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樂會
2024-11-13 08:18:11
(一)
這是一個和藝術完全不沾邊的地方,破敗的居民樓牆皮剝落,左一塊右一塊的,裸露著紅褐色的磚和土白色的磚縫。居民樓下是一個嘈雜的菜市場,終年充斥著死魚爛葉子的味道,小商小販們的叫賣聲和剁魚剁骨頭的聲音摻雜在一起,無數豬狗牛羊在這裡發出生命裡最後的嘆息。
劉鴻就住在這條街上的某個牆皮剝落的居民樓裡,他是我的房客。
劉鴻是個藝術家,樂師。
當然,這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一廂情願。
他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是這條街的居民,但所有人都當他是外人。
他自以為是全世界最有潛力的樂師,他自以為自己終將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音樂藝術家,但所有人都當他是瘋子。
說實話,我也不相信劉鴻的瘋話。藝術家怎麼會擁有「劉鴻」這麼俗氣的名字,藝術家怎麼會這麼窮?就算是那些不得志的貧窮藝術家,也會住在充滿田園氣息的鄉村,或者選擇沒有人煙的山上去尋找靈感,他們決不會選擇住在這樣的地方。
沒有誰比我更明白,這裡完全沒有藝術生存的空間,一丁點兒也沒有。所有的夢想都會在這裡窒息而死,能夠豐衣足食地活著已經是這條街上最大的幸福。
劉鴻的外貌很怪,標準的雙眼皮大眼睛,標準的高鼻梁和櫻桃小嘴,但這些標準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再配上他那直愣愣地貼在腦袋兩側的碩大招風耳,有說不出的彆扭和詭異。尤其是那兩片女性化十足的小嘴唇,薄薄地粘在鼻子下面,仿佛你只要輕輕伸出拇指和食指,就能把它們撕下來。
劉鴻的生活習慣也很怪,自詡為音樂師的他,安靜得令人覺得不安,他的房間很少有什麼動靜,破舊的鋼琴上蒙著厚厚的灰塵,就像被打入冷宮的后妃。他很少說話,也很少出門,常年開著那扇布滿塵土的窗戶,趴在窗沿,一動不動,就像一具風化了的乾屍。
他總是曲高和寡,他說,世界上最偉大的音樂,不是那些故作風雅的靡靡之音,也不是那些你情我愛的無病呻吟,而是生命的聲音;他說,魚在渾濁的水裡掙扎,豬肉在案板上哭訴,生命的到來和離去,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聲音。
可,就是這般安靜的像死人、詭異得如鬼魂版的劉鴻,後來竟然真的做出了令人震撼的音樂,那音樂,不似出自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