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絞刑架之丟失的四月

2024-11-15 17:34:11

    1.四月四日.....
    清明節。
    北方的春天來得遲,春風似剪刀,冰涼,尖利。
    還不到傍晚,墓園的人們便漸漸散去,只留下飄揚的紙灰,以及在墓碑前顫抖著的鮮花。
    太陽快墜入地平線時,墓園的管理員反鎖好大門,哼著莫名的小調,將墓前的供品分門別類搜羅進不同的紙箱裡,這些水果點心,轉手就能賣幾個零花錢。
    管理員慢悠悠地行入墓園深處,突然愣住了。
    他隱約看見,不遠處微微泛綠的雜草叢裡,隱約躺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或許是痛失親人的斷魂人,又或許是落寞的流浪漢,也或許,是一具屍體。
    管理員試探著走近了幾步,一邊微微探著身子想看個究竟,一邊警覺地掏出手機,按下110。
    「您好,110報警中心……」
    管理員握著電話,驚恐地張著嘴巴,顫顫地說:「融、融化了……」
    沒錯,此時此刻,那斷魂人、或流浪漢、或屍體,正像烈日下的雪糕一樣,迅速融化,褐色的液體緩緩地滲入泥土,頃刻間,只剩下一撮頭髮和幾顆牙齒零零散散地夾雜在草葉中間,溼漉漉的,黏糊糊的,軟塌塌的。
    管理員尖叫一聲,奪路狂奔。
    天突然黑了,像是一張巨口瞬間吞掉了殘陽。
    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2.六月三日................
    人們時常混淆神經病和精神病的概念,就算醫院大廳設有專門的掛診諮詢臺,也仍有精神病患者隔三差五就掛到神經科來。關於四月的事,就是由一個掛錯門診的精神病患者引起的。
    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倘若不是處於發病狀態,一定會有不少小護士被他的陽光帥氣所傾倒。當時,他十分亢奮,眼睛裡燃燒著熊熊的熱情,就像壓抑許久的藝術家突然找到了靈感,就像苦旅多年的探寶者終於發現了大寶藏。
    他手舞足蹈地大叫著,「四月!四月!四月!!」
    主任醫師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於是我急忙將小夥子和他的母親拉到門外,一邊解釋著神經科不治精神病,一邊帶著他們到樓下重新掛號。
    在此途中,他一直喋喋不休地重複著「四月」兩個字,而他的母親,則一邊慌忙地向我表示歉意,一邊不厭其煩地解釋著:「他就是電影看得太多太投入了,中毒了。」
    我無法揣測一個精神病人的思維,到底是什麼電影能令如此美好的少年瘋狂地叫嚷「四月」?
    在那少年被精神科的同事帶走時,他突然安靜下來,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瞪著我眼睛,然後瘋了一樣衝過來,附在我耳邊低聲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今年四月你做過什麼?」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對於我這個神經科實習醫生來說,四月應該和三月、二月沒什麼不同,無非是白天看著主任醫師的臉色熬日子,傍晚和女友小詩約會,晚餐後則窩在家裡無所事事地翻翻專業書或者上上網。
    四月?
    我微微皺起眉頭,四月一日是愚人節,但自從張國榮去世後,我便停止了所有愚人活動,轉而去參加「哥哥」的紀念會。今年的紀念會是在皇冠酒店辦的……哦,不對,那是去年,今年是在……今年是在哪辦的來著?
    四月?
    今年的四月四日是清明節,按照慣例,我會去城郊的墓園看望已故的父母。我記得三月時,我曾答應小詩帶她去祭拜我的父母……哎?去了嗎?沒去嗎?是和小詩一起去的嗎?
    回到辦公室時,我隨口問主任醫師:「四月份您都做什麼了?」
    主任醫師漫不經心地回答:「還能做什麼?上班,看診,下班,睡覺。」
    是啊,除了那些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或發生了什麼特殊事件的日子,大多數人對於那些嗖嗖溜走的、平凡無奇的歲月並沒有什麼記憶,茫然地度過每一天,然後又茫然忘記每一天,生命就在這樣的茫然中,消耗殆盡。
    但對我而言,四月一日和四月四日絕對有所不同。
    我記得去年四月,我面臨畢業,正焦急地四處尋找實習單位。雖然前途未有著落,但我仍沒有錯過那年張國榮的紀念會,我和小詩就是在紀念會上認識的,她說我唱《倩女幽魂》時,特別有明星範兒。
    記得去年四月四日為父母掃墓時,我特意買了他們最愛的綠菊。那天花店裡新來了一個女孩,長得特別聖潔,我至今都記得她那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眼神。
    連去年四月的事,我都記得這麼清楚,沒道理忘記今年四月發生過什麼啊!我怎麼可能對兩個月之前的事毫無印象?
    可無論我怎麼回憶,整個四月總是那麼模稜兩可,好像發生了什麼,又好像沒發生什麼。
    我叫何田,是一個丟失了四月的神經科實習醫生。
    也許,我這個神經科實習醫生,有必要去看看精神科醫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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