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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家

2024-11-11 20:59:11

    從來,有關鬼的話題都是從夜開始。因為,鬼是見不得陽光的。
    夜色籠罩大地,遙遙天際上,一鉤彎月高高懸掛,將淡淡的冰冷月華在樹木房舍上灑下疏影。
    鄉村,沉浸在靜謐的黑暗中,人們勞作一天,早已進入夢鄉。偶爾的一兩聲狗吠有氣無力,倒惹得籠舍中的雞鴨一陣騷動,發出「嘰嘰嘎嘎」的吵鬧。
    村頭楊家卻還亮著燈,堂屋裡,開了所有的燈,照得如同白晝。男男女女擠了半屋子,人人神情肅穆。這陣勢,不用說也是攤上了大事。
    是的,楊家死了長房媳婦,今朝是五七,據說,五七是鬼魂還家的日子。楊家媳婦田桂桂是投河自盡的,而且死的時候穿著一件大紅衣服。那可就是厲鬼還家了,楊家人能不緊張嗎?
    堂屋的門緊閉著,一家之主的楊老漢脫了鞋子,蹲在椅子上,兩手抱著膝頭,嘴裡叼著玉石菸嘴的旱菸袋,低著頭誰也不看。在他身後是梳著拳大髮髻的老婆子,縮著乾瘦的身子,蜷在屋角與沙發的旮旯裡,大氣也不敢出。楊家長子楊鴻,兩手抱著腦袋,傻坐在單人沙發上,緊挨著他娘。二子楊竹和他那眼睛都會說話的媳婦兒並排坐在長沙發上,懷裡各擁著個抱枕,嘰裡咕嚕地小聲說著什麼。
    楊家的兩個女兒月月和墨墨倒是神色坦然地各佔了後牆根大木床沿的兩端。月月左手攥著一隻鞋底子,右手捏著一根屁股上拖了麻繩的大行針,在髮際處蕩一下,對著鞋底子呲牙咧嘴地攮一針,「撕拉撕拉」地拽動麻繩。墨墨則抱著一件快要完工的毛線活,正用鉤針織著領口的花邊兒。兩人間或互相看一眼,然後繼續各幹各的。
    楊鴻兩個孿生兒子對了下眼神,躡手躡腳走向門邊。
    「幹啥子去?老實的窩著,哪裡也甭想去。」楊老漢仿佛腦後長了眼睛,叱道。
    兩個小子伸了下舌頭,縮了縮脖子,在門邊止住腳步,卻扒著門玻璃偷偷地瞧著院子裡的西廂房門。
    西廂房,是今晚活人止步的禁地。屋內除了一桌一椅,早已收拾的差不多。八仙桌上,四盤四碗、四葷四素,半生不熟地做了一桌子菜,外加一把錫酒壺,一個酒盅一雙筷子。那是留給還家的大媳婦田桂桂享用的吃喝。吃飽了,喝足了,這才與家人徹底斷了瓜葛,去往望鄉臺上最後看一眼家鄉親人,踏上奈何橋,去陰司報到。
    八仙桌角,點著個瓶子做的小油燈。瓶口兒上蓋著一塊鑽了孔的圓鐵片,一根粗棉繩穿過,納入裝了半下子菜籽油的瓶子裡,那棉繩吸足了油,在繩頭兒上結了個豆大的火亮。燈光搖曳著,照得屋子裡忽明忽暗,頗有幾分閻羅殿的陰森景象。
    「嗚——」遠處傳來一陣汽笛聲。那是楊莊村外的夜行火車經過,通常這個點兒應該是夜裡十二點左右。
    堂屋裡,早已倦了的老少男女從瞌睡中驚醒。
    「快了,是時候了。」楊老漢在嗓子眼兒裡咕噥著。眼光投向長子楊鴻。後者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地抽了他一記,楊老漢慌忙收回目光。將煙鍋在椅子角「啪啪」地磕了幾下,伸進荷包裡摳摳索索好一陣子,挖出一鍋子旱菸絲,用指頭按結實了,劃了根火柴點燃,「吧唧吧唧」抽了起來。
    楊老婆子偷眼看了看老頭,悄悄地伸了伸蜷縮得酸疼了的雙腿,左手食指在兩個眼角摳了幾下眼屎,兩個指頭尖兒擰了又擰,彈開去。
    楊竹推開老婆那顆歪在他懷裡的腦袋,站起身直了直腰,蹬了幾下腿腳,四下裡看了看,重又坐回到沙發上。
    火車笛聲趕走了屋裡的睡意,大伙兒也因剛打了個盹而有了些精神,卻誰也不想說話,各人轉著自己的念頭。
    楊老漢:
