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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問底

2023-10-10 14:00:20

      一樁離奇兇殺案,揭開偷腎換腎秘密;

一顆慾壑難填心,露出為富不仁本性!

午夜兇案

「打黑記者」慘死在自家的臥室裡,頭、臉、胸、腹等部位被刺了』33刀,其中19刀均在致命處。是挾恨報復,還是因姦殺人?

眼前的場景令人觸目驚心,已在河陽市紅山區分局刑警大隊幹了三年、親歷了數十次現場的許穎仍感到脊背一陣陣發涼。

臥室裡靠床邊的地板上躺著一個只穿著睡衣的血肉模糊的男人,流了近半個臥室的血已經凝固。被害者身中數十刀,而最殘忍的,莫過於死者的臉部被劃了好幾刀,嘴唇上翻,牙齒外露,整個臉部顯得猙獰可怕。

室內被翻得很凌亂,看上去像是入室搶劫殺人或者盜竊殺人。

現場勘查的初步結果是:被害人何正求於2006年9月27日晚上11時左右被殺死在自家的臥室裡,頭、臉、胸、腹等部位被刺劃了33刀,其中19刀均在致命處。

死者身旁有一件絳紫色的女式薄毛上衣,幾乎被血洇透了,上面還有揩拭的痕跡。技術中隊的沙長青隊長拿起這件衣服對著燈光看了看說:「這應該是兇手拿來擦地板上的血跡用的。」

在室內還提取到了12根毛髮。

除此之外,經過兇手處理的現場再沒有提取到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第二天一早,許穎來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她的腦子裡有點兒亂,昨晚的那一幕又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她開始沉思起來。

何正求晚上11時左右被殺,根據現場檢驗的結果,他家的門鎖沒有遭到破壞,窗子也關得好好的。也就是說,兇手進入他家只有三種可能:一是何正求忘了關門;二是兇手是何正求的熟人;三是兇手有何正求家的鑰匙。

許穎與何正求從小相識、情同兄妹,她知道何正求是個做事非常嚴謹細心的人,平時從不喝酒,而屍檢證明,他也確實沒有喝過酒。那麼,何正求從外面回到家後不關門是根本說不通的;如果是熟人殺害了他,那又是什麼樣的熟人能在晚上11時進入他家,並對他痛下33刀呢?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刻骨仇恨?何正求又怎麼能放他進來呢?

當許穎認為這兩種假設都不大可能成立的時候,心突然狂跳起來:現在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進入何正求家的人只能是有他家鑰匙的人。而有他家鑰匙的人,除了何正求自己,就只有他的妻子殷思琴了。因為,他們的兒子何苗才四歲,一個四歲的孩子是不可能有家裡的鑰匙的。

推想到這裡,許穎嚇得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可她冷靜下來後,又斷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現年31歲,長相英俊的何正求出生於一個幹部家庭。讀大學時,不知有多少美麗痴情的女孩子追求他,可他從不輕易示愛。最後,河陽市知名民營企業——富國集團董事長殷富國的小女兒殷思琴憑著其優雅的氣質、無可挑剔的美貌俘獲了何正求的心。

畢業後,學新聞的何正求成為河陽市電視臺的記者兼主持人。而學經濟的殷思琴則回到富國集團,擔任父親的助理。婚後,兩人雖然各有各的事業,但他們甜蜜的愛情卻是許多人豔羨而津津樂道的話題。

許穎明白,一對夫妻沒有經濟上的窘迫,沒有地位上的懸殊,如果一方謀殺了另一方,姦情應該是首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動機。但許穎從來沒有聽說過何正求和殷思琴有感情方面的波折。因為在河陽市,何正求與殷思琴也算是公眾人物了,但他倆從未傳出過任何緋聞。

許穎的腦子裡又有點兒亂了。

這時,有人通知她去四樓的會議室開會。

會議室裡除了幾個刑警,還有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吳吉林和刑警大隊長王海洋。

會議的主題是討論何正求被害案以及相關的分工情況。最後的分工結果是:許穎和她的老搭檔劉緯負責調查何正求出事前的所有活動。

許穎和劉緯首先來到了河陽市電視臺。

當新聞部的梁主任聽到何正求被害的消息後,不由大吃一驚。

許穎問:「梁主任,你知道何正求昨天的活動情況嗎?」

梁主任答道:「小何五天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說是出去散散心,沒想到他竟然提前回來了。」

許穎問:「你知道何正求是去什麼地方嗎?」

梁主任搖了搖頭。

許穎又問道:「何正求請假出去散心,他有什麼不快樂的事嗎?」

梁主任先是茫然地搖了搖頭,後又有點兒自責地說:「小何是我們電視臺建臺以來最出色的『打黑記者』,有良知,有正義感,其前途不可限量啊。加上他有嬌妻,有愛子,可謂事業家庭雙豐收,他還能有什麼不快樂的事呢?只怪我當時沒太在意他的話,沒想到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的死真是太可惜了。」

一旁的劉緯又追問了一句:「你作為何正求的領導,他跟你說過有什麼人特別恨他嗎?」

梁主任又搖了搖頭。

在富國集團董事長殷富國的別墅裡,許穎和劉緯見到了他的小女兒、死者何正求的妻子殷思琴。

落座後,許穎說:「嫂子,我知道你現在正處於悲痛之中,請你節哀。正求哥被害,我心裡也十分難過。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地找到真兇,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你說是嗎?」

殷思琴點點頭,聲音低低地:「小穎,你們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吧。」

許穎說:「我們從電視臺的梁主任那裡了解到,正求哥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你知道他去了哪裡嗎?」

