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花圈
2024-11-11 14:36:11
隔壁的老婦死了。已經有一年沒有見過她了,記憶中只有唯一的一幕。
她穿著洗得發灰的藍布上衣、爬滿土灰的黑色棉褲和棗紅色棉鞋,頂著一頭灰白蓬亂的短髮,無力地癱坐在存車處門口,眼神如一灘死水,死死地盯著我。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也就遺忘了她。
世界上有這樣一部分人,我們常見卻不相識,分別後牛死不知,到死了才想起,而她就屬於這種。
早晨起床,坐在開窗的房間裡,陽光陰鬱地藏在雲後。
紗簾背後,窗外,開滿了黃色的花、紅色的花、白色的花、黑色的字……
我撩起窗簾,那是一個個盛開的大花圈,依次排開,一直到視覺盲區。
「媽,誰死了啊?」
「隔壁的老太太。」
因為是假期,我一整晚都在書房熬夜。院裡的野貓喵喵地發出嬰兒般的聲音,秋風冷冷地吹入房間,老楊樹發出颯颯的哀鳴。
不知不覺我睡著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
我是被眼皮跳醒的,它一直猛烈地跳著,我拿起鏡子,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起伏,仿佛有什麼東兩被困在裡邊,正拼命敲門。我想起了曾經做過的一個夢,是這樣的:
在夢裡,我的皮膚無端地發癢,我將胳膊抬起,發現皮膚是灰白半透明的,裡邊有一條一條似魚蟲般人小的物體在搖尾穿梭。
或者,它現在就在我的眼皮中擺尾。
現在是晚上了,我的眼皮已足足跳了半天。
我心慌意亂地看著電視,此時媽媽在廚房洗碗,而廚房正對著那老人人的花圈。
「啪嗒」,盆碗落地的聲音,廚房卻沒有動靜。我從沙發上跳起來,廚房沒有人!髒兮兮的盆豌橫七豎八地散落在地上。
窗臺前窗簾飄飛,想必是窗簾將盆碗推下窗臺。
我去客廳關窗,秋風四起,花圈上的紙花瓣顫抖著,我看到了一個濃墨黑字的「奠」。
那花圈正對著我的臉!我記得它之前是背對著我的。
「媽,媽!」
「媽……媽媽!」
無人應答,只有單薄的花圈發抖的聲音。媽媽暱?
那一個個花圈被昏黃的燈光照得明亮,想必是死者家搭起的燈。果然,旁邊還放著幾把凳子,中間圍著一個桌子。
客廳沒有開燈,因此牆壁上反射出一塊四邊形光影。
作為一個攝影師,光影驅使我去拍那些花圈:明月高懸,蒼茫夜色籠罩下的古舊小區,昏黃的老式燈泡,黃白的花圈,黑色的字。
我拿起相機,橫豎拍了幾張關匕了門。
在轉身的瞬間,我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穿著藍灰色上衣,灰白的頭髮蓬亂地扣在腦袋上,正一個個地擺著那些花圈,讓花圈正對著她曾經的家門,還有我家的床。
在這排花圈的盡頭,一個中年婦女也在幫忙擺著花圈……
那個老太婆喃喃道:「謝謝你了,不過不用你幫,我要親手讓我的兒女們過來看看,看看我!」
我想起了我的媽媽。她是不是出去了?她還沒洗完鍋呢。
「媽……媽!」
我看到那個中年婦女和老太太緩緩地扭過頭來,向我招手微笑,召喚我過去幫忙。她依舊喃喃著:「讓兒女們看看,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