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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嘉佐導演(那嘉佐去罷野草)

2023-10-16 10:00:57 3

那嘉佐,33歲,曾就讀於中央美院附中、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其導演處女作 《街娃兒》 (2021) 入圍了第74屆坎城國際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第5屆平遙國際影展「藏龍」單元;今年夏天,在第16屆FIRST青年電影展上獲得評委會推介榮譽、最佳藝術探索榮譽。圖/受訪者提供

那嘉佐的生命經驗告訴他,很多困境來自錯置。比如愛上不該愛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比如前一晚吃著泡麵盯後期,第二天他不應該出現在坎城。比如拍完電影,大家都覺得他是導演了,他感覺自己只是拍了個電影,還是個自然人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張宇欣 發自北京

編輯 / 楊靜茹 [email protected]

掙扎

「這是一部關於『掙扎』的電影……城市裡被忽略的角落被攝影機注視,綠水青山和市井街頭構成了這部電影最重要的兩種氣氛,人物在這兩種氣氛的共生下,行走、掙扎、吃飯、說話。」

那嘉佐闡釋他的導演處女作《街娃兒》(2021)這話,他2017年寫完劇本在上影節創投會上說,電影拍完在不同電影節上說,接受採訪和記者說,說了「可能一千遍」。

也像是在說他自己。

那嘉佐今年33歲,頭髮剃得極短。講起過往,他給人感覺緊繃,敏感,叛逆。

北京孩子,初中不好好讀、高中進中央美術學院附中——第一學年六科文化課五科不及格、大學以專業第三進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上不到兩年就退學,那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他有點兒像許多與時代和身邊人沒法好好相處的年輕人:覺得自己不屬於任何圈子,和集體總是無法相融,與人相處常生出間離感,很不愛社交,很容易內心震動劇烈。

他想找原因。

那嘉佐不止一次設問,假如,假如——人生還有其他可能性嗎?

《街娃兒》 圖/受訪者提供

《街娃兒》的剪輯指導孔勁蕾聽那嘉佐說過,如果他沒上美院附中,也許就活成東子那樣。東子是《街娃兒》裡的主角之一,一個混在四線城市街頭的迷茫青年,不上學,工作是跟著一個叫希軍的瘸腿混混打人討債。

不上學也不工作的兩年,那嘉佐常去五道口晃悠,他想探究那裡的環境和人們臉上的笑容,什麼都拍,偶爾打架,坐在路邊看日出日落。沒錢活了,和一哥們兒組一臨時樂隊,去全北京的華聯超市,唱完大家喜聞樂見的流行歌,最後來個金屬或者放克,臺下顧客臉上特茫然,他們能掙兩千。

同學上班他沒班上,別人有錢他沒錢賺,困了躺火車道睡著過。那是2015年之前那嘉佐的狀態。

大學退學讓他體會到「人生第一次大失落」。溜達去中央美院,以前的同學看到他,眼神裡寫著:這人廢了。「當你混得ok,大家會尊重你,或者有人願意聽你說話,但你朝不保夕、吃了上頓沒下頓、拎相機瞎晃的時候,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森山大道,人可能覺得你有病。」他非常理解,只是覺得有點兒俗。「他們認為他們在一條正道上,而你走歪了,會流露出那種不屑。」這讓他對人情世故有了新的認識。

哦對,他從小學畫。小學,他把歷史書上的人面貌塗改了,被叫家長。媽媽說,我送你去畫畫,不要在書上畫了。

九歲那年的一個大雪天,媽媽帶他慕名去找一位美術老師,老師開門問,人呢?低頭看到小小的那嘉佐,他從此和一幫初中生一起學畫。他上初中,其他人考大學,他的基礎打得很早。爸媽對他放養,要他守住道德原則,不做傷人的事,內心底色善良,「剩下你就愛幹嘛幹嘛。」

哪個高中能不學物理化學?那嘉佐不懂這兩門學科教的啥,打聽了,美院附中可以,他很滿意。

美院附中一年幾萬人考,挑一百來號人,那嘉佐被挑中。有美院附中學生證,全北京的展館、包括798在內,隨便進。「未來都是我們的,不是成為誰,是我們要秒誰。」「秒誰呢?」我問。他隨便說了個知名畫家校友的名字,再往上就太大,「倫勃朗了要。」學習不好,可以被高看一眼,因為叛逆很酷;畫不好,要被瞧不起。那嘉佐喜歡畫畫,可能有點誇張地說,「比如人家一周交八張速寫作業,我交八十張,文化課我也根本不上。」

