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故事之懶車
2024-11-13 23:04:11
楔子
媽媽,這就是「懶車」嗎?就是那種很懶很懶的車。
不是這麼寫的?
那應該怎麼寫?
哦,我明白了。可是,叫它「懶車」不是更合適嗎?它爬得這麼慢,和幼兒園裡那些懶得運動的小朋友跑步時一模一樣呢。
我一點都不懶,我和媽媽一樣勤勞呢!在這個世界上,大家都喜歡勤勞的人,懶惰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的,對吧!
嗯!
媽媽我答應你,我會和媽媽一樣,做一個勤勞的人!
(一)
我敢打賭,大多數人第一次聽到「纜車」這個詞的時候,都會和我一樣,以為它的寫法是「懶車」。
即便是現在,我都認為寫作「懶車」會更為合適。
必須在既定的軌道上靠著車頂的纜繩牽引前行,行進的速度極慢,總是晃晃悠悠地慢速上升或下降,懶散得簡直不能稱為交通工具。
不過世人好像並未想過要將其作為一種趕時間的交通工具,他們甚至希望纜車能行駛得更「懶」一點,這樣,觀賞車窗外的風景就能更隨心所欲了。
但是現在,我的心思顯然不在兩旁的風景上。
美雪坐在我的旁邊,鐵青著臉,眼神中流露出不耐煩與厭惡,像是撞見一隻渾身髒兮兮的野狗。
「你到底有完沒完?要是約我出來還是為了那件事的話,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的確,是我把美雪給約出來的。我試圖最後一次挽回她的心。
「別這樣,美雪,我們之前不是相處得一直很愉快嗎?」
雙手不自然地交疊在一起,那是我緊張不安時的習慣性動作。
美雪的鼻腔中發出「哼」的一聲,眼中的厭惡似乎加深了。
「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美雪把臉別過去,看來光是看著我這張臉她都覺得討厭,「我們已經分手了!分手了你知道嗎?不要再來糾纏我了,你明知道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注意到我眼神中還留有不死心,美雪乾脆一股腦全說了出來:「你難道就不明白嗎?沒有哪個女人願意陪你一起奮鬥一起過苦日子的!陳冉,你是從孤兒院出來的,你養父養母也只是普通工人,就憑你現在的這點工資,你拿什麼買房子?你拿什麼給我幸福?」
到底還是因為這個呀。
我把臉轉向前方,閉上眼睛,思緒暫且被封閉到十八年前。
沒錯,我是從孤兒院出來的。五歲那年父親因病去世,世上便只有母親一人照顧我。一年後,市裡修建了第一輛纜車,就在龍舌山。我第一次聽到「纜車」這個詞,天真地以為它的寫法是「懶車」,母親糾正了我很多次,但我仍將它定義為「非常懶的車」。
而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日,難得母親休息,她咬咬牙,買了兩張價格高昂的纜車車票,和我一起坐了上去,指著車頂的纜繩告訴我,它的名字就是「纜車」。
第一次坐纜車的興奮之情我完全想不起來了,反倒是下了車之後的情形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上山時是我和母親兩個人。
下山時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我被母親遺棄了。
現在想來,她會買那麼貴的車票,也是為了和我度過最後的時光時,不會因為貧困而顯得那麼悲慘吧。
我並不怪她。因為我之後在孤兒院的生活,真的比和她在一起時要好太多。
「我的出身並非是我能決定的。你以為我想這樣嗎?」
雙手不安地摩挲著已經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我小心翼翼地說道。
「是,沒人想過苦日子,大家都巴不得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可是事實就是事實,沒法改變。」美雪把我的臉別過來對著她,「放棄我吧,我和你真的沒有未來。你應該去找朱依,她才是最合適你的人。」
朱依?
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我的大腦。
話說回來,我已經有一個多月都沒有見過她了。
這一個多月沒了她的死纏濫打,還真有點不適應。
說到朋友的話,朱依應該算是我在這世上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吧。
被送到礄口福利院之後,我就認識了她。
同別的孤兒不一樣,朱依沒有那種自知低人一等的自卑感,而是活得積極向上,就像是小太陽一樣,與陰霾毫不沾邊。
但孤兒院的小孩都不太願意和她在一起玩,並非是因為她的陽光會越發反襯出自己的陰沉,而是因為朱依的長相確實讓人不願親近。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呀!這人怎麼長得這麼像蛤蟆精!」
單眼皮,眼周浮腫,塌鼻梁,嘴唇又厚又寬,皮膚也是蠟黃蠟黃的,就像黃疸病患者。她長得也胖,但準確來講應該是浮腫,個子偏高,遠遠望去就像一頭熊。只要蹲下來,就和小人書裡的蛤蟆精一模一樣。
但長相和出身都不能讓朱依自卑消極,她始終帶著一臉笑容,把院長和義工讓做的每件事都做到完美,別的小孩不願意做的活兒她都願意做。
讓這樣一個女孩來照顧剛進福利院的小朋友再合適不過了,於是,院長把我交給朱依,讓她來幫助我儘快適應福利院的生活。
與她建立友誼是件順理成章的事。沒過一周,我對於她那嚇人的長相已經免疫,而對於她對我做的那些友好的事心懷感激,並深深地佩服她的陽光性格。最重要的是,她的勤勞品質讓我想起遺棄我的母親,出於對母親的思念,我十分渴望成為她的朋友。
而我作為福利院裡第一個願意和朱依建立友誼的人,朱依也是十分感激。她每次吃飯都會幫我把飯菜盛好,髒衣服也會幫我洗,甚至夜裡睡覺的時候,她都會拿著自己的枕頭被子來我的床上,和我擠在一起。
但是,隨著在一起的日子的增加,我開始對朱依產生厭惡之情,尤其是她的那張面孔,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將她的缺點表露無遺。唯一讓我堅持和她保持友誼的理由,便是她那勤勞的品質。除了我和朱依,福利院的小朋友都很懶惰,讓我喜歡不起來。
一年之後,我獲得了一個被領養的機會。
對方是工程師夫婦,據說結婚八年都沒有孩子,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有結果,所以最終決定來福利院收養一個小孩。
因為他們想要收養一個長得漂亮的男孩,院長便第一時間想到了我。給對方看了我的照片後,約定好三天之後來福利院辦理手續帶我走。
可三天後,那對夫婦離開時,被帶走的小孩並不是我。
我突然得了天花,臉上長滿了水痘。
雖然院長一再保證只要處理得當,病癒之後我的臉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但是那對工程師夫婦還是一臉嫌惡地搖搖頭,說我的臉實在是太可怕了。
得知自己錯過了這個被領養的機會後,我躺在隔離間的小床上抽泣。
朱依帶著餅乾和糖果來看望我。這時候也就只有她才不怕傳染,敢進來看我。
「別難過,至少,你留在這裡,我還可以繼續照顧你。」
朱依用手撐著下巴,露出難看的微笑。
我點點頭,擠出一個微笑回應她。
現在想來,她當時應該很高興吧。我沒有離開,繼續留在福利院裡,繼續當她唯一的朋友。
不過當時的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我的大腦全被那對夫婦說的話給佔據了,他們與院長說的話,我一字不漏地全都聽到了。
「你們再等一段時間吧,要不了多久,陳冉的病就會好了,到時候他的臉就和以前一樣,一樣的漂亮。」院長在做最後的挽留。
「不,」夫婦倆態度堅決地搖搖頭,「我們懶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