殷思琴搖了搖頭:「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

殷思琴的回答令許穎和劉緯暗暗吃了一驚。

許穎急切地問道:「他去哪兒怎麼會不告訴你呢?他有沒有說過外出幹什麼了?」

殷思琴道:「沒有。他知道我天天忙著公司的事,可能……是不想讓我分心吧。」

這樣的回答未免有點兒牽強。

許穎看了劉緯一眼。

劉緯接著問道:「你是在什麼時間發現你丈夫何正求被害的?」

殷思琴道:「11點40左右。」

「你發現何正求被害後立即就報案了嗎?」

「我當時嚇壞了,過了一會兒才報案。」殷思琴似乎考慮了一下才回答。

「在這之前你在什麼地方?」

「我一直在公司裡。」

「那麼晚了還在公司?有證明人嗎?」

殷思琴嘴角泛起一絲悲哀的笑:「你問這樣的話是不是對我有懷疑?我知道,你們警察辦案還是按照過去有罪推定的那套。我作為何正求的妻子,他被殺害了,我理所當然地應成為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是嗎?」

許穎安慰道:「嫂子,你別激動,我們也是為你著想。」

殷思琴嘆了口氣,冷靜下來。她說:「他外出的這幾天,我們公司正跟某醫療器械廠談有關兼併的事,昨天上午才最終籤訂協議。晚上,我在公司處理了一些事情,已經快,11點了。本來我是不想回去的,但在公司跑前跑後地忙了一整天,身上出了不少汗,就想回家去衝個澡。沒想到,剛到家,就……」說到這裡,殷思琴已是泣不成聲。

許穎又問道:「嫂子,你知道正求哥最近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沒聽他說過。」

「聽說正求哥因多次『打黑』被人恐嚇過,你知道是些什麼人嗎?」

「他因為揭過不少人的傷疤,我想讓人痛恨肯定是難免的,但他從沒把那些人的恐嚇當作一回事,當然也就沒告訴過我。」

「他最近有沒有什麼反常的言行?」

「沒有,跟平常一樣。」

下班回到家,許穎見到何正求的母親魯林正坐在她家的客廳裡,父母在安慰著她。

許穎上前輕輕地叫了一聲:「魯阿姨。」

魯林站起來一把抓住許穎的手,急切地問道:「小穎,你正求哥是怎麼被人殺的?你們有線索了嗎?」

許穎又輕輕地把魯林按坐在沙發上,說:「魯阿姨,我們正在全方位開展調查。聽電視臺的人說,正求哥五天前請了一周的假,說是出去散散心,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魯林說:「他臨走的那天告訴我,說是去山東。」

許穎問道:「他去山東幹什麼?」

魯林搖了搖頭。

許穎心想,何正求把自己的山東之行告訴了母親卻沒告訴妻子,這是為什麼呢?她又試探性地問道:「魯阿姨,正求哥最近有什麼反常嗎?」

魯林先是搖了搖頭,後來又說:「近兩個多月來,他好像來我這兒吃飯的次數多了一些。他自己說,思琴整天忙公司的事,兩人都沒空做飯。」

「他是自己一個人來,還是和嫂子一起來?」

「他一個人來的,有時帶著苗苗一起來。」

「他怎麼不帶著嫂子一塊兒來呢?」

「思琴不是忙嘛。」

許穎不好再問下去了。

晚上,許穎躺在床上,推測何正求與殷思琴的夫妻感情一定出了什麼問題。本來,她對殷思琴的話就有點兒將信將疑,經過剛才和魯林的一番談話,以及下午在移動公司調取的何正求的手機話單,她開始對此深信不疑了。

何正求的手機通話記錄顯示,從6月25日到8月18日,他與殷思琴的通話次數跟以前相比,明顯地少了很多。而且從8月18日直到何正求被害的9月27日裡,他們居然一個電話也沒有。一對讓無數人羨慕的恩愛夫妻,是什麼原因讓他們的關係驟然冷了下來?三個多月前,他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情變?

想到這個詞時,許穎不由得心裡一寒。

何正求大許穎五歲。他們兩家住得近,加上父輩關係又好,何正求很喜歡這個漂亮可愛的小妹妹,總是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呵護著她,這讓許穎在心理上很有安全感,而她也一直視何正求為親哥哥。

可是,何正求卻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而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是殷思琴。如果殷思琴有殺死何正求的動機,唯一的理由就是殷思琴與別人有了姦情。

是因姦殺人嗎?

第二天早上,許穎見到劉緯後說:「我們昨天疏忽了一件事,應該把殷思琴的手機通話記錄也調出來看看。」

劉緯點頭同意:「既然暫時搞不清何正求生前的活動情況,重點就只能放在她身上了。」

他們從移動公司裡調出殷思琴三個月來的手機通話記錄,其通話量大得讓許穎和劉緯直咂舌。

在這三個月裡,殷思琴共與87個人通過電話。其中的一個手機號碼讓許穎和劉緯吃驚不小。這個號碼雖然在平時也出現過幾次,但時間間隔都在15天以上。然而,就在何正求被害的當夜直到話單列印截止時的短短兩天內,這個機主與殷思琴的通話頻率驟然增高,居然多達12次。並且這個機主就是他們刑警大隊技術中隊的沙長青隊長。

據話單顯示,殷思琴在9月27日23時26分,與這個機主通話1分11秒,28分鐘後,她撥打了娘家的電話,接著又打了110報警電話和婆母家的電話。

殷思琴因何與沙長青如此頻繁地通話呢?他們在談些什麼呢?

