以為會有奇蹟,就如白雪公主被她的王子一吻,然後吐出鯁在嗓子眼的毒蘋果,睜開眼來。卻終於沒有。
「叔叔,我是元傑,你恐怕已記不得我了,雨熙已變成這副模樣,求你成全了我,讓我娶了她,照顧她一輩子吧!」元傑絕望起身,向立在一旁的凌定楠道。
「真是你小子?!」凌定楠雙目大睜,怒道,「你知道雨熙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嗎?你走後她四處找你,找遍了你們去過的所有地方,竟失足從邙山摔下……唉!說來我也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七日後,元傑與凌雨熙舉辦了簡單的婚禮,送走一眾賓客,他回臥房去看他沉睡不醒的新娘。
元傑推開門,他以為自己眼前又出現了幻覺,凌雨熙竟坐在床邊向他微笑著。
他揉揉眼,驚喜道:「雨熙,我不是在做夢吧?你,你醒了?」
女孩優雅起身,雙眸凝望他深情道:「我醒了。在你隨我父親去看我,吻我額頭的時候我就醒了。但我怕父親見我醒來,再起拆散咱們的心,所以我就故意裝作仍然昏睡。」
凌雨熙說,自元傑走後,她發了瘋般找他。從邙山摔下來後,她的魂魄離開身體,被黃河女神收作養女,而她的軀殼被帶回了家裡。她以為自己再也沒機會找到元傑,不想他也會再去攀邙山,並也墜入深谷,她求女神救他,並將自己的魂魄寄養在他胸口……
元傑急看自己胸口,那個人形刺青已然不見。
兩人度蜜月時特意去了邙山風景區,在黃河岸邊的一個小廣場上,他們看見黃河母親塑像,卻與元傑見到的紫裙婦人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