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紅色經典策劃案(典型故事的非典型打造)
2023-09-17 00:03:35 2
劉江執導的《光榮與夢想》近日收官,這類重大歷史題材很容易收穫諸如宏大敘事、立意高遠、精良製作、陣容豪華等籠而統之的讚譽,《光榮與夢想》亦然。
誠以為這類題材的創作起點就該如此,只要沒拍砸鍋,基本都承受得住類似的溢美,故不足以概括劉江及其《光榮與夢想》對該類題材的創新與突破。
首先,這是一部前所未有的公路詩史。以往這類題材的創作,或以敵我視角切換搭建敘事體系,或以偉人視角領略歷史徵程,對於歷史場景的處理,往往挑緊要而經典的說,化繁就簡為趨。
劉江則反其道行之,用的是加法。如長徵後期,同一時間線兵分兩路,一路毛澤東帶領中央軍揮師北上,一路張國燾帶隊紅四軍南下四川。平行敘事,帶來的是幾何場景的增量。
以往劇作用畫外音或字幕一筆略過的信息,到了劉江這裡卻偏要落實到畫面,連各地黨組織成立都有平行剪輯的細節呈現。
對歷史事件的選擇,劉江同樣選擇加法,如此前鮮有涉獵的黃埔軍校及其東徵,佔了好幾集的篇幅,攪動歷史風雲的陳賡、胡宗南等一眾青年悉數亮相,先在軍校和東徵路上KP了一輪。
這樣做的結果是,原本200個場景就是天花板的鴻篇巨製,突然暴增至900多個場景,故事足跡遍及中國大江南北,且全部都在逶迤運動的路徑上行進。這般體量的公路詩史巨製,放眼國際舞臺上也是稀有。
如此大的製作體量,人物和事件的取捨是關鍵,敘事手法和文學張力的營造同樣關鍵。故事除了用傳統的民族救亡情緒貫穿劇作,劉江還用了一道情感的閒筆來打通歷史的督脈。
故事從1982年楊開慧故居發現的遺物說起,然後是1973年毛澤東在中南海書房的睹物思人,用一把梳子,關聯起毛澤東與楊開慧、毛岸英一家兩代人為革命事業前赴後繼的付出與奮鬥。
此外星羅棋布的長線伏筆也很多,比如讓黃埔生的集體登場的布局,不僅事關後來國共之爭時風雲際會,連抗美援朝勝利消息傳來,導演也不忘給到獄中杜聿明等反打鏡頭。此外,失聯二十餘載的侯鏡如再見黃埔導師周恩來,被委以凝聚黃埔生、建和平統一戰線的重任。黨的創業史主線,黃埔生博弈的支線,偉人之家的情感線等,穿越歷史,交織成敘事的織網,讓整個故事形散而神聚。
意外的是,在這種高密度的歷史敘事中,劉江竟然還能玩味閒筆。劇中除了大量情感的閒筆,還有大量影像探索的閒筆。
對於紅軍長徵至關重要的臘子口天險一役,劉江僅用了不到十分鐘的戰鬥鏡頭致敬,而緊接著哈達鋪街頭的閒篇,他卻不惜使用一個三四分鐘的長鏡頭來呈現。鏡頭先是羅榮桓的跟拍,與吃羊肉的李德和博古、買辣椒的鄧小平、送完雞的陳賡先後照面,然後換陳賡視角,和修眼鏡的張聞天等、吃撐的士兵交集,最後與修鞋的彭德懷來一番勝談和節約經,再切換到送報士兵,引出下一段故事。一個鏡頭帶到十多個人物,既是大戰後的氣定神閒,亦是敘事節奏的張馳有度。說是閒筆,其實也是一處神來之筆。
《光榮與夢想》是劉江首個重大革命歷史題材創作,但較真點說,並非他第一次主題創作的涉獵。早在2007年,劉江曾拍攝過一個抗戰背景的《雪狼》,2013年執導的歷史傳奇劇《亂世三義》,同樣有抗戰的背景,而他代表作《黎明之前》,講述的則是解放前夕我黨潛伏人員的生死較量。
這些故事的共同點之一,就是非典型人物的塑造——《雪狼》裡的「雪狼」是醫生出身,《亂世三義》裡的唐子義是江湖路徑,《黎明之前》裡的劉新傑看著人畜無害的閒職務廢人,實為臥底「水手」,尤其是劉新傑功「成名就之後」,引發了諜戰劇領域好一輪山寨高潮。
《光榮與夢想》是典型的群像塑造,但卻是典型人物的非典型塑造。以開局睹物思人的毛澤東為例,看似兒女情長,表達的落幅則是一家人為中國革命和人民福祉的身先士卒與死而後已。故事的開篇,病床上的楊濟昌把楊開慧的手交到毛澤東之手,中風後的楊老先生無甚臺詞,集所有情感於一個小小的動作。
故事的後程,毛澤東把毛岸英和劉思齊的手拉到了一起。兩次牽手謀篇上前後呼應,立意上繼往開來。正因為有楊老先生的牽手,楊開慧跟著毛澤東投身革命激流,並帶著幼年毛岸英堅守最危險的長沙,直到被捕犧牲。
而毛岸英也在婚後不久開赴朝鮮,犧牲在抗美援朝的戰場。劇中有一個細節,即戰爭勝利後,周恩來提出找個合適的時候接回毛岸英烈士遺骸,毛澤東思量片刻卻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這位非典型父親,在父愛之上,演繹出了另一種時代格局的大愛。
回看《光榮與夢想》,通篇亦是這種典型故事的非典型打造。歷史就在那裡,它不會因為時間消磨變遷,也容不得隨心俗語的褻玩,所以這類創作的核心價值和典型性不會變。能變以及會變的是你如何去打造它、重塑它、雕琢它,讓它在不同的時代發光發熱。
經典的創作不可磨滅,但對一代又一代人的作用力不同,甚至會消解,故不同的時代,需要翻新的創作。換句俗套的話說,因為時代使命以及審美的變遷,歷史題材的創作不可固步自封。可喜的是,《光榮與夢想》在歷史的軌道上,沿著「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軌跡展開新一輪的審美和摸索,讓歷史之實與藝術之虛來了一次電光火石,它在情節取捨,人物塑造,敘事風格以及影像追求等方面都有其非典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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