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少年
2024-11-13 21:27:10
楔子
我蜷縮的角落終年處於冰點以下,膝蓋酸脹發麻,太陽穴就像有人在用錐子扎,每根骨頭都在孱弱的身體裡瑟瑟顫抖。角落那扇小門裡瀰漫出甜膩的奶香以及仿佛來自地獄的陰寒之氣。唯獨沒有人氣,陽光永遠也照不到這裡。
每一個夜,我都能見到深藍色冰霧中,那張美輪美奐的臉在對我微笑。我的王子,他剔透的瞳仁裡只有我的影子,身體亦如鋼鐵般堅毅,再也不會離我而去。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觸摸他象牙色的皮膚,可冰肌徹骨,還沒碰到我就已經凍得承受不住……
1
杜文失蹤了。所有人都慌了。
杜家大人連夜趕來,守在公安局裡等消息。所有相關人等全都被叫去錄口供。演唱會被迫推遲,雖然門票早已售出,但沒人嚷著退票,粉絲們哭著表示他們願意等,直到杜文回來,大家不信杜文會真的一走了之。
我守在杜尚的房間裡哭得稀裡譁啦,一臉溼噠噠地看著他,希望能在他身上找到些杜文的影子。杜尚像尊雕塑般長久地坐在飄窗上,垂著眼瞼,看著地面上為了生計奔波不休的眾人。天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竟然沒哭,從小到大我就沒看他哭過,難道他的心是石頭做的?孿生弟弟不見了居然不著急?
兩名警察敲響了門。距離杜文失蹤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警方需要再對一次口供,還要我在身邊做證人,看看是否有遺漏的細節。
「那晚你們發生過爭執嗎?」年輕的警察按下錄音筆。
「沒有,他一直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裡不肯出來,我們甚至沒說上話。」杜尚垂著頭,把玩著一個粉絲送的小禮物。
「他把自己關進衛生間時已經停電了,是嗎?」年老的警察補充問道。
「是的,在我進房間之前就已經停電了,梅梅敲門時我正在刮鬍子。」杜尚顯得有些不耐煩,因為相同的問題已經是第N次詢問了。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晚發生的事,酒店因為升級自供電系統而臨時停電三小時,舞蹈排練進行到一半就提前結束了,忙得昏天黑地的工作人員終於找到理由各自回家。我走了三條街終於買到杜文愛吃的幹炒牛河,因為停電電梯不能使用,又爬了十多層樓梯折騰出一身臭汗才回到房間。
門虛掩著,他應該在等我。嫋嫋的燭光中,他正用美工刀切割著一枚水仙花球。
「不把花球的側芽處理掉就很難開出好花來,這很難,既要去掉全部側芽,又不能傷到主芽及鱗莖盤,否則這顆花球就完蛋了。生為水仙,如果不能開花它的生命就沒有意義。」杜文冷冷地說著,雖然沒回頭,但他聽出了我的腳步聲。
我不懂他究竟想說什麼。他手上的美工刀鏽跡斑斑,每划過一下,潔白的花球上就淌出濃濃的黑色汁液,像有毒的血,又像混濁的淚,粘在他白皙的皮膚上。花球被切得支離破碎,他依然不肯放手,還歇斯底裡地一刀比一刀用力地切,仿佛那不是花球而是仇人的心臟。
等到他停住手,殷紅的血像躥出體內的蛇蜿蜒而出,鏽蝕的刀片割破了手指。我被嚇壞了,想帶他去醫院打破傷風針,可他說什麼也不肯,還固執地把我推開,將自己關在衛生間裡,不論我怎麼敲門都不出來。最後驚動了住在隔壁的杜尚,他讓我先回去,由他來處理。
雖然不放心,但以我的閱歷和社會經驗,不一定會比杜尚勸得更好。加上那晚的悶熱,身上的汗讓人渾身不自在,我離開了,兄弟倆都是愛面子的人,我在場,有些話他們可能不方便說。
那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杜文。
「雙胞胎之間就是有那種無法解釋的感應能力。那晚我正在刮鬍子,衝洗刀片時,正好把自己的手指割傷,你們看,跟杜文傷在相似的地方。我現在並沒感覺到他會遭遇什麼不測,也許他只是倦了,想找個地方安靜地待幾天。中國這麼大,一個人想要躲起來不被發現,是很容易的。」杜尚終於抬起了頭,臉上的表情很有說服力。
警察就這樣走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都沒再來找過杜尚。也許,他的嫌疑被排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