許穎與劉緯用目光交流著心中的疑惑。

劉緯說:「殷思琴說她是11時40分左右發現何正求被害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她說過了一會兒才報案在時間上也說得過去。可要不是的話……」劉緯停住了。

許穎急切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劉緯搖了搖頭:「我真的不敢想像。」

許穎頓了一下,揣摸著問道:「難道何正求被殺時殷思琴根本就在現場?」

劉緯默然。

許穎又指著沙長青的號碼說:「他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劉緯仍然搖了搖頭。他不敢想像自己的這位同事在這個兇殺案中到底做了些什麼。

許穎說:「這麼重要的情況,是不是要向領導匯報?」

劉緯想了想,說:「先等等吧。如果何正求被殺真跟殷思琴有關,也絕不是她親自操刀的。這個敢殺何正求的人,一定不簡單。這個案子有名堂。目前,我們只查了何正求跟殷思琴的通話情況,我想再把他跟別人的通話記錄也清查一下。下一步,我建議你去富國集團轉轉,順便打探一下殷思琴的有關情況。」

許穎點了點頭。

疑竇初現

在慶賀會上,殷恩琴穿著一套絳紫色薄毛裙,右手舉著半杯紅酒。顯得自信而高雅。可她白天穿的衣服,怎麼會出現在晚上的血案現場?

富國集團的總部設在富國醫院西北角的一幢十二層大樓裡。在河陽市,殷富國和他的富國集團是一個奇蹟。

富國醫院的前身是河陽市第三人民醫院,殷富國是該院的一名普通外科醫生。當時,這個三院的各方麵條件都不如市一院、二院和市中醫院、市專科醫院。稍微有點兒門路的職工,都想盡辦法往其他幾家醫院調。多種因素的擠壓,曾迫使市衛生局幾次開會想取締三院,但近百名職工卻無法安置。就在三院經營狀況最糟糕的時候,殷富國卻出人意料地向市衛生局提出要租賃三院開辦一家民營醫院的想法。後經過一系列談判和協商,殷富國和衛生局籤下了租賃三院30年的合同。三院職工中除了22人死活不願意置換身份外,其餘的都成了更名後的富國醫院的職工。

在富國醫院的第一次全體職工大會上,殷富國只說了幾句話:「只要大家盡心盡力地跟我幹,我保證讓大家過上好日子。三年後,富國醫院的員工福利會是河陽市的頂尖水平。」

隨即,殷富國就燒起了「三把火」:一是通過市裡分管財政金融的常務副市長萬凌雲從銀行貸款兩千萬元,為醫院添置了一系列大型檢查及治療儀器;二是以年薪8~15萬元的誘人條件從省內外聘請了18位知名度很高的副主任、主任醫師,組成專家團隊;三是花巨資在市電視臺、電臺及日報和晚報上重點推介全新的富國醫院,並莊重承諾:凡是來富國醫院檢查或者就診的,檢查費優惠20%,藥費優惠15%;發生醫療事故的,按正常賠償額的雙倍賠償……

殷富國接二連三的大手筆,在河陽市的醫療界製造了一個又一個地震。當地震平息下來後,市裡的幾家公立醫院不約而同地發現,他們的業務收入有了令人不安的下降。

就這樣,不到三年的時間,富國醫院已從當初單純的醫療服務,壯大成了集醫療服務、製藥、餐飲娛樂和房地產開發為一體的大型集團。殷富國不僅成了河陽市身家數億的首富,而且還是市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其知名度比市裡的某些副書記、副市長還高。

如此身份特殊的一個人,誰敢殺他的女婿呢?

許穎裝作很悠閒的樣子在富國集團轉了一大圈,也沒聽到富國的員工們對他們老總女婿的被殺有什麼議論。最後,她轉到了富國集團的宣傳欄前,開始瀏覽起裡面的一些資料。

這些文字與圖片,無非是一些富國的經營理念、現狀、前景及曾經取得的輝煌成就,以及有關領導的視察活動。特別是圖片部分,對殷富國的個人宣傳佔了相當大的比例。

當一幅照片映入許穎眼中的時候,她如遭雷擊似的呆愣了好半天。然後,她走到一座假山旁給劉緯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

劉緯趕來後,看了看照片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這幅照片是9月27日上午,富國集團整體兼併市醫療器械廠後,雙方領導層舉杯慶賀的場面。當時,殷思琴就站在殷富國的身邊。她穿著一套絳紫色的薄毛裙,右手端著半杯紅酒,顯得自信而高雅。

殷思琴白天穿的衣服,怎麼會出現在晚上的血案現場呢?

下午,吳副局長召集刑警隊的人在會議室裡開會,唯獨沙長青缺席。

可將近20分鐘過去了,沙長青一直沒有出現。打他的手機,也是關機。

許穎和劉緯對視了一眼,一種不祥的預感令他們的心驟然狂跳起來。

王海洋一拍桌子:「這個老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知道今天要開會還故意缺席!」

這時,劉緯站起來,先是看了王海洋一眼,又垂下眼帘說:「王隊,沙長青可能逃跑了。」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王海洋瞪著劉緯:「你在說什麼?沙長青逃跑了?他逃跑幹什麼?」

劉緯嘆了口氣:「是我的失職。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殷思琴肯定也逃跑了。」

許穎面露驚色。

吳副局長神情肅穆。

王海洋聞言霍地站起,神色緊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直達會議室的門口,技術中隊的小彭慌慌張張地奔到王海洋身邊,結結巴巴地說:「王隊,那個,那個物證,噢,就是何正求被害現場的那件毛衣,噢,還有毛髮,都,都不見了。」

王海洋的大腦剎那間一片空白。過了好半天,他才掉過頭問劉緯:「出了這樣的紕漏,你打算怎麼辦?」

劉緯趕緊說:「我們會全力補救,儘快抓住犯罪嫌疑人。」

王海洋瞪了他一眼,又轉頭問吳副局長:「吳局,你管刑偵,還是你來說說吧。」

吳副局長清了清嗓子,說:「首先,確認殷思琴和沙長青是否真的出逃。如果真逃了,立即把案情上報省廳,請省廳對殷思琴和沙長青發出協查通報。然後,從市局和分局抽調精幹力量成立追捕小組,全力抓捕嫌疑犯。」

