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騰殺
2024-11-15 02:5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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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怪事往往是另一件怪事的楔子。
我在屋子裡發現那隻長著金色斑點的大蜘蛛之後的第二天,警察便從樓上那戶人家抬出了四具屍體:
夫妻二人。加上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和一個八十歲的婆婆,一家四口。
警察很快就找到我取證,原因是隔壁鄰居報告說清楚地聽見我在發現屍體的前一天夜裡半夜兩點,發出了一聲悽厲無比的慘叫,這聲慘叫害得他們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能重新入睡。
我想如果他們在聽到叫聲之後立刻敲開我家的大門關切地問個究竟,也許二十分鐘之後就可以與周公再續前緣了,可惜的是,他們並沒有這麼做,所以他們也就不知道。我那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不過是因為一隻蜘蛛。
說來好笑,我有非常嚴重的蜘蛛恐懼症,任何一種蜘蛛,哪怕它的形體微小到人們只需要伸出半個小指頭就可以讓它粉身碎骨,哪怕只是和蜘蛛形似,比如圓圓的肚腹,伸展著數隻毛茸茸的長腿,不論真假,甚至包括螃蟹在內,都足以讓我渾身長滿雞皮疙瘩,奪路而逃,形象全無。
這種神經質的反應源自一次被蜘蛛襲擊的經歷,當時我還在讀高中,被父母送到位於郊區的一所寄宿學校,寢室在一樓,窗外便是學校的綠化地,因此最易招惹各種蚊蟲鼠蟻,必須每日打掃清潔,那一天,正當我值日,室友們都去了教室自習,我拿著掃帚仔細清理床鋪下面的地板,沒想到的是。居然掃出了一隻拳頭大小的土灰色蜘蛛來!
那應該說是我生平所見過的最大的蜘蛛,我戰戰兢兢地揮舞著掃帚。拍打著這隻蜘蛛的脊背,試圖將這怪物趕出屋子去,但那傢伙脾氣顯然十分暴躁。它被我的舉動激怒了,不但不退,反而翻身爬到了掃帚上,速度極快地朝我的手臂躥來,我嚇得扔掉了掃帚,沒想到那隻蜘蛛竟一下子跳躍到了我的右腿腳踝上,狠狠地吱了一口,我感到如同被一根長針扎了一下,劇痛無比,後來那隻蜘蛛在我的哭叫聲中緩緩地爬出了窗戶。
學校醫務室的校醫心不在焉地清理了傷口。塗了些藥就把我打發走了。當天夜裡我的整個右腿就腫脹了起來。長滿了紅疹,奇癢無比,被室友和老師送到醫院的時候,我已經因高燒陷入了深度昏迷。醫生說咬傷我的大概是一隻體型巨大的中華狼蛛。毒性非常剽悍,幸好送來得不算太晚。否則就算打了抗毒血清也救不回來。
這一場劫難對我的人生產生了兩個重要影響,除了上述的蜘蛛恐懼症之外,此事還直接促使我選擇醫學作為大學的主修專業,因為我不想再被庸醫糊弄。
出事的那天,我為某雜誌趕稿直到深夜,這是我醞釀驚悚題材的最佳時間段,當那隻古怪的蜘蛛爬上我的書桌時,我還在為自己絞盡腦汁終於琢磨出來的恐怖場景興奮不已,美滋滋地幻想著讀者如何被這一幕嚇得魂不附體,結果是這種變態心理馬上就遭到了現世報,此生我最恐懼的生物赫然出現在眼前,雖然它的個頭並不特別大,大約還不到以前襲擊我的那隻巨蛛的四分之一,但是它黑背上遍布著一個個金色的小圓斑,那金色非常純正,和黃金的光澤幾乎一模一樣,詭異的金色斑點讓這隻蜘蛛顯得十分華麗。頗有王者之風,在生物界裡有這樣一條規律,越是美豔越是劇毒——所以我斷定這隻蜘蛛體內藏著要比當年那隻狼蛛還要致命的毒素。此時,我腦子裡那些虛構出來的恐懼仿佛見了正主子般一下子全部溜得無影無蹤。我狂奔進衛生間,在裡面至少將自己反鎖了一個小時,等我出來的時候。那隻蜘蛛早已經不知去向。
再之後,我花了四個小時,瘋狂地用殺蟲劑反覆噴灑了屋子的各個角落,因此當警察敲開門質問我半夜尖叫的原因時。首先迎接他們的便是一股強烈刺鼻的味道,再加上因害怕而發白髮青的臉色、長期熬夜熬製出來的黑眼圈、長過腰間卻還沒來得及梳理的亂發……
簡直就是一理想的變態殺人狂形象。
最糟糕的是,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緊接著就又犯了一個大錯,警察把我帶上樓,故意讓我看那四具屍體,不,事實上是五具,因為還有一隻鮮血淋漓的貓屍。
四個人都被人割斷了頸動脈。牆上、地上到處都是賾射狀的血跡,慘不忍睹。但是奇怪的是,客廳裡的其他物品都擺放得十分整齊,沒有掙扎搏鬥過的痕跡,如果有過,我應該會知道,因為這棟電梯公寓的隔音效果並不好,他們住在我樓上,平時拖個椅子桌子什麼的,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是在夜深人靜之時。最古怪的是,四具屍體在客廳裡整齊地被擺放成一排。按理,警察不會這麼做,他們應該會保持現場的原狀才對啊!