    「唉,多好的個媳婦兒,不尖不拐的,比老二家的那貨強萬倍。怎就一根腸子想不開呢?怎就捨得拋撇兩個牛犢子樣的兒子去投了河呢?那水多涼啊,聽說,尋無常的人到了陰世也得受罰,要浸在陰山背後的冰水潭裡,寒冷刺骨哦。
    也怪老漢我,白活了六十有三,怎就一時豬油糊心,說了那樣的混帳話呢?那天,我剛下地回來擱了鋤頭,聽見孫女兒正鬧著不肯吃奶,我就湊上去哄孩子:『婉兒,快吃奶奶,再不吃,爺爺可就吃了噢。』當時,鴻兒家的就寒下了臉子,咕噥了句『老沒正經』,抱著孩子進屋了。當時,我的老臉臊得都沒地兒擱喲,恨不得地上塌了個窟窿好鑽進去。
    要說呢,在這家裡頭說話,她知,我知,娃兒還小,怎地就滿世界的傳揚了開去?鴻兒來家和我指鼻子剜眼地詛咒我,罵我豬狗不如,說為我給他戴了綠帽子。老天,可冤死我了。我只是說漏了嘴,哪裡有那些個髒念頭呢?可誰叫我說了那話呢?桂桂,該死的是我不是你呀!」
    楊老婆子:
    「桂桂,媳婦兒,知道你死的冤哪,都說你和你公爹不清不白,還說你和后庄上的彪子也有一腿。可我知道那都不是真的呀。我那老頭子,雖說從娶我進門就不待見我,從沒給個笑臉兒看。可他也是個真爺們兒,幾十年就沒有偷雞摸狗的花花腸子。我也納了悶兒,怎就傳說老頭子扒灰,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呢?我要是替老頭子說句公道話或許就沒大事了,可我那時心裡想著這些年老頭子待我哼啊哈的沒拿當人看,想著這下子人言哄哄的給我出了口氣呢。
    要說后庄上彪子那事,你也冤哪,別人不知道,我可從窗子裡往外看的真真的。那天家裡找彪子來給砌灶臺,牆上的釘子把彪子的衣服掛了個三角口子,是你幫著縫連。不就是就著身上縫綴,咬了個線頭兒麼?怎地莊子上就傳遍了,說是桂桂男人不在家,浪的沒邊兒了,大天白日把彪子領家裡睡。耶耶,說的可難聽了,我老婆子都嫌臊的慌。可我怎麼就光聽著人們瞎咧咧,怎麼就不幫著媳婦兒討個清白呢?你公公老說我這輩子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瞎披了張人皮。可不是咋地?」
    二子媳婦:
    「嫂子,今天是你還家的日子,我這心裡咋就闢哩撲通跳的慌呢?
    人死如燈滅,哪裡有啥子鬼呀魂的?我才不信呢。你死了不打緊,我那口子橫睜眉毛豎睜眼的,硬說我是攪家不良的壞娘們。哪裡怪得我喲。我這張嘴是沒個把門兒的,想怎麼沁怎麼沁,要我不說話那是憋死我。不過,那也怪不得我,蒼蠅不抱無縫的蛋。
    就說前些年那檔子事吧,咱兩家隔著道矮牆,那天我扒著牆頭摘絲瓜,就聽那邊公公說:『婉兒,快吃奶奶,你不吃,我可吃了噢。』我順著絲瓜蔓的空兒看過去,明明看到公公撅腚彎腰站在你面前,你那懷敞著,露出兩個白饅頭似的大奶奶。我可沒埋汰你吧?我只不過當做笑話和西頭柱子他娘講了,誰知她又和誰說了?弄得莊上都知道這話兒,說是公公扒兒媳婦的灰。
    扒沒扒的我也不敢說有沒有。可我覺得公公婆婆就是偏心,一樣的兒子媳婦,幫著你地裡家裡忙活,還數落我不知收幹曬溼,不知過日子勤謹儉省。哼,我李秀蘭咋地就成了根草棍棍撐你們眼了?這麼討嫌我?
    再說那彪子的事,是我說出去的不假。噢,你男人不在家就受不了啦?找個後生來說是幹活兒,怎麼趴在人家肩頭了?還不知你是幹的地裡活床上活呢。
    嫂子,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也就那蒼蠅屎大的陽壽,怪不得我。真有什麼冤枉,找你家男人去。哼!別以為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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