最後,吳副局長又意味深長地說:「萬市長非常關注這件案子,畢竟這涉及到富國集團,還有市電視臺,影響很大啊,我們應該爭取早日破案。」

大家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臨散會時,王海洋問吳副局長:「吳局,對劉緯和許穎兩人……」

吳副局長知道王海洋想表達什麼,他沉吟了一下,說:「給他們記大過一次算了。唉,年輕人嘛,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要注意發揮他們的積極性。他們既然能查出沙長青的問題,就放手讓他們幹吧。」

第二天上午,劉緯和許穎驅車去富國集團總部找殷富國了解殷思琴最近的活動。

殷富國的辦公室寬敞豪華。許穎和劉緯走進去時,殷富國正面色凝重地坐在辦公桌後的轉椅上。

看見他們進來,殷富國略抬了一下眼皮,伸手一指對面的沙發示意他們坐下。

許穎不想和他繞圈子,便直接道明了此行的目的。

「殷總,我們今天來,是有些事情想請教您,希望您能配合。」

「哦,小穎,你的口氣很嚴肅嘛。是公事公辦嗎?那我可以叫我的律師來嗎?」

「當然是公事公辦,但不可以讓律師來。」許穎回答得很堅決。

殷富國大度地說:「既然這樣,好吧,想問什麼?」

劉緯說:「您知道殷思琴去什麼地方了嗎?」

「這兩天我也在不停地打電話找她呢。這孩子,你說她這麼大的人了,去哪兒了也不跟家裡人說一聲。我知道她這些天心情不好,我想她可能是出去散心了。」

「她作為董事長助理,上哪兒了能不跟董事長您說說嗎?」

「她是董事長助理,可她又是董事長的女兒。女兒即使犯點兒錯,做父親的又能拿她怎樣?你們說是嗎?」

「請問您最後見到殷思琴是什麼時間?」

「是前天晚上,我們一起在家裡吃的晚飯。後半夜我醒來上衛生間的時候,發現她臥室的門敞著,人卻不見了。唉,正求被害,對她的打擊太大了!我真怕她想不開啊!」

「沙長青跟您家是什麼關係?」許穎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沙長青?」殷富國回憶道,「哦,你是說你們刑警隊的小沙?我跟他見過幾回,只是臉兒熟而已。他跟思琴是朋友,曾到我們家來玩過。」

「沙長青也失蹤了。」

許穎把那個「也」字說得很重。

殷富國驚訝地說:「是嗎?一個警察好好的怎麼會失蹤呢?這可不是件小事啊。」

許穎知道再問下去也很難得出什麼結果,只好和劉緯離開了。

在王海洋的辦公室,他指著一張A4紙對許穎和劉緯說:「這是其他人員調查到的有關何正求自做記者以來被他曝光的所有單位和個人名單。」

他們一看,只見紙上整整齊齊地列印著幾十個單位和個人名單。看來,何正求真是一個敢作敢為的「打黑記者」呢。

王海洋提示道:「說不定那個真兇就藏在這張紙上呢。你們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許穎談了一下她和劉緯的工作思路後,王海洋點頭認可:「這法子雖說是原始的,又是費力費時的,但多年的刑偵實踐證明,它也是最容易接近案件真相的。」

許穎和劉緯再次對何正求與殷思琴的手機通話對象進行梳理、核實,最後重點圈定了兩個號碼。

何正求從9月21日到27日,與這個號碼的機主互打了6次電話。在此前的8月18日,他與這個機主也有過聯繫。

令他們激動的是,經詢問,這個名叫唐舒的機主竟然是何正求的大學同學,目前是山東臨沂市一家醫院的B超醫生。

許穎突然想起魯林曾經說過何正求請假去過山東,憑直覺,她認為何正求的這一次山東之行不簡單,絕不像他自己所說的是出去散散心。

而與殷思琴聯繫的那個手機號碼,最初出現的時間是9月2日,在26天的時間裡,兩人是每天都有互打,但時間很短,很少有超過一分鐘的。在何正求被害的當天下午4時23分,兩人有過一次21秒的通話,殷思琴是主叫。此後直到話單列印時,這個號碼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不正常!

許穎又到移動公司調出殷思琴最近幾天的通話記錄,發現她不僅沒有再與這個號碼聯繫過,而且與整個外界聯繫也很少。但她與沙長青的聯繫一直保持著,想必她是想通過沙長青隨時了解案子的進展情況。在10月6日的零時13分,殷思琴與沙長青有過一分半鐘的通話。此後,殷思琴的手機再沒用過。

許穎推想,這次通話應該是殷思琴與沙長青相約潛逃的。難道他們是在一起嗎?那樣目標豈不是太大了?

而那個與殷思琴天天通話的手機號,是從街邊店裡買的手機卡,因此無法得知機主的真實身份。

令許穎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手機號的機主只跟殷思琴一個人通過話。

劉緯傻眼了:「我的天,這人跟殷思琴完全是單線聯繫,簡直像在搞地下活動。」許穎說:「買了街邊店的手機卡,始終只與一個人聯繫,兇殺案發生後再沒用過,這很可能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陰謀。」

浪子回頭

看著許多跟自己年齡相仿的男人攜妻帶子地出來遊玩,他心裡便生出一種說不清的落寞和煩躁。如果哪天自己被警方發現了,是束手就擒還是持槍拒捕?抑或是飲彈自盡?

