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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臉,碑要字

2024-09-12 18:25:10

    這天後半夜,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驚醒了楊樹屯的村民。村長楊守義一骨碌坐起,愣愣地瞪著窗戶出神。幾秒鐘之後,又忙不迭跳下床,打開門一看,只見村子西面火光沖天,映亮了夜空。
    糟糕,康樂的加工廠著火了。楊守義邊跑邊扯開嗓子大喊:「起火了!快起來救火——」
    一路喊過去,四鄰八舍的院門紛紛打開,男女老少都提上水桶端上臉盆,爭先恐後趕往加工廠。到了地兒,不等撲救,瓢潑大雨便兜頭澆下。
    這下好,老天開眼了,天災自有天救。楊守義那顆懸在嗓子眼裡的心剛落進肚子,卻又皺緊了眉頭:不對啊,怎麼沒看見康樂呢?在楊樹屯,誰都可以出事,唯獨康樂不能有任何閃失。想到這兒,楊守義趕忙吩咐找人。可找到天亮,幾乎翻遍了整個火場整座村子,也沒發現康樂的人影。
    「村長,我繞著村子跑了一圈,連田間地頭都搜過了,沒有。」狗子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匯報。楊守義一揮手,陰著臉說:「多帶幾個人,繼續找!」
    「村長,你看廠子都燒塌架了,康樂這小子會不會尥蹶子,溜了?」
    楊守義一聽,不由心頭「咯噔」一下。康樂和趙方開一家工廠,由於資金緊張,二人向村民賒了二十萬的帳。人心隔肚皮,跑沒跑還真不好說。悶頭琢磨一番,楊守義發了狠:「都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別找了。」話音未落,一個渾身泥水的男子擠進了人群,是趙方。趙方一開口,便驚得鄉親們嘴巴大張:「康大哥他,他沒了。」
    「沒了?我不信。」狗子一把扯住趙方的脖領子:「你說,是你把他藏起來了,還是他自己躲起來了?說啊!」鎖柱也奔到跟前,大拳頭握得嘎巴直響:「我也不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除非你讓我親眼看到他!」
    趙方沒說話,扭頭就走。楊守義帶著大夥,吵吵嚷嚷地跟著他。半小時後,趙方走進了鎮醫院,在太平間裡,鄉親們見到了被燒得慘不忍睹的康樂。大夫說,康樂燒傷嚴重,頭部又遭到塌架房梁的砸擊,送到半路就……
    一夜之間,加工廠跨了,人死了,欠村民們的帳誰還?回到楊樹屯,鄉親們圍住趙方,七嘴八舌地催問。被問得急了,趙方猛地瞪圓了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拖著哭腔大吼:「錢重要還是人重要?先讓康大哥入土再商量錢的事,行嗎?」
    這一嗓子,當即震住了所有人。楊守義重重嘆了口氣,勸道:「這樣吧,後天大夥都去村委會,我儘量讓趙方給大家一個說法。」
    見老村長出面圓場,瞅瞅再鬧下去也不是辦法,鄉親們手握白條,極不情願地撤了。
    兩天後,鄉親們呼啦啦湧進了村委會,四下望望,一個個全傻了眼——趙方根本沒來!
    「老村長,趙方呢?他不來,我們跟誰算帳?」狗子急咧咧地問。
    明擺著,這小子肯定尥蹶子溜了。狗子頓覺不妙,破口大罵:「鎖柱,走,我們都去找。不管誰抓住他,先把腿敲折——」
    「站住。」楊守義快步攔住狗子,沉聲訓斥,「你們的腦子是被門擠扁了還是被驢踢歪了?我問你,欠條上寫的是誰的名?」
    對啊,每一張欠條都是康樂籤的名,和人家趙方無關,就算告上法庭也未必能贏。愣怔間,有人高聲提議:「老祖宗都說父債子償,咱找康家人要去!」
    「這倒是個好主意。」楊守義掃了鄉親們一眼,接著說:「你們誰去?路費我出。」
    說來也怪,有人出盤纏,卻沒人肯去。為啥?因為康樂至今沒結婚,哪來的孩子?就算是子債父償,可康樂的父母早在多年前就雙雙去世了!
