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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結的案

2024-11-11 04:31:10

    【一】
    民國十八年,上海灘,這是件轟動當時的案子。
    要說轟動,當然是因為案子夠特別。
    首先這個案子死了四個人,其實在當時的上海灘,黑幫林立,隔三差五地火拼斧砍,哪次不是死上十來個人,或者當局搞一次類似「飛鷹行動」、「獵狗行動」的,死上幾十個政治犯,也是常有的事,為何獨獨這個案子能令神經麻木不仁的阿拉們津津樂道起來呢?
    先看看這四個死者,全是女人,並且全是寡婦,又並且她們死前在同一桌打了半天的麻將,這還不夠,她們的死相竟然都一模一樣,全是被吊死的。因此有些坊間嚼舌的人認為是上吊自殺,但很快被旁邊聰明一些的嚼舌否定了,原因是——「在同一桌麻將臺上,不可能四人全輸,贏的那家原則上不會自殺。」——相信神探們聽了這句充滿人性而又邏輯嚴密的推理,也應感汗顏。
    案子轟動一時很大原因是媒體的推波助瀾,這是報紙被發明出來之後對社會的最大貢獻。
    負責此案的李探長,是個英武高大的鰥夫,那個戰亂的年代,寡婦比鰥夫多,因此,他也算是稀罕物,奇怪的是,這麼一個英武高大的稀罕物,竟然名字都不被人記住,看來,探長身份才是他真正價值的體現。李探長是東北人,九一八事變後,家破妻亡,隻身逃進關內,一路奔向上海,投靠了個跑碼頭的同鄉,同鄉介紹到警察局當了綠頭卒,從綠頭卒竟然一路幹到了探長之位,在完全沒有背景依靠的環境下,可見他必有過人之處。況且,他們當時還是生活在英租界裡。
    李探長到了第一個現場,據先到的同事介紹,房門是虛掩的,有一些雜亂的男人足跡,並且不止一人。死者被吊在客廳中央的吊扇上,由於這個死者體形較胖,風扇已經嚴重傾斜,可以推斷,吊上去的時間不短,至少超過十個小時。
    房間凌亂,可以斷定為倉促中翻搜過,包括首飾在內的值錢玩意兒通通失蹤,這是一個遭受洗劫的現場。僅憑這點,死者自殺的可能性就很低。聽到這裡,李探長白了一眼這位介紹情況的小警察,似教似訓地說:「你沒注意到死者腳下沒有椅子一類的墊腳物麼?說明她不是自己上吊的,肯定是被人掛上去的。」
    小警察臉色瞬間漲得通紅,可憐的他資歷還很淺,也沒見過多少世面,在大名鼎鼎的神探面前,幾乎手足無措。
    李探長扔下他,仔細地觀察著已經被放下平躺著的死者,一個臃腫的中年女人,保養得不錯,看來家境和心態都屬優質,不似石庫門弄堂裡那些一臉愁雲慘態的刻薄女人。
    女人衣服完整,身上沒有明顯的淤血,死前應該沒有遭受凌辱,起碼可以判斷兇手是有目的而來,不是那些飢不擇食毫無品味的逃難流民。
    李探長特意觀察了死者脖子上的繩索,那是一條結實的麻繩,結也打得很專業,是一個被扣死的活結,不容易解開,卻越拉越緊——兇手是個有經驗的慣犯,至少精於此道。
    看著這條繩子,李探長的眉頭也擰出了一個結,這種繩結他很熟悉,日本兵都擅長此道,在東北的時候,他沒少見到反綁的鄉親身上觸目驚心的繩結。
    到了上海,他曾辦過一個無名屍案,那個被扔到黃浦江的死人雙手也是被這種繩結反綁的,後來查明是黑幫所為,原來,他們也擅長此結。為此,他萌生過歷史學家才會產生的疑問,究竟是唐朝的中國人發明了此結流傳到日本?還是民國的中國人從日本兵身上偷了師?最後,他得出了人類學家的答案:繩結,是一種人類共有的暴力美學,作為一種藝術,它應該被全人類所共同擁有。
    小警察給他找來了死者的左鄰右居,據詢問,他們誰也沒有在昨晚聽到任何值得懷疑的聲響。但對於死者身份的問題,回答則相當踴躍。
    死者名叫張月季,約四十歲,丈夫死於肺結核,留下了一大筆銀元,看她生前的招搖勁頭,估計這筆銀元足夠她吃到老死。
    張月季並無生育,家中親戚也無人知曉,鄰居們認為可能是死光了。這年頭,死光了親人是一種幸福,至少晚上能睡囫圇覺。否則總是惦記鄉下無法通音訊的親人,隨著新聞裡日本兵的推進,惶恐不安。仿佛在田裡撒下種子,轉眼就收穫出一大批日本兵,像蝗蟲一般橫掃人間。
    其他三個死者依次為:劉玫瑰、管牡丹、陳桂花。
    賭場的夥計稱她們為「四朵金花」,背後則稱「四塊五花肉」。看完其他三個現場之後,李探長對「五花肉」有了新的理解。
    很明顯,這四個不同現場發生的命案,應屬同一個案子,案發時間大致相同,作案手法極為相近,死者的身份簡歷也差不多(唯有老公的死因不同,而籍貫都是寧波,共同的鄉音可能是她們能夠結為金蘭的原因),她們甚至身材都幾乎一樣,如果給屍體遮住臉,李探長甚至會覺得只有一個死人,有人總是捷足先登在下一現場擺好死人等他視察。
    「她們一定結拜過。」虎頭在身後突然自言自語說。
    「你說什麼?」李探長回頭問他的助理。
    「同年同月同日死嘛!」虎頭吐吐舌頭說。
    「你怎麼看?」李探長面無表情,略帶嚴厲地問。
    「不是自殺,這是肯定的。」
    李探長望著他,眼神裡的威嚴斥責氣氛越來越濃,把虎頭逼視得陣腳大亂,甚至口不擇言起來: 「一定……一定有兇手……否則就是自殺……顯然不是自殺,那兇手一定還在……還活著,我們一定要……要……抓住他。」為了表示抓住兇手的決定,虎頭還特意緊握了一下拳頭。
    「為什麼你肯定兇手還活著?」李探長突然問。
    「這這這,這個很明顯嘛,死的都是受害人……」虎頭被這個問題搞得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如果兇手是四個死者之一呢?」李探長緊追不捨。
    「那……有一個是自殺?她殺了三個人,然後自殺?那是誰呢?」虎頭被緊追之下,反倒冷靜了下來。
    「劉玫瑰。」李探長很果斷地扔出這個名字。
    「為什麼是她?」虎頭大惑不解,自始至終,他一直跟在李探長身後,李探長看過的每一處地方,他也看了,可是他卻一點都沒發覺劉玫瑰現場與其他三塊五花肉的現場有何特別之處。
    「沒看出來?」李探長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問。
    虎頭使勁搖頭。
    「真沒看出來?」
    「真沒。」繼續搖頭。
    「那你回去再看一遍,」李探長抬腕看看表說,「五點之前能看出來,我升你做班頭。」說完大踏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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