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下山的故事(他本是綠林好漢)
2023-09-16 13:18:12
轉至南麓,在那蒼松古柏之間,現出一座大道觀來。青磚碧瓦,其勢雄宏,儼見大家氣派,正是嶗山教派的太清宮到了。
秋逸叫人帶了清修觀的大小道士療傷休息,親自引著虛真道長來到客廳房間,道:「道長請稍作歇息,小道先去稟告家師。」虛真千恩萬謝。秋逸去了不多時便返轉回來,道:「家師一時不得其便,華師伯命小道前來有請虛真道長。」虛真連道討擾,隨著秋逸轉了幾個迴廊,來到一所別院當中。
這座別院格局清幽雅致,和道觀整體宏偉大氣的風格頗不相同。虛真曉得,嶗山教派掌教風華子有這麼個師兄,叫作華清谷。他生身本是一方旺族,家世落魄時恰遇嶗山高人,最終歸入道教門下。其實他拜師時日雖較風華子略遲,但投身太清宮的日子甚早,年紀又遠長於風華子,故此風華子一直稱其為師兄。看這庭院的修飾,那華清谷入道多年,卻仍是難脫舊日才子風流心思,居所頗有儒雅意境。
行不幾步,進了間大廳,裡頭八面挑燈亮如白晝,四壁素雅,正中掛著一幅字畫。畫上一位道長鶴髮童顏,衣襟召展,飄飄若仙,旁邊題著首七絕,詩云「卓犖鰲山出海隅,霏微靈秀滿天衢。群峰削蠟幾千仞,亂石穿空一萬株」,原來是長春真人的佳作,那畫上神仙般的道長,想必就是長春子丘處機了。畫下一張仙人方臺,左首處端坐著一個年長道人,看上去約莫五六十歲,鬚髮花白,身材微胖,一張圓臉上泛泛紅光,精氣四溢。
虛真猜得此人必是通世散人華清谷,趕忙施以道禮,道:「面前想是通世散人,貧道虛真此番多有討擾了。」
華清谷起身回禮,笑道:「虛真道長入主清修觀多年,貧道從未前往拜望,著實有失禮數,今日幸蒙道長親臨太清宮,本教上下無不榮焉。」
虛真苦笑,道:「老道我今日裡是走投無路,到貴教避難來了。」
華清谷道:「你我即為道友,自必相互扶攜,道長若是另尋他處,那可是大大的見外啊。」二人哈哈一笑,相攜落座。
入了座位,華清谷恍若無事,盡聊一些家長閒話,虛真自然曉得對方不問自己一行人來意,那是給自己留著臉面,心下大是感佩,直言道:「華真人,老道這次招惹的對頭非同小可,還是先同貴教講明的為好。」
華清谷淡淡笑道:「就算對頭再大,我嶗山教派又懼他何來?」
虛真一愣,心道:以華清谷在綠林中的身份、嶗山教派在江湖上的地位,說出這樣話倒也不算誇口。稍加遲疑,還是繼續說道:「華真人有所不知,老道的對頭並非尋常江湖人物,只怕和朝廷的元狗大有干係。」
此言一出,嶗山眾道也不禁顏色更變。雖說嶗山教派道眾不少,又多懷武藝在身,但是對上了朝廷,那和武林爭鬥又大不相同了。就算嶗山之上成千的道士都是武林高手,可朝廷若是出動金戈鐵騎,那就非是功夫高低能夠解決的了。
華清谷眉頭亦不禁微鎖,道:「虛真道長說對頭與元人的朝廷有關,這事可做得準麼?」
虛真道:「雖說不上十成,可也絕計脫不了干係……」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這次找上清修觀的對頭,八九都是塞北的元狗,其中有一個漢人老道認得,名字叫作岑子丹。」
華清谷「哦」了一聲,道:「莫不是嶺南的風公子岑子丹?聽聞那人鐵指功夫有些造詣,雖然多傳言行偏頗,可沒想到去做了元人的走狗。」
虛真嘆道:「不瞞華真人知曉,那岑子丹與老道倒也有些瓜葛,堪堪算是老道的一個師侄子。可惜這人品性不端,當年老道得到個大秘密,偏巧被他遇上,這賊子賣義求榮,勾結元狗,今日找上嶗山,恐怕也是在為元狗辦事……華真人,實話實說,老道我到嶗山來,表面上接掌清修觀,實則從那時起便是避難來啦。唉,也非是老道貪生怕死,只是當年受人所託,這個大秘密,此時可還失傳不得哪……」
華清谷聽他口口聲聲言及什麼「大秘密」,知他講到了關要之處,身子不由得也向前傾著,問道:「那是什麼大秘密?」虛真知道今日蒙人庇護,這事再難隱瞞,正要一五一十說將出來,忽然門外有人朗聲大笑,道:「虛真道長光臨鄙教,怎麼沒人去通知貧道?」
話音未落,一個人已推門進了廳堂。見他身形高挑,劍眉闊目,紫衫布履,看上去約摸四十多歲年紀,華清谷見之肅然,秋逸等道士一齊躬身,或呼「師父」,...