好在有的老師覺得那嘉佐有意思。美院附中的老師,是那嘉佐們長成大人的樣子。老師講如何看畫,要退遠,看大關係,往後退、退、退……

同學們很早就把畫畫當職業,起筆能看出從小練過。大家交作業,至高榮譽是得到一「留」字批,可以進學校作品集。「你就載入史冊了。」老先生們傳習了一整套審美體系規格,塞給學生,大家憋著出作品。那嘉佐做作業,反覆推翻,擦了畫畫了擦,畫瘋了,把畫撕了、畫板砸了,再買,再畫,交作業期限到了,他還沒畫完。他的作業也不符合教學要求。該畫全因素素描,有的地方他只拿線交代,老師問,為什麼不深入?他說,克裡姆特就勾根線啊。

那嘉佐用紅筆在自己的畫上寫「留」字,外頭畫個圈。

到現在,那嘉佐還是崇敬絕對的天才,比如28歲死的席勒、自學吉他成為世界上最偉大電吉他手的Jimi Hendrix(吉米·亨德裡克斯)。他說,自己是靠後天閱讀、觀看、經歷,獲得靈感,遠不是天才。

遇到規則、條框,那嘉佐不得勁。反抗「留」字和它代表的那些東西是一次;不喜歡美術教育的規格,轉學電影,和規則硬碰硬,又從電影學院退學是另一次。退學後,他還有過一個選擇,賞識他的老師說,可以來考導演系,他最終放棄了,不想再經歷一次高考。那位老師送了他一句魯迅的話:去罷,野草。

「說白了,你被慣大的,真到了社會上沒人慣你,規則就是規則,我非常理解那套邏輯,你改變我還是我改變你?都改變不了,大家就拜拜唄。」

退學傷了家人的心。這麼多年,白供了。大概一年多,那嘉佐不太和爸媽聯繫,不跟家裡要錢,就自己漂著。

彼岸

退學後,有段時間那嘉佐住朋友家,住女朋友家,和女朋友吵架,他本能地想逃離,打開冰箱,拿出全部存貨毛豆和雪碧下樓,樓下只有一棵樹,天將黑。那嘉佐從自己的生活裡跳出來一點兒,想,如果有個天眼看,是不是倫敦、紐約、捷克、東京、哈爾濱、燕郊,也有同樣的上班族,和媳婦吵架了,喝大了,彷徨了,不想回家?他是其中之一。

《街娃兒》裡那些掙扎的人,種子大概就是從這個傍晚生長出來的。

2015年他開始寫劇本,2017年投了上海國際電影節創投單元,管虎是那年的單元評委會主席。他拿了獎,獎金15萬元。

又過兩年,那嘉佐在重慶勘景,開車路過一個三岔路口,經過一條瘸了腿的狗,他似乎看到了希軍。

在電影裡,希軍拖著條被挑斷腳筋的腿,替老大要帳為生,搜刮油水,對小跟班東子很好。

那嘉佐對這個角色投入了大量情感。爸爸的一個朋友從前開錄像廳撞球室,叱吒風雲,倍兒帥,等那嘉佐長大後再見,對方第一次腦梗剛出院,離了婚,交不起閨女的大學學費。他請這位叔叔吃飯,聽江湖往事,收下很多電影拍不出來的、英雄垂暮的悲壯,能拍出來的,他放到希軍身上。

希軍是演員餘皚磊演的,很出彩。希軍的老大由沙寶亮出演,叫四哥,是小城的狠角色。李九霄眼神乾淨,演了希軍的小跟班東子。東子有反骨,媽媽去世,他和爸爸關係緊張,見面就發生激烈衝突,還愛著四哥的前妻九兒。《街娃兒》拍的是這些人在日常中掙扎著生活的片段、狀態,這一切發生在2004年,世紀之初,城鄉結構變動劇烈之時。

「你能感到無聊的日常裡時間在流逝。可能發生了很劇烈的事情,但是你又不清楚一切是怎麼開始怎麼結束的,有那種生命的無力感。你可能對最重要的人也有記不清楚的一些事,好像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但是讓你具體去回憶,又發現好像是模糊一團的。」孔勁蕾談起對《街娃兒》的感受。