許穎和劉緯決定先去一趟山東臨沂。

在唐舒那裡,他們了解到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情況。

唐舒有個表妹叫丁芳敏,嫁在臨沂市某農村。前年春節之後,她和丈夫來到河陽市租了個門面經營麵食,因為地處鬧市區,每天的人流量較大,他們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今年「五一」期間,丁芳敏回了趟老家,找到唐舒說自己最近身體好像有點兒不舒服,月經有點兒紊亂。唐舒給她仔細地做了B超後,發現她子宮裡有個瘤子,但肝膽脾腎等器官卻非常健康。當時,唐舒不知道她的瘤子是良性還是惡性,就建議她作個切片檢查並及早進行手術摘除。

丁芳敏說:「那就到河陽去查吧,查了後就在河陽做手術,術後你妹夫可以照顧我,還可兼做生意。」

唐舒說:「那也行,我有個同學在河陽,他老丈人就開了家河陽最好的醫院,我請他幫你聯繫一下。」

當著丁芳敏的面,唐舒給何正求打電話說了表妹的事。何正求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6月初,丁芳敏打電話告訴唐舒,說她已經出院了,她子宮裡的瘤子是良性的,已經做了子宮次全切手術。同時,丁芳敏還告訴唐舒一件事,說她在手術前的例行檢查中,她的右腎被發現有病變,如果不切除將影響左腎。醫院考慮到她是農村人,家庭經濟狀況不好,再加上又是何記者介紹來的,便免除了她的腎切除手術費用。於是,醫院先是給她做了右腎切除手術,20天後又給她做了子宮次全切。

唐舒說,她聽到這個消息後十分納悶,因為她當時是非常仔細地給丁芳敏做了B超,其雙腎形態大小都正常,回聲也好,是非常健康的,怎麼幾天後就查出有病變了呢?但納悶歸納悶,她也不好無端猜測,就把這事告訴給了何正求,請他幫忙打聽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8月18日的一個清晨,丁芳敏給唐舒打電話說,他們不想在河陽做事了,想到別的地方去闖闖。她說,也許他們會在外面呆上幾年,讓唐舒有空替她去老家看看姥姥。唐舒問她生意做得好好的怎麼忽然想起要離開河陽,丁芳敏沒說為什麼,只是說河陽也不好呆,就把電話掛了。

唐舒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就請何正求過去看看。何正求當時正好有一個採訪任務,等他結束採訪再去找丁芳敏時,已經人去樓空了。後來,何正求把情況告訴給唐舒後,又說了一句:「唐舒,你放心,你表妹的事,我會弄清楚的。」

唐舒說:「何正求這次來臨沂,一是想看看丁芳敏有沒有回過家,二是想玩幾個地方。光是沂水的地下大峽谷,他就去了兩次。他這次來,我總感覺他了解到了我表妹的什麼事,但他又不告訴我,只是說我表妹的事情很複雜,他還沒有徹底弄清楚,等弄清楚了,他不會保持沉默的。」

從臨沂回來後,許穎和劉緯一下子覺得這個案子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一個年輕的農村婦女,幾天前做的B超還顯示雙腎完全健康,幾天後卻被查出右腎有了病變,隨即便被切除了。B超醫生唐舒對此有懷疑,委託何正求打聽一下情況。而根據唐舒所說,何正求應該知道了一定的內情。而丁芳敏夫婦在河陽市神秘消失,何正求又遠赴臨沂尋找她,這其中有什麼隱情?何正求剛從臨沂回到家就被殺害,這其中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時,劉緯突然想到了一個日子。

「許穎,你還記得唐舒告訴我們丁芳敏給她打電話的時間嗎?也就是他們夫婦離開河陽的那天。」

許穎說:「記得啊,是8月18日。」

劉緯說:「我們調查何正求的手機話單時,不是發現他跟殷思琴之間的電話也是從8月18日以後就是空白的嗎?這可不會是巧合吧?」

「對呀,」許穎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們當時還在想,何正求與殷思琴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是什麼讓他們的關係驟然冷了下來?而丁芳敏夫婦也是在那天離開了河陽。現在看來,這兩件事之間必然有聯繫。」

劉緯說:「為丁芳敏的事,何正求與殷思琴肯定有過非常激烈的衝突。由此可見,發生在這個丁芳敏身上的事情肯定不小。」

正在這時,王海洋進來告訴他們說,沙長青在古慶市公安局投案自首了。

沙長青看上去顯得疲憊而憔悴,兩眼布滿了血絲。可以想見,幾天的逃亡之路對他身心的折磨已讓他無法承受。

看著這個幾天前還跟自己在一起共事的戰友,大家心裡五味雜陳。尤其是許穎和劉緯,他倆平時對沙長青就像對待自己的老大哥一樣。可誰又能想到,他竟然跟—起兇殺案沾上了呢?

沙長青低垂著頭,不時地抹著眼淚。後來,他抬起頭說:「王隊,我既然回來了,就不會隱瞞任何事的。」

9月27日晚上11點多,沙長青正要上床休息,殷思琴給他打來電話,語調既驚慌又急促地催他趕快到她家去。歷來從容閒雅的殷思琴這麼晚又這麼急促地催他,出於刑警的敏感,他感覺到殷思琴家裡可能出:大事了。

沙長青家和何正求家住得很近,打車只要二三分鐘。當他趕到殷思琴家的小別墅時,臥室裡的慘狀讓他一陣心悸。這倒不是因為他沒有見過兇殺現場,而是那個躺在血泊中的人,那個他非常熟悉的平時總是親切地叫他「沙警官」的別墅主人,此刻卻面目可怖地慘死在自家的臥室裡。

他扭頭看著隨後跟進的殷思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報案了嗎?」說著,他掏出了手機。

