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詛咒
2024-11-12 10:37:10
三年就像是一個時間詛咒,以它獨特的方式提醒我們這一年將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第一年】
娟子是我同學,也是鄰居,跟我更是同宗。
我回來的的第一年過了春節,老媽給我報了名,我在學校裡認識了她。
那時她家和我們家一樣,住的還是窯洞。她家的窯洞四四方方,院中有幾棵柿子樹,角落有口水井。我們兩家中間隔了大概有不到二十米寬的一塊空地,每到春夏之際,那兒變成了我們的樂園。捉螞蚱,抓螳螂,躲貓貓,經常挖蚯蚓時會挖到蛇洞,好在基本上都是菜花蛇,並沒有什麼威脅。
那時候娟子經常趴在窗戶上看著我們在外面玩耍,而她出不來。那時她家在蓋新房子,她父母都去了新房那裡,就把院子的門鎖上了。我經常會坐在窯洞的草叢邊上跟她說話,說一些在寺廟裡有趣的事情給她聽,而她也會講一些外面的事情給我聽。
我們這個村子的祖先據說是嬴姓,當年秦滅,他帶著族人一路從鹹陽城逃亡至此,隱姓埋名。當時隨性的有懂五行之術的人,說此地開闊,但又隱隱有煞氣,怕是地下有東西。相士的話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我們的祖先也在此地紮根,到我們這一代,我們這一個姓氏始終沒有壯大,只有寥寥數百人。
其實後來想想那相士的話未必有錯,就算是地下沒有東西,可如今村頭與我們面對面的是一片墳地,怎麼說都不好。整個村子我和娟子家是處於村頭的位置,而她家的新房子離我們兩家的窯洞並不是很遠。
那一天是他家開始打樁基的日子,我偷偷溜出去湊熱鬧。以前打樁不像現在這樣都是機器設備之類,而是以人力用繩子綁著算盤珠形狀的大石塊抬起來,再落下,一聲高過一聲的號子聲,喊的是什麼,我已不記得了。那時候覺得很好玩,便蹦蹦跳跳的跟在一幫赤著膀子的大老爺們後面喊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調子。
快到正午的時候,大家都在陰涼的樹下休息,老媽拿了東西過來說要帶我去舅舅家,我死死的站在那兒沒動,因為我看到一個人走了過來。那個人穿了一件灰白色的衣服,頭髮全部束了起來,插著一根不知道什麼材質的木簪。
我躲在老媽身後探出頭去怔怔的看著他,他也看了過來,慈眉善目,笑著向我招了招手。我沒有過去,印象中我應該是見過他的,應該是我四歲的時候,那一年他曾去過寺裡,和師父密談了一夜,臨行前還送過我一樣東西,只是那時年紀太小,已記不清是什麼。
他見我怯怯的,笑了笑。然後直接向娟子的爺爺走去。娟子的爺爺那時已有五十多歲,頭髮卻已花白,背也有些駝了。此時他正和娟子的爸爸說著什麼,見突然來個人,便迎了上來。
那人始終沒有說話,一直端詳著娟子的爸爸,看了很久,才招了招手,壓低聲音說:「這地方不安生,你們還是換個地方起房子吧。」聲音不大,但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一時間靜悄悄的。
娟子的爺爺家曾是地主,他自然讀過不少書,更何況新中國成立不久之後破四舊,對於這些事更是嚴打。娟子的爺爺聽到這話,看了看那人,說:「老先生這是什麼話,我們起基之前請陰陽看過,這可是塊風水寶地,怎麼到了你這裡,就不乾淨了。」
到底是書香門第,說話不急不躁,卻又句句在理。
那人抿嘴一笑,說:「只怕老人家是被陰陽騙了,這地方確實不乾淨,我今日是來看故人,恰巧路過,既然老人家不信,我也沒什麼可說的。望自珍重。」說完轉過頭看了看我,說:「記得把我送你的東西帶在身上,若是有什麼事,你應該記得在哪找我。」
我愣了愣神,再抬頭的時候,那人已在三十米之外了。
我後來細細想了想,那人是師父的好友,道名玄心。在翠華山自行修道已有些年頭,可我又明明記得,師父說過讓我不要跟他走的太近。其實有些事情就是說不清道不明,我也沒有再多想。
玄心走後,娟子家起房子的事仍舊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一個半月後,他家房子落成,選了個好日子,準備正午時分上大梁。依著舊習,大梁正中要放著一塊大紅紙,中間用紅線綁著一根漆著紅漆的竹筷,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看大人們那麼謹慎,便覺得好玩,就一直跟在後面。
農曆四月初五那天是上大梁的日子,我起了個大早。老媽去娟子家幫忙準備酒席,我就跟著哥哥後面跑去他家新房的地方看。中午十二點,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過,幾個壯漢抬著那根被漆成紅色的大木頭開始往上吊。苗疆蠱事:http://book.guidaye.com/kongbu/5/