《街娃兒》臨近片尾,東子的爸爸病危,希軍把九兒撞死了,東子失去了很多。垂暮的英雄和少年都沒有掙脫出他們生活的環境,整個空間被宿命感籠罩。

那嘉佐想在電影裡做出彼岸的感覺。彼岸是什麼樣?是具體的,還是形而上的世界?他認為這不可知。「這是生活帶給我的,可能你對當下不滿意,就會想去一個目的地,所謂遠方或者彼岸。人們都覺得彼岸在未來,其實這是時間的定義。」把時間空間化,他覺得最好的容器是水。

勘景他去了很多地方。2019年,《街娃兒》在重慶開機,靠近雄渾的江水。

東子的爸爸多混帳,酗酒,打老婆,老婆死了,和兒子沒講過軟話。但爸爸心臟不好,進過醫院,又出來,再倒地的時候,東子在街頭狂奔,他的獨白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我老漢兒(方言「爸爸」)要死了要死了他要死了要死了。」

那是那嘉佐自己的聲音。Jimi Hendrix的追隨者,另一吉他巨匠Stevie ray Vaughan(史蒂維·雷·沃恩) 把一個樂句重複不停地演奏,那嘉佐獲得了靈感:就這麼給東子補念白。東子在電影裡一直是「奔跑的狀態」,停不下來。

東子另一句旁白是對他愛而不得的文身店老闆娘九兒說的,「我在看哪個都想打的那幾年,看到你,腦殼都空了,連拳頭都握不起來。」

正像那嘉佐當年,看誰都想打,終有一日,安靜下來。那嘉佐從小躁,除了畫畫,沒有別的事能讓他坐下。挨了媽媽打,他抹眼淚,居然會背上畫板去畫畫。

「我覺得人和作品都一樣,你有多暴力你就有多柔軟。」那嘉佐說。

告別學生身份後,那嘉佐畫過很多畫,拍個照發給朋友。總得做點啥,他說。他還捏泥巴,做雕塑;練琴,要破舊立新,開始練布魯斯、放克,玩音色輕柔的根源音樂,拋棄掉重型,也聽不動太躁的音樂了。

他開過一次藝考班,只教美院附中學生,夾帶私貨,給他們講什麼是最偉大的電影,他講自己喜歡的赫爾佐格、北野武、楊德昌。他對學生說,「忘掉目的,便找到道路。」

現在他承認,那時還是小孩兒心態,自己被否定後其實很脆弱,所以自我保護,覺得「電影,不幹了,我要當藝術家」,實際上賊心不死。

他教出了那年考到電影學院美術系的第三、第七,攝影系的單科第一,又覺得沒意思了。如果再教,還是每天說一樣的話、幹一樣的事兒,這樣不對,人生在重複。媽媽問他,那你想幹嘛?他說,我想寫點東西。

然後那嘉佐過了兩年規律的生活,夜裡寫劇本到天亮,頭髮油著去睡覺。

《街娃兒》的劇本26歲開始寫,電影29歲拍,33歲回望時,那嘉佐感覺自己似乎站在了彼岸。

彼岸是心境,他渴望平靜的狀態。

是什麼時候走出來的呢?

不是去上影節的前一天——他在家裡拖地,得到通知,走紅毯要準備正裝。他到鼓樓大街搞了一套Vintage,五百塊。站到閃光燈下的時候,他還在想前一天和女朋友因為剩菜倒沒倒吵架。管虎問,誰是那嘉佐?他說他是。管虎衝他點了點頭。他有些晃範兒,甚至傷感,這就要拍了嗎?就要被人看到了嗎?

也不是前一天還在吃泡麵,後一天被叫去走坎城紅毯。2021年,《街娃兒》入圍了坎城國際電影節「一種關注」單元。穿著奢侈品牌贊助的服裝,去了電影裡那群人這輩子也不會到達的地方,他覺得自己背離了原點。

那嘉佐攝影作品 圖/受訪者提供

混沌的力量

2017年上影節晃範兒以後,那嘉佐審視自己的劇本,覺得裝:環形敘事,倒敘,插敘,像是在捏造。他要的只是一個出口。2018年,他劇烈而乾脆地推翻重寫,二十多天以後交出新劇本。

2019年,孔勁蕾在平遙國際影展當評委,遇到七印象公司的董事長和製片人梁靜,對方說,公司新籤了個年輕導演,處女作正在剪,有沒有時間幫忙看看,她說好。孔勁蕾和很多青年導演合作過,第一次獲得金雞獎最佳剪輯獎提名是1999年。

