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兇的羔羊
2024-02-27 04:06:15 1
「我個人認為兇器仍然在這所房子裡。也許它就在我們的鼻子底下。」 房間裡既溫暖又整潔,瑪麗·麥樂尼已身懷六甲,她神色慵懶,粉頸低垂,正安詳從容地做著針線活,等丈夫下班回家。 四點五十分的時候,她聽到鑰匙在鎖孔裡轉動的聲音。她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向門口走去,在丈夫進門的時候給他一個最甜蜜的親吻。 這對她來說是一天中最愉快的時刻。她在家裡孤獨地悶了一整天,現在能有丈夫在身邊陪伴已經使她心滿意足。她喜歡看他坐在椅子裡的那種散漫舒適的姿態,也愛他任勞任怨的態度。「我認為像你這樣職位的警官,」她說,「警局還讓你整天步行奔波,真可恥。」 他沒有回答,於是她又重新低下頭,繼續做手中的針線活。 「親愛的,」她說。「你想吃點乾酪嗎?我沒有做晚飯,我原以為我們會出去吃的。」 「不用,」他說。 「如果你覺得出去吃飯太累,」她接著說,「現在做還不算遲。冰箱裡有很多現成的食物。」 她的眼睛徵詢似地停留在他的臉上,期待著他的回答,哪怕是一個微笑或是輕輕的頷首,但是他的臉上一點反應也沒有。 「不管怎樣,」她又接著說,「我還是先去給你拿些乾酪和餅乾來吧。」 「我不想吃,」他說。 「但是親愛的,你必須得吃飯呀!反正我是要做的。」她站起來,把手中的針線活放在檯燈旁。 「你坐下,」他說。「就一會兒,坐下來。」 她緩緩坐回到椅子裡去,大大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充滿了疑惑。 「我有些事要告訴你,」他說。 「發生了什麼事,親愛的?」 「恐怕這會令你感到震驚的,」他說,「但我還是覺得應該立刻告訴你。」 他很快就說完了,最多只用了四五分鐘。他說話的時候,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用一種近似驚恐的眼神注視著他,覺得他隨著說出的每一個字而變得離她越來越遠了。 「事情就是這樣,」他結束道。「我知道現在告訴你有點不合時宜,但是已經沒有其他辦法了。我當然會給你些錢,並且請人照顧你。我希望不要把事情鬧大,那會影響我的工作。」 「我要去做晚飯,」她儘量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這一次,他沒有阻止她。 她最先的反應是一點也不相信他說的話。也許,如果她還是像以前一樣做事,就像從沒有聽到過剛才聽到的那些話,她就會發現原來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她穿過房間的時候渾身輕飄飄的,雙腳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機械地走下通向地窖的臺階,開燈,開冰箱,把手伸進去毫無目的地拿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隻羊腿。 好吧,晚飯就吃羊腿吧。她拿著它走上樓梯。經過起居室的門口時,她看見他正背對著她站在窗前,她停住腳步。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他聽到她的腳步聲沒有轉過身來就說。「別為我做晚飯了,我現在要出去。」 聽到這話,瑪麗·麥樂尼徑直走到他身後,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那隻凍得硬梆梆的大羊腿,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狠狠地向他頭上砸去。猛烈的撞擊聲和他倒地時打翻小桌子的聲音把她從極度的震驚中拉回到現實中來。她慢慢地清醒過來,感到又冷又怕。她站在那兒對著屍體呆瞪著雙眼,雙手仍然緊緊握著那隻模樣可笑的羊腿。 她的頭腦突然變得異常清醒。作為警探的妻子,她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麼樣的刑罰。那沒什麼,這對她無所謂,事實上,也許還是一種解脫。但是孩子怎麼辦呢?法律會如何對待一個孕婦呢? 她拿著羊腿走進廚房,打開烤箱門,塞了進去。然後她洗淨雙手,照了照鏡子。