那時還沒有機器,只能靠人站在屋頂用很粗的麻繩繫著大梁往上拉,下面有人拖著。我站在門口的位置,然而大梁在距離設定的位置不到十釐米的時候毫無徵兆的掉了下來。老家有這樣的說法,大梁掉落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尤其還摔斷了綁在上面的筷子。一屋子的人全嚇傻了,很快全退了出去。
哥哥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拉了出去,然而走到頭門樓子的時候,我聽到了小孩子的笑聲,很陰森的笑,悽悽涼涼的。我身上的汗毛騰地一下全豎了起來,我記得清楚,剛才在這裡的除了我和哥哥之外,在沒有其他的孩子。畢竟上梁這事兒還有是有點危險的,所以那些圍觀的孩子早被清了出去。我和哥哥因為是同宗就留在了那裡。
我拖著腳呆呆的向後轉去,那笑聲忽然停住了。等我向屋頂那邊望去的時候,屋簷下陰影的地方有一個紅色的影子閃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看不到了。我忽然覺得胸口好賭,面色一片慘白。哥哥見我有異樣,以為是剛才大梁掉下來嚇著我,忙把我抱回了家。
娟子家的房子最後還是蓋了起來,只是在請了陰陽燒了很多紙錢和其他東西之後從新選了日子上了大梁,屋子住進去人已是那年的冬天了。我始終沒有再去過她家,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什麼。
然而就在所有人淡忘了玄心的話時,娟子的爸爸瘋了。他總是逢人就說,他見鬼了。說是他每天晚上睡著之後,他的頭頂總站這一個人,一個穿著寬袍大袖的人,臉色慘白慘白的,眼神幽怨的看著他,甚至還跟他說話,說是自己壓得他好痛。村裡人的都認為娟子的爸爸是被娟子媽折磨的,並沒有多少在意,只將此事當作了茶餘飯後的笑話。
臘月十三的早晨,我被老媽從被窩裡拽了出來,我睜開眼迷迷糊糊就聽老媽說:「娟子他爸死了。」我一個激靈從暖暖的被窩裡直接站了起來,背上涼颼颼的一片。老媽看我跟丟了魂一樣,扯著我坐下,給我穿上厚厚的棉襖,一邊叮囑我在家乖乖待著,她要過去幫忙。
老媽走後,我在家裡待了一會也跑了過去,這是我第二次去娟子的新家,她家院門口已堵了很多人,娟子被她爺爺抱在懷裡,娟子媽衣衫不整的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喊著。一聲又一聲的嘆息,然而我又聽到了那個聲音,小孩子的笑聲,尖銳,又似乎帶著一絲嘲諷。
我躲在人群裡四處張望,可什麼都看不到。
娟子媽說,昨天夜裡她睡的迷迷糊糊,感覺娟子他爸下炕去了,然後聽見翻東西的聲音,她以為他半夜餓了在找吃的就沒在意,又睡著了。然而今天早上六點多的時候,那會天才麻麻亮,她被尿憋醒,就下炕去找便盆,就看到娟子爸躺在地上。她就去叫他,結果發現他手裡拿著農藥瓶子,身體已經涼透了。
誰也說不出到底是為了什麼,娟子的二叔那時在縣上的公安局,聽聞此事當天下午就回來了,看到娟子他爸的屍體,哭倒在一旁,所有人又陪著哭了一次。等情緒平靜了一些,他執意認為娟子爸不是自殺,要立案偵查。
娟子爺爺似乎想起了什麼,擺了擺手,有氣無力的說道:「好生讓他安息吧。」
娟子二叔看著他爸,倆個人僵持了好一陣,娟子二叔哀求道:「爸,我哥死的不明不白,你就這麼讓他入土,他能安心嗎?」
娟子爺爺的臉色更加白了,看著娟子媽說:「你嫂子孤兒寡母,你還想讓你哥不能安息麼?」
娟子二叔不說話了,似乎娟子爺爺的話裡有話,可他最後還是妥協了。
那時我並不知道他們兩人說的是什麼意思,長大一些才知道,娟子媽人生的漂亮,在我們那很有名。娟子爸經常不在家,那些走街串巷的貨郎常在他家落腳,至於其中有沒有什麼貓膩我就不知道了。
娟子爸是在七日後倉促下葬的,就葬在我們家前面不遠的那片墳地東北角。
本來事情應該在這裡完結了,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年開春,鎮上水利工程啟動,娟子媽那日在回來的路上摔車了。被送到醫院的路上,娟子媽跟瘋了一樣喊著:「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了。他說自己死的很慘,自己是被一個小孩子拉著手把農藥灌下去的。」
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認為她是勞累過度出現了幻覺。那件事情過後,娟子媽的臉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疤痕,從左眼眼角一直到右嘴角。每次看見她的時候,我都會害怕,那張臉瘦削,不經意間就像狐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