10月,在自己的工作室,孔勁蕾第一次見那嘉佐,對方給了她三版剪輯。「好幾年沒有看到作者性這麼強的鏡頭了,」孔勁蕾自己剪了一版,發給那嘉佐,覺得素材裡可挖掘的內涵很多,「有很多條路徑可以嘗試。」雙方都興奮。後來二人成為好友,聊電影、聊對藝術的判斷,那嘉佐會發自己的長段文章給孔勁蕾,像是自省、日記。

接著是2020年新冠疫情,一直到四五月,兩個人才撿起效率,在孔勁蕾的工作室做大量實驗,先破後立。「我們一直在討論,這個電影的精神內核是什麼,表面上看來就是以東子為主、覆蓋到周圍幾個人物、表現一個普通地方的普通人的故事,但我們著重的是人物對生命本身的思索,一種很複雜的糾葛。」孔勁蕾說。

那嘉佐記得,孔勁蕾看著素材說,缺東西。那嘉佐在剪輯臺上寫旁白,用重慶方言念出來。孔勁蕾聽著,覺得找到了旁白和電影素材之間「有點兒古怪又奇妙的平衡」。

孔勁蕾印象最深的是那段,東子和爸爸決裂,二人謾罵、用力爭搶媽媽的骨灰罐。孔勁蕾把那嘉佐的另一段旁白疊加到這個場景:「我爸和我媽第一次約會是在電影院裡,裡頭黑漆漆的,他去抓我媽的手,菸頭燙壞了我媽的白手套。」這是那嘉佐父母第一次約會時的真實情況。

「兩種不同情緒的臺詞並置在一起,反而有又戲謔又嚴肅的體驗。」孔勁蕾說。《街娃兒》裡有很多這樣的設計,不同的信息、情緒濃度被壓在一個時空裡。大量的、錯位的旁白是《街娃兒》精緻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本片最具衝擊力的美學特徵之一。

寫作對那嘉佐來說從來就是和吃飯一樣的事。他沒有章法,寫兩句話,插一段描述,人物上天入地。比如一個故事裡他和玉皇大帝一塊兒跳皮筋,王母娘娘從旁指導。初中時他有個漫畫繪本作品《大話東遊》:到達西天后,唐僧把白龍馬換了一輛自行車,回來路上遇到跟小龍女剛分手的楊過。

他寫劇本,不描述鏡頭,只寫氛圍和動作,但會加入主觀態度。比如他寫,某某到機場接女朋友,看見兩個像土豆一樣的人經過,態度是嘲弄的。「赫爾佐格說,什麼是雪?『就像姑娘的白紗裙一樣,鋪天蓋地。』」

孔勁蕾回憶,她和那嘉佐一句句一字字地斟酌旁白。「怎麼能既符合東子,又高於他的思考,讓他說出帶思辨色彩的旁白。」東子的囈語裡有對愛的渴望,對父親的憤恨,對人生的嘆問,對生死的疑惑。旁白裡孔勁蕾最喜歡的還是東子那句:人死後會去哪,會不會見到玉皇大帝?

「混沌有時候也是一種力量。」孔勁蕾說。梳理故事、剪輯的過程中,情節化的東西遞減,情緒越來越強。

2010年,在江上,東子把爸爸的骨灰灑到長江裡,然後對著江面磕頭——那是成片第一場戲,也是《街娃兒》的殺青戲。攝影指導黎佳能是那嘉佐美院附中學弟,十幾年的哥們兒。那嘉佐和黎佳能以90度的角度斜坐著。那嘉佐盯監視器,能不能搖一下?他對黎佳能說,穩點兒,穩點兒,再搖,再搖,穩住,再撐一會兒,再給我十秒,咔。

那嘉佐心裡一空。船在江上,開了一個半小時回到岸邊,他好像跟著東子、希軍、父親、四哥過完了他們的人生。他感覺自己老了,船上的人都默契地看著江,不說話。

那嘉佐早年畫作 圖/受訪者提供

「誰讓你29?」

臨近片尾的鏡頭裡,路上有艘船,船上有芭蕉。船該在碼頭上,芭蕉該種在樹上,這些東西錯置了。但那嘉佐的生命經驗告訴他,很多困境來自錯置。比如愛上不該愛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比如前一晚吃著泡麵盯後期,第二天他不應該出現在坎城。比如拍完電影,大家都覺得他是導演了,他感覺自己只是拍了個電影,還是個自然人。

電影後期做完,2021年,那嘉佐感覺獲得了平靜。好像終於走過了漫長的躁動不安的那個階段。

中間也有不順。劇本拿獎後,他因為先前倒黴的合約蹉跎了一年,煩,鬧解約,折騰。開別人的劇本會,中午忙到夜裡,身上只剩下個位數的錢。

他說二十幾歲的自己,是盲目自信、自大乃至狂妄的。這讓他與社會格格不入。通過電影他自我檢視:你真的那麼篤定嗎?真的能那麼狂嗎?