    「奶奶的,一把火坑了我三千多,這可是我一家老少大半年的血汗錢。哼,我討不到,你康樂就是做鬼也別想安生!」狗子咬牙切齒地衝出村委會,直奔村東的那一片墳塋地。偌大的墳地裡,只有一座新起的墳包。狗子心想:「我認栽,認賠,我把白條燒給你康樂,讓你不光在人前矮三分,在鬼前也抬不起頭!」可奔到墓碑前,狗子又怔住了:墓碑上,竟然一個字都沒寫!
    上沒老,下沒小,楊樹屯的墳場,從此又多了一座孤墳。面對無字碑,狗子的火氣消了大半,拍拍石碑說:「雖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人死債銷,也是老理。你莫怪兄弟魯莽,兄弟再也不來打擾你了。」說罷,掏出白條,三下兩下撕個粉碎……
    轉過年,楊樹屯村委會改選。當了十幾年村長的楊守義僅得到寥寥幾票,不得不退出村委會班子。原因很簡單,很多人還在生他的氣,是他沒看住趙方,以致想討帳都找不到門。轉眼又過了兩年,就在鄉親們漸漸將「白條事件」忘到腦後時,一隊人馬開進村子,要在康樂加工廠的原址上建廠。更讓人想不到的是,帶頭的竟是當年人間蒸發的趙方!
    當初,就有人懷疑趙方這小子不地道。康樂年輕力壯,手腳利落,咋會衝不出火場,活活丟了性命?再說,已被加工成的產品也沒少往外地運,總不會一個子兒也收不回吧?既然你小子敢再露面,無論如何都要說個清楚道個明白!因此,一聽到趙方回村的消息,狗子立馬約上十幾個鄉親,風風火火地趕去。
    「趙方,你小子一句話支了我們三年!這回,該給大伙兒一個交代了吧?」狗子盯緊了趙方。趙方沒言語,拎著只大提包徑直向楊守義家走去。
    見了面,兩人也沒說話,又結伴走向墳塋地。狗子等人在後面跟著,弄不清他們在搞啥名堂。站在無字碑前,楊守義終於開了口:「鄉親們,把欠條都拿出來吧。我和趙方要當著康樂的面,把欠帳連本帶息都還給你們。」
    還帳?大夥登時大眼瞪小眼,全愣了。狗子的白條撕了,鎖柱的白條丟了,楊家二小子琢磨半天,才想起帳單夾在破書裡,早賣了破爛,其他大多數人也忘了白條放在哪兒了……沒憑沒證,這帳咋還?
    「沒關係,康大哥這兒有。」就在大夥發愁之際,趙方取來一把鐵鍬,說著就開掘墳包。要知道,踢瘸子罵啞巴,踹寡婦門挖絕戶墳,這在農村可都是缺大德之舉!可不待阻攔,一隻骨灰盒已露了出來。擦淨溼土,一啟開盒蓋,大夥這才發現,骨灰盒裡裝的不是骨灰,而是一本保存完好的帳單!
    「鄉親們,你們不知道,著火那夜,康大哥本來已跑出火場,可為了這本帳單,他又衝了回去。」趙方的眼圈不知不覺間紅了,「在送康大哥去醫院的路上,他只說了一句話,他說,鄉親們種地不容易,咱欠的帳一天還不上,你就一天別讓我入土,別給我立碑……說實話,當時我想過,我只是康大哥的合伙人,跑就跑了。可真要那麼做,我就會對不住康大哥,更對不住自己的良心。後來,我找到老村長,求老村長放我走。我說,這筆帳我一定會還,一年湊不齊,兩年,兩年湊不齊,三年,五年……總有一天,我要讓康大哥瞑目九泉……」
    「當年是我放走了趙方,知道為啥嗎?」楊守義問眾人。
    為啥?眾人不解。楊守義回手指著無字碑,幽幽地說:「就因為這塊碑。我和趙方沒打過交道,可他說的話在理:活人要臉,死人也要臉,碑就是死人的臉啊。朋友一場,合作一回,他絕不會讓康樂兄弟碑上無字,永遠都沒臉見人。」
    那……康樂的骨灰呢?趙方打開了提包,只見包裡除了一沓沓錢,還有一隻陶罐,這隻陶罐裡裝的正是康樂的骨灰。三年來,他走到哪兒,就帶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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