來的自然就是嶗山掌教,風華子。
虛真的年歲雖比風華子遠長,但論江湖聲望與地位,那是拍馬也難及其項背。二人未見過面,但見廳內眾道的反應,難道還會猜錯旁人?虛真起身來一躬至地,不敢失了禮數。風華子以禮相還,客套幾句,卻不請虛真還座,扭過頭去喝叱秋逸,道:「秋逸,虛真道長來到觀裡,你怎麼不馬上去通知為師,反而請到這裡來了?」
秋逸吱吱唔唔,道:「方才虛真道長來到之時,弟子見您練功未畢,不敢打擾。弟子想總不能叫貴客久候,這才叫將虛真道長請到華師伯這裡。」
風華子道:「山下響箭之時,修練功課已停,為師又沒有入定,有什麼不能打斷的?」
華清谷見他客前訓徒,忙過來圓場,道:「師弟莫惱,秋逸剛剛山上山下的奔走,急忙中處事不當,也是有的。」
風華子「嘿嘿」冷笑幾聲,道:「若是秋逸自作主張,那只能說他少不更事。只怕有人自認可以插手嶗山事務,代貧道迎來送往……幸而今日來的是虛真道長,換了個初涉江湖的朋友,恐怕只道已經見過了嶗山掌教。」
華清谷聽風華子言語中頗多不善,一愣之下,直漲得滿面通紅,窘道:「師弟說得什麼玩笑話?嶗山教派的掌教風華子,江湖之中誰人不知,又怎會有人無知至斯?」
風華子又是冷笑,不再接話,回過頭來招呼虛真,道:「道長,請到貧道廬中小敘。」
虛真沒料到初至太清宮,居然眼見風華子和華清谷師兄弟倆頗不合睦,心裡不勝尷尬,正不知如何是好,聽風華子招呼,只能陪笑相隨。華清谷似乎對師弟很是忌憚,被他冷嘲熱諷,卻仍不敢多說,袖著手跟在風華子和虛真二人後面。
幾人出得廳外,風華子突然停下來,「哼」地一聲,道:「虛真道長自有貧道相陪,不再勞華師兄辛苦,早早歇息去罷。」
華清谷沒料到風華子在客人面前絲毫不給自己留點情面,如此說法,直與將自己叱退無異,心頭一股怒氣再忍不下,大聲道:「虛真道長今日有了難處,特來投奔太清宮,說道是事態嚴重。就算貧道在太清宮地位卑賤,在江湖裡也毫無名望,但這事教貧道知曉了,便不能袖手旁觀。」
虛真見華清谷鬚髮皆張,顯是動了真氣,可不知他們師兄弟二人有何芥蒂,也沒能力出言調停。好在風華子沒再多言,扭頭便走,秋逸等弟子簇著虛真跟在後面。華清谷稍加猶豫,終於還是隨後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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