由於我畢業於醫學院,又曾在醫院做過一年實習醫生。且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最血腥的急診科,所以對於死亡現象早就有了免疫力,見到這樣場景雖然震驚。但並不會像別人一樣大呼小叫,這種與眾不同的鎮靜無疑更加深了他們的懷疑。
「四個死人竟然還抵不上一隻蜘蛛讓你害怕?!」問話的察冷笑著:「跟我們走一趟吧。」
在警察局的審訊室裡,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解釋我為什麼害怕蜘蛛。以及我的醫生生涯,我為什麼棄醫從文……等等等等,好不容易讓對方有了些了解,卻又馬上產生了新的麻煩,法醫師送來報告,割斷四人頸動脈的兇器被認定為手術刀片。
兇手手法熟練,頸動脈找得又快又準,很有可能是一個專業人士。
得,我的醫學背景立刻把我送到了第一嫌疑人的位置。
兇手很狡猾。現場被仔細清理過,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和痕跡,說明此人深得反憤查之道——從我家裡搜查出來的《刑事偵查學》、《法醫學》、《現場勘察學》、《犯罪心理學》等大量書籍證明我完全符合這個特徵。
他們甚至還饒有興趣地讀了一些我發表過的推理小說。
「雖然,描寫警察的這部分有一點兒胡編亂造,但是從這些小說的詭異布局可以看出。你是完全具備高智商犯罪能力的,加上又有這麼多專業知識,作案不留痕跡。對你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唉!如果這僅僅是讀者的恭維該有多好。
我叫起來:「既然我設計了那麼多種謀殺計策。隨便選哪一個也比這種讓人家一下子就會懷疑到我頭上的笨方法好吧?!」
「天知道,也許你就是想跟咱們玩虛虛實實的伎倆,打心理戰呢?」一個警察反唇相譏道:「有些自作聰明的人就會這麼做。」
我氣得咬牙切齒,暗暗記住對方的名字——龍池,以後我一定要把這傢伙在小說裡寫成一個大混蛋大蠢貨,方能洩我心頭之恨。
「可是我有什麼動機要殺這一家人呢?」然而此刻,我只能強壓著怒氣為自己分辯,這是現在最理智的做法:「我連他們姓什麼都不知道,只蹺得他們在街口開了一家牛蛙火鍋店,偶爾見到了會點頭打個招呼,我跟他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殺他們?還有,我只有一個人,他們有四個人,兩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大男人。就那女的壯得都趕上兩個我了,我有什麼能力拿刀子割他們的脖子?他們會把脖子伸過來乖乖讓我割嗎?」
「黑暗類型的故事寫多了,人的內心也會變得黑暗,前段時間不就發生了美軍心理醫生血洗陸軍基地的事件嗎?可見這種情況下殺人不一定需要特定的動機,至於你所說的疑點。我們也很好奇,」龍池眯縫著眼:「不過好奇的是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
催眠是一種可能,我的書架上正放著三本與催眠相關的書籍,這是我寫作時的參考書——不過幸好集體催眠這種高難度的技術不是通過讀讀書就可以學會的,所以不必擔心它們會成為呈堂證供,剩下的另一種可能性就是麻醉藥物。但人體對任何藥物都有一個吸收和反應過程,設想場景:兇手進入屋內,在最初藥物還沒有完全起作用的時候,也應該會造成某種程度的恐慌才對,可是屋子裡如此整潔。完全沒有人在本能反抗時所導致的混亂跡象。我是一個對聲音很敏感的人。風吹動樹葉的聲響都會影響我的思考,這種事我怎麼可能沒聽見?
警察問過我,1點到2點之間在做什麼,那麼這就應該是法醫鑑定的披告時間了?唔,我繼續分析著,受害人住在十五層,電梯公寓臨著大街。對面又有不夜城,燈火輝煌的,兇手不會採用這種方法才對,即便是從外面進入的,外牆也應該留下痕跡才對。警察不會沒有發現。如果是通過撬門進入。就應該在受害人都沉睡之後進行,從屍體的穿著整齊狀況來看,他們都還沒來得及換上睡衣褲,那麼兇手撬門應該很快被發現。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尖叫,報警。可是沒有,這就說明,兇手很有可能是得到受害人的允許後進入屋子的,半夜1點,什麼樣的人能獲得這種允許?不可能是陌生人,警察會懷疑鄰居倒是情有可原。
我回憶著當時屋子裡的情景,牆上和窗簾上有噴濺的血跡,有兩處的高度都超過兩米,如果身體的姿態是躺著的,噴濺高度應該達不到才對,也就是說,至少有兩個人是站著被割喉的!
從理論上講,麻醉藥進入人體之後,首先會分布到腦、肺、肝、腎等高灌流器官,然後以較慢速度分布到肌、腸、皮膚等血液灌流較差的部位,吸入性的更應該如此,大腦中樞應該首先就被麻醉。那麼四個人應該同時立即失去意識暈倒在地,怎麼還能站立著讓人割喉呢?
除非兇手當時支撐著受害人,如果是這樣,兇手至少是兩人,而且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受害人的衣物上應該要留下兇手的衣物纖維才對。
我立刻將這一點指了出來。
「我相信要做到這一點,那應該是更強壯更高大的人,受害人身上的衣物纖維的分布高度應該也可以說明兇手的身高,我相信你們很快就能證明,我不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