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瓜的味道散文(散文苑盛夏的苦瓜)
2023-04-17 08:06:51
文/黃芳
炎天暑熱,紅燒肉太膩,清蒸魚太淡,油淋辣椒太刺激,豆角黃瓜也失了吸引力,只想吃一盤清炒苦瓜,是的,少許清油,些許精鹽,足矣。
苦瓜味苦,很多文人雅士喜歡,但往往附庸風雅,苦瓜白玉盅,苦瓜裡塞進上好的腱子肉清蒸,在我看來,這做法已失去苦瓜真味,猶如清湯掛麵的鄉野丫頭瞬間凃脂抹粉細細裝扮,豔是豔麗,卻失了本真,我愛的是清炒苦瓜。
其實每個孩子都不愛吃苦瓜,愛吃甜瓜。甜的東西誰不愛,這是人類味覺的一種本能。我小時候也不愛吃苦瓜,覺得太苦了,不好吃,不明白大人那麼愛吃苦瓜,每家菜園中必有一個苦瓜架,苦瓜藤牽牽繞繞蓬蓬勃勃。
不僅不喜歡吃苦瓜,還不想幹苦力,兒時的農家偏偏有做不完的苦力,尤其到了盛夏。歡天喜地放暑假了,黑天昏地的苦力活也來了。先是割禾扮禾,「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江南沒有麥,卻有一眼望不到邊的水田,翻滾延伸的稻浪,風吹稻浪,在詩人畫家看來,應是心曠神怡浪漫滿懷的,可對於一個手持鐮刀的少年來說,那是噩夢的開端。
早晨睡意正濃時,被大人喊起下地,要趕在驕陽出來時割倒一丘稻。再幫大人抬打稻機、脫粒,我們家沒有動力,打稻機要腳踩,剛開始轟隆作響,稻穗簌簌落下,踩了幾下便雙腿發軟。可大人們都在揮汗如雨,我們哪能偷奸耍滑,便換作遞稻子,將割好的稻子一束束抱到打稻機旁,交給強壯有力的父親。幾個孩子充當接力,父親如一個王者,將打稻機踩得轟隆隆直響,直到一丘田的稻子全部繳滅。這時日近中天,曬得眼冒金花,靠著田塍咕咚咕咚灌下半包壺水,拖著疲憊的雙足,走在歸家路上,此時多麼渴望美美睡上一覺呀。午飯後在堂屋中擺個木板當床,身子一入木板便如泥牛入江酣睡不已,南風吹醒時只見木板上一個大大的人字水印。慵懶起床,戴上草帽,走進驕陽似火的田野再次戰鬥。
這時候多麼渴望有一瓶汽水或冰棍來解渴,可在熱火朝天的農忙時節這簡直是奢望,那麼餐桌上有一盤油水足旺的辣椒炒肉也行,但沒有客人來的日子,這也是不合常理的。於是渴望一盤味道辛辣鹽味足足的辣椒豆角或辣椒茄子,辣得大汗淋漓唏噓哈氣大呼上癮,艱苦歲月需要激情來支持。而父親總會炒上一碗苦瓜,一筷子入嘴,嚼得汁液四溢、脆脆有聲,夾上一片誘騙我們說:「吃一片?清爽脆嫩,最是降火。」我連忙捂住碗口,連連拒絕,嘴裡嘀咕:日子已經夠苦了,還吃苦瓜!
父親往往哈哈大笑打趣我們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苦瓜可是夏季最好的菜蔬。」
如果僅僅只收割一季也算不上苦,收割打稻完後,還要把稻草束成一捆捆,像列隊士兵樣,再把稻草人一個個拖上岸準備插播晚稻。田塍雜草到了夏季發瘋生長,父親要把剛剛收割的早稻田犁開翻整,雜草清理任務便又交由我們來處理。清朗的月色下,牛鞭在水田呼呼作響,少年小小身影一旁緊緊相隨。第二天又是扯秧插秧,真正的面朝黃土背朝天,一眼望不到頭的,不僅是手中的禾隴,還有接連不斷的農活,曬穀子,曬稻草,薅禾,扯草,等到莊稼苗杆挺直,顏色青青時,整個暑假也漸近尾聲。
苦不堪言的少年時代怎會喜歡吃苦瓜?
可當盛夏痱子四起時,父親把苦瓜葉搗碎,敷在痱子上,第二天立馬消了;當農忙頭暈眼腫時,父親一邊嚼著苦瓜一邊絮叨:「苦瓜看上去清清涼涼,吃起來降火,清心,明目,是夏天最好的菜......」當農田一丘丘被徵服,身體一遍遍吃苦受累時,少年變得強壯有力、沉穩懂事了。不知何時竟接受了苦瓜一菜,還一發不可收拾,愛上了這清苦的歲月,清苦的味。
如今農村裡基本種一季稻,再也不用雙搶,我們也相繼離開鄉村來到城市,不用泥裡水裡摸爬滾打,每每回想起曾經吃過的苦,生活的考驗與歷練,都化成了生命中的黃金。
今日回鄉,苦瓜架上白玉樣的苦瓜煞是好看,帶露水摘下,剖開,細細切片,上鹽,倒清油,加點新燙的雞蛋皮,微微苦瓜苦,些許雞蛋鮮,清爽回甘,最是盛夏佳餚。
ZUOZHEJIANJIE作者簡介
黃芳,中學語文老師,隨性隨意,自由散漫真誠。愛熱鬧愛冷靜,愛群居愛獨處。愛生活,愛閱讀,愛寫作,愛語文。課堂,戴鐐銬跳舞,也曾談笑風生;平常,語文即生活,柴米油鹽人情世故無處不在。讀書賞景寫文,沉靜恬淡不卑不亢把日子過成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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