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頭人
2024-11-12 03:30:10
所有東西都在離我而去——男人呼出一口煙,這個想法就像煙霧一樣在他周圍繚繞……妻子,情人,都變得面目陌生。他把香菸掐滅,然後把頭伏在方向盤上,他的頭好疼,好像有什麼要破體而出。
於剛此刻的心情,就像被圍在電梯裡一樣。看似安全,但腳下是萬丈深淵,繫著他命的只有幾條鋼繩。
1.搬家第一晚
潔依坐在後座,看著車外兩邊民居的圍牆在緩緩後退。吐著舌頭的薩摩從副駕駛座轉過頭來看看她,潔依衝它一笑,它又轉過頭去看風景了。
車子左轉,視線豁然開朗,路口的陽光在這隻雪白的薩摩身上勾勒出一圈光邊。
潔依今天搬家,男友開車載她過來。雖說是男友,但對方是個有婦之夫。潔依並不想破壞他的家庭,男人說過幾次要離婚,她直接拒絕了。因為她知道,這個男人就算真離了,也不會和她一直在一起的。早就知道是沒結果的戀情,沒結果的事情不必特意製造一個假結果。之前她也批判過小三,可是一旦自己墜入愛河,天平就傾斜了,她也只能當成蹺蹺板。
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
看著外面陽光閃動,潔依忽然又起了這個念頭。可以的話,她當然不想結束。可是她越來越明白,這個男人的心並不在她身上。就像不在他老婆身上一樣。
男人操縱著方向盤,她閉著眼睛,想起那雙手摩挲著她皮膚時的觸感。她嘴角輕輕動了一下,這個男人對她還不錯,但沒必要這麼好,既然不想與自己長久相處,為什麼又非要營造出家的假象呢?
新房是男人找的,租金、押金是他付的,家具、日用品也都由他換了新的。她不想佔他便宜,只是他堅持。他知道,潔依只是打工族,負擔不起這麼多費用。在她的堅持下,一切從簡,她不想欠他太多,以後還不清。情債,本來就夠還不清的了。
這個在五樓的新家,乾淨簡單,除了光照不足,其它的都很不錯。男人選的是比較安靜的地段,大概也是方便他自己過來而不被妻子發現吧。
薩摩興奮地在房間和客廳裡跑來跑去,它在熟悉著新居的味道。潔依也在熟悉著新生活的味道,還有這個男人身上越來越陌生的味道——另一個人的味道。
從擁抱中她就感覺出來了,那是一種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姿勢,就像抱著另外一個人。她當時心裡沒來由地緊了一下。女人神奇的第六感,總能感受到情人細微的變化。
「Cream,來。」男人呼喚著薩摩。Cream衝到他跟前,舔了舔他的臉。此刻和薩摩玩鬧的他,仿佛還是原來的他。
男人走了過來,輕輕摟著潔依:「一切都弄好啦,清潔工作昨天也叫工人做好了。我帶你出去吃飯吧,等下我還有點事……」
潔依抬了抬眉毛:「哦。」她擠出笑容,「沒事,等下我自己回來就行。」
男人作勢要親吻,潔依推開了他:「Cream的口水你自己吃下去吧。」
男人裝出強吻的樣子,潔依只能故作精神,瞪大雙眼:「去,趕緊去洗臉!」
望著男人走向洗手間的背影,潔依驚疑地揉了揉眼睛,剛才出現了幻覺,竟然看到他有兩個頭。
親吻的時候,她發覺那雙唇的溫度也不一樣了,那是陌生人的嘴唇。他究竟從什麼時候起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呢?但自己還是愛他的,潔依可以肯定。
遺棄感。
潔依躺在床上,腦海忽然冒出這樣一個詞。下午坐在車上的時候,她就意識到有什么正在遠去,無法阻擋。
剛搬進新家,世界顯得比往常安靜,Cream乖乖地蹲在床邊。她看看手機,安靜得像暗夜中的湖。她用手指將其推開——算了吧。她轉了個身,伸手摸著Cream柔軟溫暖的雪白毛皮,漸漸睡去。
2.不回家的男人
午夜已過,男人的車停在路口,不遠處就是他的家,可是他停在這個安靜的路口,不願前進。前方那個家,他已經感到陌生,裡面的妻子和孩子,似乎都與他無關。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裡面的人已經變成和原來不一樣的人了。
當初為了什麼而結婚?
他發現,原來結婚根本不是自己的意願。大學時代兩個人認識、交往,然後大家都說可以結婚了,女友也認為結婚生子是必然的。好像整個社會都說,你必須結婚了。然後他結婚了。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無論自己願意與否,這都是必須的。現在他才發現這一切都是錯的。在他還沒弄清楚什麼是愛,什麼是婚姻責任的時候,他就結婚了。
他愛自己的妻子麼?
他不知道。當時只是覺得這女孩挺好看的,他既沒有想過結婚,也沒有想過和她生孩子的事。只是覺得大家都有了女友,是不是自己也該這樣,僅此而已。結婚前他很掙扎,他當時完全迷茫,周遭那些充滿期待和祝福的眼神,就像在黑夜深處的惡魔之眼,讓他喘不過氣來,讓他沒有勇氣拒絕。
現在回家面對那個孩子,他完全沒有真實感。一切都那麼恍惚,孩子出生了,那個女人每天就是做家務、照顧孩子,似乎她已經找到了她的樂園。而他一回來,那個樂園就停止了運轉。只要他一踏進家裡,空氣中立刻瀰漫著緊張的氣息,妻子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小孩害怕和他說話,似乎一開口,家裡某處的鋼絲就會忽然繃斷。
他們結婚前真正互相了解麼?
沒有,這他可以肯定。婚後他發現並不認識真正的她,她也受不了真正的他。這就是現實。
他面對著前方的黑暗,無法前進一步。車子發動了一下,又熄了火。他點燃了一根煙。他在心裡認定,那不是他的家。可他必須回去。今天幫情人搬家後,他又有了這種感覺——那個也不是他的家,那個女人,也開始散發出一種陌生的氣味。他開始有意識地躲避那種氣味。
所有東西都在離我而去——男人呼出一口煙,這個想法就像煙霧一樣在他周圍繚繞……隔這麼遠,他都可以感覺到那個家散發出來的異樣氣味。他夾著香菸的手指不由得抖了起來,他把香菸掐滅,然後把頭伏在方向盤上。他的頭好疼,好像有什麼要破體而出。
等到家裡的燈滅了許久,他才開門進去。只有對黑暗,他才能毫無保留地展現自己的真面目。他悄悄上床,背對老婆躺下。他感到背後的床墊動了,那個女人坐了起來。他不看也感覺得到她直直的目光和身體周圍的那股可怕煙霧。
那種令他窒息的氣味折磨了他一整夜,直到天亮醒來也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屋內早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