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魂
2024-11-17 02:41:11
如果你在半夜聽見屋子外面有人叫你,就千萬別應,否則就會被叫魂。我家住在河邊,在屋子不遠處有一座橋,是清末明初的時候,上面還有兩行詩,依稀可以辨得是「白雲依山間,青山伴兩旁」。
我小時候常常會在半夜聽見有人叫我,我對母親說:「媽媽,你聽,大媽在橋上叫我!」母親這時候就會很緊張地捂著我的耳朵:「別瞎說!快睡覺。」
有一天夜裡,我睡著睡著又聽見橋頭有人在叫我,不過這回是個不認識的聲音,我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卻被母親一巴掌拍醒,「大半夜的,應什麼呢!」 「媽媽,外面有人叫我!」我很委屈。
「沒人叫你,這麼晚了大家都睡覺了!誰會叫你!以後晚上聽見外面有什麼聲音千萬不要應,不然就會被『叫魂』的!」 自從這日之後,我再也沒有半夜聽到有人叫我了。但是,有一個故事卻把我嚇壞了!這故事是阿姑講給我聽的:我們村子裡的大部分人家都是靠河的,以前的人家還在屋子後面開個小門,方便通到河邊,但是出了那件事之後,村裡人很有默契地把後門都封了。這是個炎熱的夏天,地頭正曬得慌,大家都在家裡睡午覺。等到一覺醒來,大家在河邊發現了小花:她一動不動地趴在河埠的臺階上,整個頭全浸在河水裡,只有一頭黑髮漂在水面上——斷氣好一會了。小花的家人說,小花吃了午飯就和往常一樣睡午覺了,可是睡了一會兒就起來了,問她幹什麼,她說太熱了,去河邊洗把臉。人跟她說,別去河邊,用井水洗涼快,她回說,有人在等她,就從家裡的後門出去了。大家睡得迷迷糊糊的,也就沒在意她說的話,現在想來怕是…… 我追問,他們怕是什麼?阿姑敲了敲老菸斗,重新裝上菸絲,吞雲吐霧了一番才道:鬼娶新娘。我聽著往阿姑懷裡縮了縮。河裡的水鬼有老鬼、小鬼,當然也有年輕的鬼,它們死前有各種未了的心願,死後在水裡久了,吸了足夠的陰氣就有點法力了。這次小花的事肯定是年輕的水鬼惦記著媳婦,所以把小花招去了。你看這小花走的時候的樣子,就是和人拜堂成親的樣子!還有啊,要是小孩子一個人去河邊玩,河裡的小水鬼就會把他捉去同它一起玩!阿姑說完把已經嚇壞的我甩上背背著回家去了。
這天晚上,我又聽見橋上有人叫我,聲聲悽厲,我緊緊地拽著被子不敢吭聲。連續好幾晚都這樣,我的精神越來越不好。阿姑給我去問了「菩薩」,「菩薩」說我被鬼纏身了,阿姑嚇得趕緊給我求符驅鬼。我枕著驅鬼符,安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晚上,我半夜起來上廁所,離了枕頭,又聽見橋頭有人在叫我的名,迷迷糊糊地,我離開了屋子,晃晃蕩蕩地走到了橋頭。 「小香,你終於來了!」一個白衣書生飄飄然地站在橋頭。小香?小香是誰?他在叫我?我叫小香?我迷惑地望著他。
「你果然不記得了!我等了你又一個輪迴,你還是不記得我!」書生顯得十分激動,而我的腦袋十分難受,有一些奇怪的畫面出現了。一個女子魂不守舍地走出後門,在河邊無意識地用河水洗著臉,忽然河中間出現了那個白衣書生,他重複著我說過的話:「小花,你終於來了!」小花還是痴痴呆呆地樣子,沒有理他,白衣書生道:「小花,你不記得了嗎?你當時那麼愛我,不顧家裡的反對,堅持要和我在一起,可是,你家裡把你鎖起來,不讓你見我。你身邊的丫鬟偷偷給我開了後門,我就帶著要私奔,可是,到了那座橋上,你們家的家丁就追上來了!我們不想分開,就跳河了。跳河之前,你說過的,要我在孟婆那等你,找到你,就算做鬼夫妻也行!你怎麼可以忘了呢!你不可以忘了的!對,做鬼夫妻,我們拜堂,我們做鬼夫妻!」那白衣書生長袖一揮,小花一頭栽進了水裡。
「你害死了小花?」我的腦袋依舊很暈,思維依舊脫離了正常的孩子。 「沒有!是你答應過的!我沒有留住小花的魂,那混蛋閻王爺說什麼她已經對世間沒有依戀了,不能做孤魂野鬼,讓她投胎去了!我好不容易等到她又一次轉世,可是可是,小香,你怎麼還是什麼都不記得呢!」他滿臉的悲哀牽動了記憶中的一部分。一樣的橋,一樣的人,眼前的景象變得熟悉起來。一些影像如潮水般湧來。那天夜裡,一對私奔的小情人被家裡圍追,迫不得已,兩人雙雙跳河殉情。只是,在跳下去的時候,女孩子的後腦勺直接磕到了橋墩,還沒到水裡就暈死過去了,這也讓她沒被河水嗆到。女孩子被撈了起來,那書生就被扔在河裡,沒人管他。書生在孟婆那怎麼也等不到女孩,就成了孤魂野鬼——他怎麼也沒想到女孩子還活著。不過,女孩也成了個痴兒,什麼都不記得了,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女孩的家裡把她嫁到了很遠的地方,書生自然再也沒見過她。我把這些莫名其妙的事說給書生聽,書生聽完仰天大笑,接著又大嚎捶胸,一直念叨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香兒,我害苦了你,我害苦了你!」 說完這些,我的腦袋如同灌了鉛般重,一晃神,直直地栽像河面。
「香兒!」身體變得輕飄飄了,我聽見有人說話,可是實在是沒力氣睜開眼睛了。 「卿雲,我回來了。你沒有害我,是我自己不好,把我們的約定給忘記了,讓你等了這麼久。卿雲,我回來!」 「香兒!香兒!」一個大男人哭得好不傷心!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他們對我揮揮手:「謝謝你,小香!謝謝你讓我記起了前世的事!」
早上醒來,我依舊安安穩穩地睡在床上,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是夢還是非夢。不過,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聽到半夜有人叫我的名了,我也不會在半夜應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