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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中謎

2024-11-14 10:17:11

    【一】
    蘇夕嫣是我的鄰居,據說她小時候患有小兒麻痺症,導致下身癱瘓。她胳膊和腿上的肉緊緊縮成一團,呈奇怪的紫紅色,她晃動著雙臂的時候發出類似乾柴折斷的聲音,令人恐懼而心驚。她用廢舊的毯子搭著空蕩的褲腿,終日坐在輪椅上,在房間、廚房、陽臺、樓道來回穿梭。如果她靠近,你的耳根就會發毛地聽到輪椅一節節向前移動的聲音,像骨骼一寸寸斷裂,又似一個骨骼全斷的人在挪動著身體。
    她總是這樣詭異又令人毛骨悚然地攜著她的貓在深夜裡突然出現。我不喜歡她那隻毛被火燒得亂七八糟的短腿貓,對她慘白的臉和縮水的胳膊也無甚好感。只是晚自習的夜歸讓我一次次在十九層的電梯出口處遇到她。
    她的家人都出了國,只有一個遠方的舅媽隔幾日就帶著大袋的超市食品來看望她。她家門口正對著電梯,與我家只隔著兩戶人家。每一次我等電梯的時候,總會覺得身後有一道門被輕輕拉開。我敢肯定是她在門縫裡偷窺我。因為每一次我出電梯的時候,她總會準時無誤地耷拉著她的腦袋夢遊似的坐在電梯口。
    「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她舉起枯柴一樣的手臂在空氣裡四處比畫,臉上痴痴地笑。她的輪椅上突然掉下一大團紅色的毛線,毛線的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另一端的毛線球滾向了樓道的陰影處。
    同情心作祟,我鬼使神差地去樓道裡替她撿回了那個紅色的毛線球。
    「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她仍痴痴發笑。
    「你在數什麼?」
    「數死人,又有人死了。」她抬起頭,露出詭異的笑容。「第一個死在樓頂上,第二個死在浴室裡,第三個飛起來了,飛起來了……」
    她晃動著雙臂,試圖從輪椅上站起來做出飛翔的姿勢。
    夜色沉沉的窗外突然有個不明物體垂直墜落,急速的衝擊力在空氣裡發出凜冽的聲響。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後,黑夜又恢復原有的平靜。
    那是什麼?我突然全身發冷,想去窗邊探個究竟,腳卻絲毫邁不動。
    我拿出鑰匙,手卻不聽話地顫抖著。平日裡輕鬆就能打開的門像是上了別人家的鎖,鑰匙根本就扭不動。
    我回頭看到蘇夕嫣掩在亂發裡的眼,她也在看著我。是的,她也在看著我。她竟然看把戲般地笑了,她那隻貓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發情攻勢。
    聲控燈突然熄滅。
    「開門,開門。媽!」
    我媽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作死啊,這大半夜的又踢門又大叫,老娘跟你說了多少回讓你出門要帶鑰匙,你拿老娘當消遣是吧。」
    「媽,隔壁那女孩好奇怪,怎麼老帶著貓半夜出來活動,演鬼片似的,怪嚇人的。」
    「聽說她爸媽和弟弟出國沒兩年全死了,也怪可憐的。不過你沒事就離她遠點兒,我看她雙手斷掌,命帶兇相,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嘁。都什麼年代了,你還這麼迷信。」
    【二】
    次日清晨,我起床上學看到樓下小區花壇那兒圍滿了人,路口還停了一輛警車。我們家搬到這兒還沒多久,對於那些圍觀的鄰居也不太熟悉。我是天生愛熱鬧的人,湊到人堆裡一瞄,只見一個蛇皮袋子半敞開,露出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臉上清晰繁亂的劃痕讓死者五官無法辨認,只剩下一雙被掏空的雙眼,血淋淋的兩隻窟窿。血水不斷從蛇皮袋的縫隙裡滲透出來,地面被染成一片猩紅——我轉過頭乾嘔了好幾次,只覺得胸腔內不斷有東西在翻騰。
    「這不是二十一樓被大款包養的那個方小姐嗎?她手上那顆鑽戒啊,我認識,打麻將的時候總拿出來炫耀,說是有一克拉呢。」
    「這應該是情殺吧,你看臉都被毀成那樣了,這得多大的仇啊。今年怎麼這麼不安寧啊,前幾個月有個人凍死在了樓頂上,還有個小青年在家洗澡居然給摔死了。喲喲,警察局的人那可得天天往這裡跑。」
    「聽說這屍體是昨夜從樓上拋下來的,早上張廠長的親爹起來晨練,一掀開袋子可把那老頭兒嚇壞了,聽說送到醫院了這會兒還沒緩過來呢。」
    雖然我急於離去,但街坊鄰居的閒言碎語還是無孔不入地傳到了我耳朵裡。我腦海裡突然浮現了蘇夕嫣那張慘白的臉,她抱著一團紅線坐在輪椅上,嘴巴沒動卻仍然能發出聲音——「第一個死在樓頂上,第二個死在浴室裡,第三個飛起來了,第四個死在廁所裡……」
    等等。她說過第四個嗎?她上次說過第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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