她試著笑了笑。那樣子似乎有點奇怪。「你好,薩姆,」她大聲說道,「請給我一些土豆。」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很怪異。 她這樣演習了幾次,然後穿上大衣出去了。 那時候還不到六點鐘,食品店的燈仍然亮著。「你好,薩姆,」她聲音愉快地說道,同時對著櫃檯內的男人微笑著。 「哎呀,麥樂尼夫人,晚上好。你想要點什麼?」 「我想要些土豆,薩姆。嗯,還有一罐豌豆。」那男人轉身從架子上拿了一罐豌豆。「帕特瑞克說他今晚有點累了,不想出去吃飯,」她告訴他。「你知道,我們星期四的晚上通常都是出去吃晚飯的,所以我今天沒有準備蔬菜。」 「那麼你還要點肉嗎,麥樂尼夫人?」 「不,謝謝。我的冰櫃裡有一隻很好的羊腿。」 食品店老闆把她要的東西包好後交給她,她臉上又放出一個最最光彩照人的微笑說,「謝謝你,薩姆。晚安。」 在回家的路上,她告訴自己現在正在回家,正準備回到丈夫身邊,。因此,當她從後門走進廚房的時候,還自得其樂地哼著小調,臉上帶著微笑。當看見他躺在地板上的時候,她確實感到非常震驚。她對他的愛和無限的期待又重新湧上心頭,她在他身邊跪下,放聲痛哭。此時,她要這樣做是很容易的事,根本不需要做戲。 幾分鐘後,她站起身走到電話機旁。當對方一拿起電話,她立刻就向他哭喊道,「快來!快來!帕特瑞剋死了!」 警車很快就到了,當她打開前門,兩名警察走進來。她認識他們———這個管區裡的警察她幾乎全都認識———她撲進傑克·諾曼的懷裡,歇斯底裡地大哭起來。 她把整件事情的經過簡要地敘述了一遍,她怎樣出去到食品店,又怎樣回到家裡發現他躺在地板上。在她邊哭邊說的當兒,諾曼發現帕特瑞克的腦後有一小塊淤血。 醫生很快來了,然後又來了兩位偵探,其中一位她曾經聽人提起過。她又把事情的經過重新講述了一遍,這一次是從帕特瑞克進門的時候講起,她說她當時正在做針線活,他很累了,累得不想出去吃晚飯。她告訴他們她怎樣把肉放進烤箱裡———「它現在還在烤箱裡烤著」———以及她怎樣出去到食品店裡買蔬菜,回來後又是怎樣發現他躺在地板上的。 「哪一家食品店?」一名偵探問。 她告訴了他,他對另一名偵探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名偵探聽了之後就立即出去了。 15分鐘後,他拿著一張紙回來了,她在自己的啜泣聲中聽到了片言隻語———「……行為很正常……很高興……想給他做一頓好吃的晚飯……豌豆……乳酪……她不可能……」過了一會兒,醫生走了,接著又來了兩個男人把屍體放在擔架上抬走了。 傑克·諾曼輕聲告訴她,她的丈夫是被沉重的鈍器從背後擊在頭部致死的,他們幾乎可以斷定那是一件很大的金屬物件。兇手可能是帶兇器來的,但是也可能把它扔掉了或是藏在這屋裡的某個地方。 「這是老生常談了,」他說。「只要能找到兇器,就可以抓住兇手。」他問她是否知道這所房子裡有什麼東西可以被當作武器。一個板鉗,或是一隻沉重的金屬花瓶。 她說他們家裡沒有重金屬花瓶。 「那麼一個大板鉗呢?」 她說她不知道,不過車庫裡也許有這樣的東西。 他們搜查了整座房子。 諾曼警官走出廚房說,「瞧,麥樂尼太太。你的烤箱還開著,肉還在裡面烤著呢。」 「噢,天哪!」她驚喊道:「是呀!」當諾曼警官再次回來的時候,她用她那雙又大又黑的淚眼看著他。「傑克·諾曼,」她說。「什麼事?」「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你和你的同伴們?」「我們會盡力的,麥樂尼太太。」「嗯,」她說。「你們都是帕特瑞克的好朋友,幫我捉拿殺死他的兇手。你們現在一定都很餓了,我知道如果我不好好招待你們,帕特瑞克是一定不會原諒我的。烤箱裡的那隻羊腿已經烤熟了。如果你們把它吃光就是幫了我的大忙。吃過飯後,你們可以繼續工作。」 四位警官猶豫了好一會兒,但是他們確實餓極了,最後他們終於被說服了,就到廚房吃那隻烤羊腿去了。麥樂尼太太仍然坐在椅子上,通過敞開的房門傾聽他們的談話。她能夠聽到他們的說話聲。 「那個傢伙用來襲擊帕特瑞克的一定是根很大的棍子,」一個人說。 「那應該很容易找到。不管是誰,都不會用完之後還把那麼大的一根棍子帶在身上。」 一個人打了個飽嗝。 「我個人認為兇器仍然在這所房子裡。也許它就在我們的鼻子底下。」 另一個房間裡,瑪麗·麥樂尼太太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