電影拍完,那嘉佐自認為找到一種彌合的狀態。陪著自己本來也可能成為的那些年輕人走過一遍人生,心底的矛盾感仿佛可以安放了。他引用《楞嚴經》裡的話,狂性頓歇,即是菩提。採訪的那天,他戴著一個佛頭項鍊。

被疫情關在家,他寫兩個小說。第二個沒寫到一半,他想寫新劇本了。封控的時候,他重溫楊德昌的《一一》,偉大電影他不常看,只在自我或世界劇烈蛻變時拿出來,像打手的戒尺。那天颳風,近三個小時的電影看到最後,婆婆去世,葬禮上,洋洋說:「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說,你老了。我很想跟他說,我覺得……我也老了。」

那嘉佐在窗邊狂流淚。

真是老了,那嘉佐想。老的一個標誌就是開始憶舊。他這兩年寫「見聞錄」,挖掘記事起遇到的古怪事。「我覺得好像人這一生的命題都是你是否足夠了解你自己,過一階段,你要再重新想一下這個問題。」

那嘉佐覺得《街娃兒》太嚴肅,「絕望裡的幽默感」還差點兒意思,有些地方過滿,等等。

他反覆講,對不起,《街娃兒》是他29歲的產物,跟現在的他沒啥關係。33歲的那嘉佐看《街娃兒》好像在看一個和他特別熟的哥們兒拍東西,他覺得這哥們兒太較勁了,有點想笑又有點兒心疼,想拍拍對方的肩膀,說,何必呢?而且,「這電影也不厲害,也就那麼回事兒。」

「但沒辦法,誰讓你29?」

跨入而立的門檻,那嘉佐意識到感性不能支撐創作者到四五十歲,他認為,要保持理性,直至抗拒不了的絕對感性迸發,那一刻的珍貴,就像健身成癮的人,平時吃菜葉子,一罐可樂才來之不易。

那嘉佐在生活中會儘量節制。他每天醒來,洗澡,練琴四小時。他騎車,每天平均三十公裡。有一天騎車過什剎海,他給一附中的哥們兒發信息:夏天就該這麼過。朋友和妻子竟然也在附近騎車。十幾年前的晚上,在寢室裡,這哥們兒拿著一笤帚,那嘉佐拿一瓶子,用衛生紙搓髒辮綁一頭,脖子帶著腦袋晃動,普通吉他沒勁,他們模仿彈空氣吉他那範兒,「就能這樣,幹兩個小時。」那是獨屬於他們的荒謬荷爾蒙。

舊識如今四散天涯。他們看了《街娃兒》以後回憶當年事,跟那嘉佐說,你知道你當年多傻嗎?

去年,《街娃兒》在平遙國際影展入圍藏龍單元,九兒的扮演者黃米依獲得最佳女演員獎;今年夏天在FIRST影展,憑藉《街娃兒》,那嘉佐拿了評委會榮譽推介,黎佳能拿了最佳藝術探索。

這部電影有人很喜歡有人很不喜歡,媒體場刊打分一星到四星分布排列。那嘉佐是那種極端的人。「要麼就完全按你的意思來,沒問題。要麼完全按我的意思來,你愛看不看。我先得讓我自己高興,不是任性,是我不能擰了。」

那嘉佐發下部電影的大綱給孔勁蕾看,孔勁蕾看了,依然作者屬性強烈。她對他精神鼓勵,說,在能找到投資的前提下,別被條條框框束縛住。了解對電影有尊重感的觀眾的心理,也堅持自己的表達。這當然非常難。「所以第一,扛住壓力,第二,有勇有謀。」孔勁蕾說。

美院附中有個老師特逗,那嘉佐回憶起,高中的時候,有一天他畫畫,拿著粗炭條,一個勁刷刷刷,老師拍了拍他。怎麼了?老師說,冷靜,冷靜一點。說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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