殷思琴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要啊,沙大哥,不要報案,不能報案啦!」

沙長青一臉震驚:「為什麼不能報案?難道,何正求他……是被你殺的?」

殷思琴抱著他的腿緩緩跪下,淚流滿面地哀憐地看著他:「沙大哥,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正求雖不是我殺的,但你要幫我,一定要幫我。我會報答你的,沙大哥,讓我怎麼報答都行。」

沙長青愣住了。

一番激烈的內心掙扎後,沙長青拉起殷思琴,果斷地說:「趕快處理現場。」這時,他發現殷思琴雖然穿的是絳紫色的毛衣套裙,但還是能一眼看出毛衣上有噴濺狀的暗點。毫無疑問,那是何正求被殺時近距離噴射到她身上的。他說:「你的衣服上有血跡,趕快換了。」

殷思琴一聽,也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男人在場,三下兩下就脫掉了身上的絳紫色套裝,露著文胸褲衩跑到衣櫃前找衣服。

他見殷思琴換下的上裝被扔在一攤血跡上,便走過去用腳踩著在血跡上拖擦了幾個來回,還把室內所有人的足跡都清除掉。最後吩咐殷思琴戴上手套把衣櫃、床頭櫃和箱子全都打開,並將裡面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然後,他才對殷思琴說:「我先回家,等幾分鐘你再報案。」

後來,在勘查現場,當沙長青發現那件絳紫色毛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極端低級的錯誤:怎麼能讓這樣一件至關重要的物證留在現場呢?但是當時,他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這應該是兇手拿來擦地板上的血跡用的。」

隨著案件偵查的逐步展開,他預感到自己的暴露只是時間問題了。終於,在10月5日的下午,他給殷思琴打電話,說了逃跑的想法。殷思琴也說他們再不跑可能就會很快落網了,還囑咐他設法把當時現場的證據都帶出來銷毀。沙長青畢竟是技術中隊的隊長,而國慶長假期同公安局又不是全員在崗,因此,他很輕易地就把毛衣和毛髮帶了出來。

晚上回到家裡,沙長青面對妻子和七歲的兒子,內心是莫名的酸澀和懊惱。他不知道自己這一逃,妻子和兒子以後將如何面對人生。但他現在已經無法回頭,只能硬著頭皮,抱著一種僥倖心理踏上一條不歸路了。

把兒子哄睡了以後,他和妻子纏綿了又纏綿,直到妻子幸福滿足地睡著了,他才躡手躡腳地帶上門出去了。

沙長青上了殷思琴的車,殷思琴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在極短的時間裡,把車速加到最大,飛快地駛上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

不久,沙長青終於抵擋不住睡意睡著了。等他被殷思琴叫醒的時候,車已停在古慶市一個名叫「盛世名流」的四星級賓館的地下停車場。

殷思琴沉吟了一會兒,說:「沙大哥,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但願能後會有期。」

沙長青說:「好的。」

殷思琴從包裡拿出一張龍卡遞給沙長青:「沙大哥,這個卡裡有一百萬,你帶著用吧。密碼是六個零。」

沙長青沒有推辭。

殷思琴又從車座下拿出一個袋子,說:「這裡有一個假髮套、一副墨鏡,你會用得著的。」

沙長青不由感嘆這個漂亮女人的心思縝密。

殷思琴走後,沙長青戴上假髮套和大墨鏡,出了停車場,來到馬路上。看著熙熙攘攘的車流人流,他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城裡人多眼雜,還是先找個比較安全的地方住下來吧。

他買了一張古慶市的旅遊景點地圖,按照地圖上的標記,打車來到了城外三公裡的御馬山旅遊風景區。在風景區的半山腰,他住進了一家名叫「馬嘯龍吟」的旅店。

接下來,他連著兩天在這御馬山裡轉悠。

第三天,他沒有出去。山上山下地走了兩天,他感覺很累。而且,看著許多跟他年齡相仿的男人攜妻帶子地出來遊玩,他的心裡便生出一種說不清的落寞和煩躁。

唉!誰讓自己走到這一步的呢?一失足頓成千古恨,我還能回頭嗎?

這一整天,沙長青都在時不時地想著這個問題。他甚至還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被警方發現了,是束手就擒還是持槍拒捕?抑或是飲彈白盡?

他打開已關了幾天的手機,頓時,連綿不斷的信息音樂不停地響著。

他看了看,這些信息有提示未接來電的,還有妻子給他發來的簡訊。妻子已經知道了他的事,但仍然在簡訊裡告訴他:只要你迷途知返,罪不致死,我可以寬恕你,等你。妻子還提醒他,再過幾天就是兒子的生日了。

看了妻子的簡訊,想到兒子的生日,再想到隊裡那些相處不錯的兄弟,他不由得掩面痛哭。哭過之後,他毫不猶豫地撥打當地的110投案自首了。

應沙長青的要求,古慶市公安局領導派專人專車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回了河陽。

聽了沙長青的供述,許穎說:「沙大哥,你真糊塗啊!殷思琴究竟給了你多大好處,你竟然拿自己的前途和自由幫她?」

沙長青痛悔地說:「是我沒能抵擋住殷富國金錢的誘惑,更沒能抵擋住他的大女兒殷恩媚在她的酒店裡一次次為我安排的小姐。我陷得太深了,不得不為他們家裡的人做事。我背叛了警察的稱號,也背叛了我妻子。」

大家沒想到,平時看上去忠厚盡職的沙長青,背地裡卻是一副貪財好色的面孔。

沙長青被帶下去後,其他人也各自散了。

許穎還歪著頭琢磨沙長青說的一番話。過了一會兒,她說:「我們現在基本上可以排除殷思琴是殺人兇手了,但我突然間有個推想,殺何正求的,會不會是一個特別仇恨何正求的人呢?為了接近何正求,他首先接近了殷思琴,進而不知用什麼手段在感情上俘虜了殷思琴。我們下一步要做的,是不是就是鎖定仇人和情人這個交叉點呢?」

劉緯想了想,說:「嗯,有道理。若是這樣的話,很多事情就好解釋了。」

真假丈夫

一個何正求在五塘河的現場拍攝節目,另一個何正求卻在賓館裡尋歡作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何正求有分身術?

