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來生我只願與你邂逅(我願做山間的風)
2023-09-14 19:13:02
四月的大靖國都。
天色暗沉,雲鳥壓壓的罩下來,風驟然而起,滂沱大雨傾瀉而下。
菜市口安安靜靜,只有濃烈作嘔的血腥味,提醒著人,剛剛這裡發生過怎樣一幕。
穆慈筆直的跪著,看著臺上的血水混著雨水泅開,像是幅濃墨重彩的畫,她眼中除了此,再也看不下任何的顏色。輕薄的夏日衣衫很快被打溼,服帖的粘在身上,襯的本就纖瘦的身體,越發的伶仃。
她睜著眼睛,始終望著斬首臺上。
就在方才,她們穆家六十口性命,除了外嫁被免罪的她,以及身在千裡之外的兄長穆齊,其他的如數在此。
她親眼看著父親死不瞑目,看著一夜白頭的母親默默流淚,看著年幼懵懂的妹妹發出悽厲驚恐的叫聲。看著他們穆家滿門忠烈,卻被冠上通敵叛國的罪名,永遠的被釘在了大靖的恥辱柱上。
監斬臺上坐著的,是同她日夜耳鬢廝磨,替她描眉簪花,與她舉案齊眉的夫君。
他一身墨色長袍,神色寡淡,和她隔著人群對望。
他們曾經最親密,這一刻最疏離不過。
穆慈閉了閉眼,薄削的身體晃了晃,整個人往一邊跌去,地上布滿了混著血水的雨,瞬間沾汙了她身上素色的衣衫。
王四午時酒喝的有點多,腳步踉踉蹌蹌的往家走,卻在路過菜市口時,看到倒在地上的穆慈。
閉著眼睛,衣衫盡溼,顯出她玲瓏的身姿,即便是躺在血汙裡,也難掩她的貌美動人。
王四咽了咽口水,雙眼冒著光,走的越近了,越能感覺先前飲的酒,催的他口乾舌燥。
「這樣的天氣,小娘子怎麼躺在這了?」王四面容猥瑣。
穆慈閉著眼睛,沒有答話。
王四在她鼻下探了探,見氣息雖然微弱,但人卻是活著的,膽子越發大了:「小娘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哥哥我帶你去看大夫?」穆慈陡然睜開眼,定定的望著他,依舊不言不語。
王四被她盯的有些發毛,視線往下走,心內越發癢的厲害,便心一橫,笑著道:「小娘子莫怕,跟了哥哥,以後哥哥定會好好待你。」
王四平時不過是這皇城根下最末等的人,連街上張屠夫那五大三粗的女兒都嫌棄的人物,見狀,眸子裡泛著猩紅,手上興奮的哆嗦了起來。
剛要去解衣衫時,卻被人用力一腳踢開,整個人飛出去好幾米遠。
還沒爬起來,脖子上架了把刀子。
王四抬頭,見一個面色肅冷似閻王的英俊男人解了外袍,溫柔的俯身,將躺在地上的穆慈裹得密不透風后抱了起來。
即便是隔著漫天雨幕,也能感覺到男人掃過來時,視線中淬著冰,嚇的王四立刻癱軟在地上。穆慈也不反抗,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男人堅毅的側臉,繃緊的下顎線條,和緊抿著的薄唇。
娘說過,薄唇的人最是無情。
從前她不信。
現在——
「慕容烈,你打算如何處置我這個穆家餘孽?」慕容烈手臂緩緩收緊,目
光柔和的低下頭,輕輕蹭了蹭
穆慈的臉。
他素來愛乾淨,連他身上
裹著的外衣,已不是他先前監
斬時穿的那件,顯然是覺得先
前的那件沾上了血腥味,換掉
了。
可此刻他卻無視她渾身骯
髒,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甚至露出一個淺淡的笑,眸中更是冰雪消融:「婉婉,我帶你回家。」
一個時辰前,他才面色沉靜的看著她穆家那麼多口性命,在他的命令下,一個個人頭落地。
他的身上手上,還沾著穆家人的血。
轉頭卻要帶她回家。
穆慈似是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面上再也維持不了平靜,在他的懷中笑了起來:「回家?我的家在哪裡?慕容烈,你告訴我,我的家在哪裡?」
她笑的越來越大聲,笑的眼角沁出了眼淚。
雨水順著流進嘴裡,灌進喉嚨裡,逼得她弓著身體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慕容烈溫柔的輕撫著她的背脊,輕聲道:「婉婉,你是我明媒正娶回來的妻子,是大靖的三皇子妃,你的家自然是我的皇子府。」「你別叫我婉婉,我不是你的婉婉,我叫穆慈。」
婉婉是慕容烈給穆慈取的小名,大靖風俗,女子的小名不是小時候家裡長輩取的,而是出嫁後由夫君來取。
「好,阿慈,我們回家了。」慕容烈笑著,語氣裡沒有絲毫的惱意。
慕容烈將她抱進馬車裡,臨上車前,他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屁滾尿流的求饒著的王四,眸中笑意瞬間斂去,點了點頭。
再回頭時,眸中又全是溫和。
穆慈蜷縮在馬車的角落裡,身上的衣衫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著水,盤好的髮髻也散開,整個人狼狽不堪。
外頭已經沒有了王四的求饒聲。
慕容烈取了乾淨的帕子來,將她按在自己懷裡,低頭細緻的給她擦拭。「別碰我!」穆慈望著他,厲聲道。
「婉婉,我給你換一身乾淨衣裳,不然會生病,婉婉不是最厭惡吃藥了嗎?」慕容烈抱著她,哄道。
穆慈視線對上他,卻見他眸中是她熟悉的情意,穆慈死死的盯著他,卻見他始終溫和的卷著嘴角笑著。
她忽然覺得好冷,即便是這六月的天氣,和他身上源源不斷的熱量,也沒能讓她暖和過來。
「慕容烈,穆家已經沒了,我也不再是鎮國大將軍之女了,你再在我面前做出如此情深義重的姿態,只會令人作嘔!」
穆慈說著,就要翻身從他身上下來,卻因為跪了太久,兩條腿早就已經麻木,整個人滾到了地上,頭撞在馬車壁上,撞得她眼前一黑。
慕容烈嘆了口氣,重新將她撈回懷裡,眸色黑沉,耐心的給她擦拭。
「婉婉,我知你記恨我,
但我答應過穆大人,會照顧你一輩子。」
「況且,穆齊尚在千裡之外,聖諭未達——」
穆慈暗淡的眼神忽然亮如白晝,她伸手攥著慕容烈衣襟,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你什麼意思?」
「婉婉,只要你乖,我保穆齊一命,如何?」說完,慕容烈將穆慈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低頭找到穆慈的唇。
馬車裡的氣氛登時火熱了起來。
這一次,穆慈所有的反抗,悉數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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