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處處是桃花源(桃花源裡別樣天)
2023-08-13 22:48:51 1
此處無聲勝有聲。
紅網時刻常德9月28日訊(通訊員 小毛)這裡沒有一般理髮店固有且日夜旋轉的耀眼燈箱或燈柱,卻有一個極其簡單而特別的招牌:一張白色的噴繪布為底色,5個黑色的黑體字,以紅邊突出「無聲」二字。在桃花源旅遊管理區武陵路上來來往往18個月了,雖留意過這塊招牌,卻未曾進店半步。直到2021年8月18日桃花源旅遊管理區召開「全區鄉村振興工作調度會」,我便有了進店的衝動。
這是一次為鄉村振興建言獻策的會議。區辦公室負責人從講述疫情期間在桃花源的一次理髮經歷引出如何發掘鄉村振興新的切入點的建議。他說,這是他最舒服的一次理髮經歷:理髮師給了他兩個選擇「剪多點,留少點;剪少點,留多點;」之後,便靜靜地享受著理髮的過程,沒有任何紛擾,安安靜靜休息了幾十分鐘。他說,在城裡理髮,從進店的那一刻開始,店員會不停地與你交流,話語間免不了推銷這推銷那,熱情得你都不好意思不買一張消費卡。
店主湯遊江靜靜地細心理髮,一個男發得花40分鐘左右。
還是8月,「全區鄉村振興工作調度會」後的一個傍晚,我來到無聲理髮店,門口一少年問我「什麼事?」我說明來意,少年用手語告訴父親,說我想加他微信並採寫他的故事。其父露出微笑,加過微信之後告訴我,說要問爸媽。我回復尊重他的想法和其父母的意願。
約兩三個星期後一個桃花源趕場的日子,路過無聲理髮店,微信問店主是否徵得父母同意,店主告訴我他爸媽在場上賣衣服,並打開手機相冊告知他母親的長相。我心領神會,直奔市場。這天他母親沒來,我轉了2個回合,經詢問才找到他的父親。其父很樂意我採訪他兒子和無聲理髮店,並告知他們夫妻倆都是聾啞人,兒子名叫湯遊江,媳婦名叫吳桂芳。
9月26日10時30許,我披頭散髮走進無聲理髮店,是想告訴他們我是來理髮的。一進店便見生意繁忙,吳桂芳在給一位女士塗抹染髮染料;湯遊江正準備給一位先生理髮。這天,我目睹、且體驗了「無聲理髮」的全過程。
夫妻倆默默工作,悄無聲息,一絲不苟。
湯遊江為顧客系好圍布,隧從抽屜中拿出一張清單供顧客選擇。當他們完成交流,我便拿起清單靜靜端詳,心中有了自己的選擇,將清單放回原處時,順便問一句男顧客「常來這裡理髮?」雖無回音,但稍過片刻,女顧客主動接過話題,說本地男士來這裡理髮的多一些,她這次是來染髮的,還說這樣的店、這樣的人自強不息,政府應該支持,社會也應該支持。女士吳姓,說男士是外地人,聽不懂我說話才沒應聲,他們是從龍虎村特地過來理髮的。話語間得知他們也是夫妻。
等待中,吳桂芳已完成上染料的工序,湯遊江示意她給我洗頭。我坐上洗頭床,正猶豫是否脫鞋,吳桂芳連連搖頭。她手很輕,弄得頭部痒痒的,我在頭上做了幾下撓癢的動作,她加大手的力度,給我滿頭撓了個痛快。
坐在鏡前,我從清單上選擇了「剪髮、短碎發、剪到能紮起來」 三個選項。湯遊江點頭,隧開始擺弄我的頭髮。他把頭髮高高地收攏成一把,並盯著鏡中的我左看右瞧。覺著他是在琢磨「剪到能紮起來」,便拿起紙和筆寫下「不扎,只是洗澡時能收攏就行」。他會意地笑了。我又拿出手機,顯示相冊裡一張我曾經的髮型,指出長度標準和劉海式樣。之後,我靜靜地享受著頭部慢慢變得輕盈。他一點一點地剪,偶爾會換一把更小巧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減掉我頭上暴露出來的白髮,不多剪一根黑髮。整個過程安靜而單純!整個心境特別寂靜!
理髮選項清單。
有比較就有鑑別。我屬於進理髮店較少的人,但每每進店內心從未如此平靜。簡單列舉幾種感受,不知是否引起共鳴。
進熟悉的理髮店,服務員會問個不休,不管你是否願意,恨不得上下三代問個夠、家長裡短刨個底。還有的服務員不時評頭品足,或是說「你的頭髮稀疏了」,或是說「你有白髮了」……是暗示你在變老嗎?變老是自然規律,自己能不知道自身的變化?