接下來,許穎按照王海洋提供的那個名單開始逐一排查。半個月下來,她和劉緯幾乎跑斷了腿,總算查出了一些有價值的資料。最終,將疑點落在一個叫秦男的人身上。

兩年前,河陽市杏花縣知名民營企業鳳香園食品有限公司,因在月餅製作中使用上年冰凍庫存的餡料被一名有良知的員工發現,這名員工恰巧與何正求相識。躊躇再三後,他將實情告訴給了這位「打黑記者」。何正求帶著微型攝像機進行了喬裝暗訪,並取得了餡料的樣本。在質量監督和食品衛生部門對樣本作出了確鑿的化驗鑑定後,河陽市電視臺對鳳香園食品有限公司的不良行為進行了曝光。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鳳香園隔年陳餡事件迅速成了網絡和各大媒體的搶眼新聞。

一夜之間,風香園的食品在各大超市下了架。所有的訂單被退回,有的訂貨商還向法院提起了訴訟。在業內具有較高知名度的風香園食品有限公司一下子破產倒閉了。

因為負債纍纍,秦家的車輛、別墅被法院查封,個人帳戶亦被凍結。公司董事長秦風的市政協委員、縣政協常委職務也被通過有關程序終止。隨後,落魄的秦風帶著家人回到了生他養他的鄉下小鎮——大秦鎮。

此後,秦風就很少出頭露面了。因為風香園的破產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以前,秦家無論是誰回大秦鎮,受到的禮遇都是高規格的,連鎮裡的黨政一把手都對秦家恭敬有加。秦家淪落後,那些鄉親們就對他們不屑一顧了。這種前恭後倨的反差是呼風喚雨慣了的秦風無法忍受的。

而令他更難忍受的事還在後頭。

秦風有兩個兒子,長子秦歌師範大學畢業後在一所中學任教,兩年後與一名小學老師範雯雯結了婚。和中國絕大多數的民營企業都是家族式的管理體制一樣,秦風的公司做大後,他幾乎是帶著強迫的口氣要秦歌夫婦和在廣州一家大公司供職的次子秦男辭職,協同他一起經營自己的秦氏企業。秦歌和秦男不敢違拗父親,一個擔任風香園的辦公室主任兼廣告部主任,一個擔任風香園的副總經理。

不過,大兒媳範雯雯卻拒絕了秦風的要求,因為她看不慣公公的某些做法,仍然在大秦鎮中心小學兢兢業業地做一名教師。

後來,秦男娶了一個揚州美女曹典娜。曹典娜性感火辣,她的美就是一道風景,走在街上,總是讓無數人駐足回眸。但她的養尊處優、傲慢無禮,也常常讓人嗤之以鼻。

當秦家敗落以後,為了養家餬口,大兒子秦歌去同學辦的私立學校重操舊業當了教師,小兒子秦男又去了南方。秦男臨走時特意囑咐曹典娜,讓她在家好好陪父母呆一陣子,等他找到工作穩定下來後再接她過去。

可秦男走後不到20天,曹典娜有一次去縣城買衣服時就一去不復返了。

一天,鎮上一個跟曹典娜平時比較熟的女人在縣城裡偶然碰見她上了一輛高級轎車。而且,她是被一個中年男人攬著腰上車的。

當天晚上,曹典娜就給秦風打了電話,說她不會再回秦家了。

早已得知消息的秦風知道,曹典娜已投入了一個有錢人的懷抱。頓時,屈辱與羞憤一起襲來,秦風開始一病不起。拖了大概半年,秦風便撒手西去了。在料理完父親喪事的第二天,秦男就走了,直到現在都沒回過一次家。

許穎和劉緯之所以把秦家兄弟中的秦男列為重點嫌疑人,主要是因為秦歌今年36歲,身高1米73,身材單薄。而秦男31歲,身高1米78,不僅身材勻稱,而且英俊瀟灑,是很招女人喜歡的那種魅力男人。更令他們吃驚的是,當他們看到秦男的照片後,發現他和何正求居然長得非常像,只是他的眼裡多了幾許深不可測。

兩天後,吳局長、王海洋以及法院、檢察院的領導在市公安局的會議室聽取了許穎和劉緯對丁芳敏右腎被富國醫院偷割一案的偵查終結匯報。

吳局長說:「這個案子的發生實在是出乎正常人的思維想像,完全可以當作一起利令智昏、喪心病狂的典型案例。醫院的大處方、重複檢查、沒病可以化驗出有病,已經為整個社會所詬病。現在,居然發展到河陽的富國醫院偷割患者的臟器了。醫生是幹什麼的?救死扶傷呀!可我們的有些醫生,都幹了些什麼勾當?什麼良知、職業道德,在他們心裡已經根本抵不上一把鈔票的分量了。」

吳局長看了看法院和檢察院的兩位領導一眼,又說道:「對這起案件的策劃者和所有涉案醫生,我希望公檢法三家要密切配合,檢察院、法院提前介入,快偵快結,從重判處,絕不手軟!」

這時,局辦公室的一名警察敲門進來,看著吳局長說:「萬書記來了。」

話音剛落,萬書記就和市紀委的陸書記、市政府辦公廳的林科長進來了。

三人落座後,萬書記掃了會議室裡的人一眼,笑道:「呵,公檢法的一把手都在啊。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應該是跟富國醫院的案子有關吧?」

