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盒重生
2024-11-14 03:53:11
一
秋分剛過,天氣就一天比一天冷,刺骨的寒風在大街小巷穿梭遊蕩,籠罩在半空中的霧氣像腐朽於地下的亡魂一般經久不散。
五點才剛過幾分鐘,天空就黑的像鍋底,老街漸漸步入又一個寒冷的黑夜。
我披著許久未脫下洗過的灰色風衣,佝著身子往附近的一家便利店走,我的目的是用手頭上僅有的二十元買幾包方便麵和幾瓶礦泉水。天氣蕭條,我的生意也蕭條起來。幾個月以來,我都沒接到一單活,再這樣下去,恐怕方便麵我也沒得吃。
便利店老闆是個熟面孔,卻斤斤計較得要死。跟他砍了半天,他都不肯抹去零頭。沒辦法,我拎著泡麵和水有些沮喪地走出店外。
剛出門天就下起了雨,真該死,早知道就不跟那個吝嗇的老闆討價還價了。我一頭扎進雨簾,一路小跑,所幸離住的那棟大樓不遠,要不然淋了這剛入秋的雨,一旦感冒我只能認栽了。
老街的生活平靜如臭水溝裡的水,就是丟下石頭也只能激起一灘臭水。市井之民,每天只會為金錢小利疲於奔命,其他事一概不問。
我雖然也為生活奔波勞累,但我的工作卻處處充滿挑戰。
我在大樓租了一間小屋子,憑藉當警察留下來的偵探調查能力開了一間私家偵探所,過著瀟灑自由的生活。
半生的警察生涯給我帶來的是滿身的創傷和悔恨。我並沒有犯任何過錯,我的職位也將再次升遷,可我毅然不顧勸阻辭去了職務。
當我年少時,我的性格剛正不阿,骨子裡天生就有一種對於追求真相的衝動,我的世界裡只有是非黑白,絕對不允許有半點灰色。或許是我和他們不一樣,做事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的上級看重我,重用我,給了我很多表現的機會。我和我的搭檔配合的完美,辦過無數漂亮的案子。
我曾破過很多棘手的懸案,抓住許多罪惡滔天的重犯,我得過許多榮譽勳章,從一名普通片警升到警局隊長,我想我的警察道路是輝煌光彩的。
然而,人生風雲變幻,我永遠猜不出接下來的天是晴是雨,或者亦晴亦雨。我以為這個世界不是對就是錯,或許這才是最錯誤的想法。
許多事都不是表面上的那副樣子。
這是我最後一宗案件嫌疑人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將它寫在紙上,然後將紙貼在我的床頭。
那件案子結束後,我把自己鎖在房裡好幾天,終於在一天早晨,我出來了,我做出了決定。
我不想在為做出選擇而苦惱,我也不想再為過去的事而悔恨,自由的生活也許更加適合我。
每每想起這段往事,我都心頭一酸,人生啊,就是一段後悔的歷程,無論怎麼選擇,到頭來都覺得是錯的,而且錯的一塌糊塗,錯的悔恨終身。
走了沒幾步,兜裡的手機就響了。我鬱悶地接起電話,該死,又是催命的房東。
「你小子信不信我明天把你轟出去?」房東毫不客氣地說道。
「別別,」我央求著,「再寬容一天,就一天!」
房東哼了一聲掛了電話,每次通話都是這樣,他鐵定在某個麻將室裡搓著麻將,輸了就找我洩氣,他從不來大樓收租的。
其實,說偵探所是圖個名頭,實質就是婚外情調查。現代社會節奏越來越快,人們心理壓力驟增,加上娛樂設備五花八門,結了婚的男男女女總會受不住誘惑想釋放壓力,於是就有了我們這一產業,朝陽產業。
前幾個月,我生意還不錯,接了好幾單活,每單都完成的不錯,僱主很滿意,佣金夠我白吃白喝好幾個月的。當然重要的是我的名頭也傳出去了,有許多穩定的僱主。
我這個人是個典型的月光族,賺一個月錢,要花兩個月的,這種自由安逸的生活真是爽透了。
可是這段時間,我突然發現這棟樓裡出現了許多同行,他們出的佣金更低,調查範圍更廣,所謂物美價廉。我的名頭也只能維持幾個僱主,可就像看病,他們不能總來吧!