進新開的理髮店,免不了推銷諸多,或是什麼護髮品好的很,或是什麼洗髮水不傷頭髮,或是會員卡是如何省錢,不外乎熱情到賺錢最大化。難道不另買推介的產品,就得給顧客用有傷害的產品?
你若保持沉默,服務員也就不嘮嘮叨叨和推銷。記得一次是家父去世之後,去理髮店洗髮,就想靜靜地躺著。我將自帶的一盒人參護髮膏交給服務員,隧躺下便一言不發,不時抹一下從眼角流出的淚水,直到冰涼滲透骨子隱隱發痛才說了句衝洗吧。起身收回護髮膏時,發現滿滿的一盒用去了近半盒。如果是理髮店提供的,她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往我頭上塗抹嗎?
沒有這次無聲理髮店的體驗,這些記憶早已封存。有了這次無聲理髮店的體驗,便感受到世外桃源的美好。即使是一對聾啞殘疾人,至情至善全無聲,不由得感嘆:此處無聲勝有聲!
9月27日,農曆八月二十一,又是一個桃花源趕場的日子。特意去了市場,欲聽湯遊江父母講述這對聾啞夫妻的故事。
他母親說,一場病導致湯遊江聽力失聰。
那是1985年正月初五,不滿3歲的湯遊江突發高燒住進醫院,護士吊上一瓶藥水便離開。母親守候在旁,直到藥水幾近滴完便去叫護士。護士應到「哎呀!吊完了?只能打半瓶的。」隧進病房取走藥瓶。湯遊江母親回憶道:
「住院7天,第三天喊他就沒有反應了,還能講話。後來話也不說了。要喝茶就用手yó(方言,意為用手勢表達)。當時醫生說是化膿性腦膜炎後遺症。出院後,又去了好幾家醫院,桃源、常德、長沙都去過,找教授,求醫問藥,湘雅住院1個多月,銀針扎穴位,屋裡還信過迷信,都不見好轉。
「11歲時,把他送進了桃源特教學校讀書。讀了6年,老師說他聰明,幫著老師看作業。畢業後,分配到常德彩印包裝廠,多勞多得。
「他吃得苦,一個月1000多(元)的工資,那時候算是高工資。每天打多少包,他都用本子記著,天天寫日記。太辛苦了,他滿手老繭看得心疼。」
湯遊江的父母開始重新為他規劃人生,夫妻倆相繼回憶道:
「他不能說話與人交流,搞別的什麼,比如塗料,都是要尋別人;理髮是別人尋他。從彩印包裝廠接回來,找了師傅,讓他學理髮。
「他勤快,每天四五點就起床,燒鍋爐,燒水,做早飯,打掃衛生……;晚上,拿出紙和筆問師父,和師父研究髮型。好些拉直發的人,別的師傅都不要,就要他。那麼多徒弟,師父最喜歡他。
「2004年,他與黃土坡村的聾啞人吳桂芳成婚。2006年,媳婦懷孕,去常德做了檢查,醫生說不是遺傳,還有一點點聽力,能喊爸爸、媽媽,是她媽媽懷她時吃了感冒藥才聾啞的。
「兒子聰明,六七歲就會把家裡壞了的鬧鐘修好;媳婦也吃得苦,脾氣好。他們生了兩個兒子都很健康,大的14歲,讀初二;小的7歲,小學二年級。兩個兒都說爸爸不得病的話就是一個高材生。」湯遊江的父母為此感到欣慰,也為他們擔憂:「一家四口靠一個理髮店維持生計很難,房租一年一萬多,等於白幹幾個月。想要他節省點成本,兒子寧肯自己艱苦點,就是不用廉價的洗髮液和染髮染料,說那些2元一支的染料傷害身體,一定要買幾十元一瓶的,洗髮液都是品牌小瓶裝。」
9月27日晚上,再次走進無聲理髮店,湯遊江正在為一位郝姓男士理髮。男士是桃花源旅遊公司接駁車司機,來桃花源5年了。他說:「以前到過的理髮店不少,現在都是在這裡。有兩個理由:第一,他理髮還好。我開始來的時候是平頭,他建議我剪碎平頭,感覺好,就再也沒換過髮型。第二,他是殘疾人,在這裡理髮也是一種幫助。20來天理一次髮,一年在這裡有十幾次,俺車隊80%的員工都是在這裡理髮,出門了,去了桃源,留都要留到這裡來剪。前幾天跑遠了沒來這邊,也沒去別的理髮店理髮,今天是頭髮多長了幾天才來的。」
「我做理髮15年,2006年2月23日理髮店開業。」湯遊江發來一條微信。桃花源旅遊管理區機關食堂大廚楊茂美師傅告訴我:「這些年,俺一家人都在他這裡理髮。他頭髮剪得好,兒子在桃源打工都是回來到他這裡理髮。」
這豈不是桃花源裡別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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