吳局長點了點頭。

萬書記說:「丁芳敏的右腎被割,殷富國那天在我的辦公室裡說了個大概。今天,你們辦案的同志再把詳細情況跟我們說說吧。」

吳局長看著許穎點了點頭。

聽完許穎的報告,萬書記將頭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坐直身體嘆道:「怪我啊!我當初要是把老人家送到省城醫院去,後面的事就不會發生了,何正求也就可能躲過殺身之禍了。」

吳局長說:「萬書記,這跟您沒有關係。」

萬書記問:「老吳,殷富國除了交代丁芳敏這件事,他還交代了什麼?」

「這……就這事,沒別的了。」吳局長覺得殷富國交代的另一些事情,是不適合在這個場合透露的。

萬書記說:「殷富國近十年來給我送了六百多萬塊錢,難道他沒說嗎?」

萬書記的話,除了陸書記和林科長,其他人聽得目瞪口呆。

看著大家驚愕的表情,萬書記笑了笑,對陸書記說:「下面的事就請你給大家講講吧。」

陸書記說:「殷富國將市三院更名為富國醫院後,隨即將富國醫院的短、中、長期發展規劃各送了一份到當時的常務副市長萬凌雲和分管文教衛生的向副市長手裡。兩位副市長仔細地看了殷富國的規劃後,非常讚賞殷富國的智慧和大膽務實的發展思路。作為一個中部地區的地級市,民營企業的發展和規模跟蘇南和沿海地區相比,簡直差了好幾個層級。尤其是私立醫院,河陽除了有一些牙科、眼科、皮膚科等門面很小的專科醫院,還沒有一家上規模的綜合性的二級以上醫院。

當時,我是市長助理兼監察局局長,協助市長抓民營企業和招商引資工作。萬副市長將殷富國的規劃給我看了,我也認為殷富國對醫院的發展有信心,有氣魄,其規劃切實可行。隨後,萬副市長又將殷富國的一份儀器購置清單和擬建一幢綜合門診樓的預算書給我過了目,這兩項合計需要兩千萬人民幣。在殷富國沒有任何擔保的情況下,萬副市長多次親自跑工商銀行和城市信用社,為富國醫院各爭取了一千萬元貸款。以後,為了更進一步鼓勵民營企業發展,在政策和法律允許的前提下,萬市長又盡其所能,給了富國不少的扶持和幫助。可以這樣說,富國能發展到今天的地步,我們的萬書記是付出了心血的。在萬書記從常務副市長到市長的9年間,殷富國為了感謝他的幫助,共計37次送給萬書記人民幣626萬元,名貴手錶、瓷器、名人字畫13件。殷富國從第一次到最後一次送給萬書記的錢物,當時身為萬書記秘書的林科長和身為監察局局長的我,都替萬書記作了記錄。殷富國送給萬書記的錢物,萬書記全都上交到了國庫。」

陸書記說完,從包裡拿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摞新舊不一的紙條,說:「這個筆記本上有每筆錢物的記錄,這些紙條是國庫的回執。吳局長,你們公安局可以對筆記本和回執進行真偽鑑別。」

吳局長將紙條夾進筆記本,說:「不用鑑別了,我相信它們都是真的。這些東西非常寶貴,完全可以作為對我們黨員幹部進行黨風廉政教育的實物典型。」接著,他又誠懇地對萬書記說:「不瞞您說,我也曾對您懷疑過。」

萬書記說:「哦?你懷疑過我什麼?」

吳局長說:「那次為了新聞發布會的事我去您家時,在樓下碰見您母親正要出去散步。當時我也沒注意,可是在回公安局的路上,我突然想起您的母親患有腎衰竭,但她老人家看上去臉色紅潤,精神很好,根本就不像是有病的人,而且是腎衰竭的人。後來,我就想,富國醫院說丁芳敏的右腎有病變,是不是根本就是騙她的?醫院是不是偷割了丁芳敏的右腎,然後移植到您母親身上了?說真的,我當時被這個想法嚇壞了。因為,根據許穎和劉緯從何正求的同學唐舒那裡了解到的情況看,何正求也對丁芳敏的右腎病變之說有懷疑。如果丁芳敏的右腎真是被偷割的,放眼河陽市,也只有您能讓殷富國冒這個風險了。其實,這件事您從頭到尾根本就不知情。殷富國這樣做,居然藏有那麼深的心機,真是沒想到啊。」

萬書記語重心長地說:「富國集團作為全市民營企業的楷模,它的掌舵人殷富國應該說是付出了智慧和辛勞的。當時,殷富國以多種名義送我錢財,我都警告過他不要知法犯法,可他仍是我行我素。為了支持民營企業的發展,我便沒有舉報他,而是將他的行賄事件一一記錄在案。沒想到,殷富國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幹出天理難容違法犯罪的事情,這實在令人痛心。其實,我也負有很大的責任啊!」

萬書記等人走後,會議室裡沉靜了很久。

晚上,萬書記回到家。他撲通一聲跪在母親面前,含著眼淚說:「媽,您兒子遇上了一件兩難的事,不知道該怎麼辦?」

萬母將兒子拉起來,驚疑地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萬書記說出了丁芳敏的事。

萬母聽罷,毫不遲疑地說:「兒啊,你趕緊派人把那個丁芳敏給找回來,媽寧可不要這條老命,也得把她的腎還給她。我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背著罵名又有口難辯。」

萬書記淚如泉湧:「可是媽,那樣的話,您……您……」

萬母從容地笑了笑:「黃泉路上元老少,人活千年總要死。媽生了你這樣的好兒子,死也值得!」

一周後,丁芳敏夫婦被河陽市公安局的警車接回到了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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