我的生意日益慘澹,看著僱主敲響他們房間的門,我心裡既無心疼又無奈,朝陽產業嘛。
沒有辦法,我只能轉換思路,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既然現在是買方市場,供過於求,我就接接別的活,調查個小偷小摸,替人找個東西,或者看看門什麼的,這樣的消息報紙上屢見不鮮。憑我的能力,這點小事難不住我。
果然,這個做法還是有奇效的。我很快接到了不少活,如替失主找回丟失的東西,暗中調查小賣部的銷售機密,找寵物,替迷信人家調查家裡的「鬼」等等,雖說佣金不高,但至少能維持生計。
我時常回想起一年前的那件大買賣,一次掙了十萬,我就是兩月不幹活都活得有滋有味了。
那是協助一位退休老警察調查一宗他年輕時一直未破的懸案。要是以前,我肯定也是一腔熱情,追求最終的真相,可我看透了許多,我改行當偵探也是想活的好一點,而並不是為了什麼夢想和目標。
那個老警察很慷慨地一次給了我他所有的積蓄,讓我興奮激動的同時也讓我有些慚愧。
不過,物質之欲的無法滿足都只是暫時的。每次看到床邊的那句話,我心裡就堵的慌,像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卡在心窩裡。腦袋裡也會嗡嗡作響,許多破碎的畫面在腦海裡橫衝直撞,那些東西我永遠逃避不了。
這個世界永遠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奇特的怪事總會發生。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你會選擇相信嗎?
為此,我開設了新的調查項目,那就是異聞。以前我是絕對不信的,但看到一個個僱主講述出他們所經歷的匪夷所思的怪事之後,我深信不疑。
我拎著這幾天的食物匆匆逃進大樓,身上雖沒有全淋溼,卻在前胸和後背都有不少溼的,冷的鑽心。我抖了抖身子,跺了跺腳,上了樓梯。這麼破舊的大樓是不會有電梯的,即使住在第四層,也只能靠自己的雙腳。
樓道漆黑一片,剛換的壁燈又不知被誰弄壞了。我憑著記憶一步一步走在水泥階梯上,樓梯轉向處的一扇窗勉勉強強透進一點外面的燈光。樓道裡不知是老鼠還是其他生物,總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我在二樓的房間是一間靠近大樓外側的狹窄小屋,窗戶正對著街道,門正向樓道。樓道裡有幾盞還工作的聲控燈,沒人知道這老式的已經被蛛網灰塵吞噬的白熾燈是什麼時候按上去的。
走到第二層最邊上的那個房間,看到門梁上懸掛著用毛筆字寫的江墨私家偵所,推開門,我終於回到了我的小窩。
屋內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幾把椅子,一臺老式黑白電視,一張靠窗的桌子之外就沒有別的家具。除了我自己購買的電話機和衣架,鏡子,其他東西都是這裡的原配,都是那種發黑的老木頭,門也是,輕輕一碰總能發出點咿咿呀呀的聲音。天花板是兩塊完整的三合板拼湊成,水泥平頂之間的空隙就成了老鼠和爬蟲的棲息地。在這麼一間老房子裡住著,一般人恐怕渾身都不自在,不過對我來說,倒是安逸舒適的環境才會阻礙的我思維,這裡的陰暗封閉正符合我的調查風格。
作為一名私家偵探,歸根到底也屬於服務一類,我必須把自己推銷出去,於是我最關心的是我的鏡子和衣櫃、衣架。鏡子掛在門邊,是橢圓形的,之所以買橢圓形的是根據愛倫坡的一篇小說,據說在橢圓形鏡子裡能看到死去的人。衣櫃裡掛著我最愛的幾件衣服,黑色和灰色風衣,以及兩件掉色的黑色西服,以及一件休閒套衣。這些衣服都是以前應付不同場合需要穿的。
我把泡麵和水放到一旁,徑直走到桌前。桌上有一張我最愛的相片,有一個蘋果核,有一堆剪碎的報紙,還有一個黑色封皮的小本子,這是用來記錄一些重要信息的。左邊有一個破舊的電話機,右邊則放著泡麵用的碗,該死,這才發現中午的麵湯還沒有倒掉。
我先把放在桌子下的電水壺插上電,然後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垃圾,端著碗走到窗前。這裡的環境沒人在意,我可以隨便把垃圾倒下。
我伸出頭,看見一個穿著高雅的女人,她抱著一個男孩,也朝我的窗戶看著。
她看見了我,對我報以善意的微笑。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一看就知道她是個有錢的貴婦,還抱著一個男孩,一猜便知她的家庭婚姻出了問題。最近我又惡補了兒童心理方面的知識,保管用得上。
我搓著手,興奮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