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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駕到

2023-10-13 12:51:04 5

  周小貴萬萬沒有想到,在他當夥計的劉公館裡,能遇到了皇上。

  公館有幾間房子掛牌招租,不久後,兩個說官話的男子就住了進來。周小貴看得出來,他們是一主一僕,主子年方三十,儒雅俊逸舉止高貴;僕人已過中年,舉手投足畢恭畢敬。

  二人來了幾日,並不出門,周小貴從他們房前經過時,能聽到青年京腔京韻的讀書聲。

  這天早上,周小貴再次從他們房前經過,門半掩,他看見僕人正跪在地上三拜九叩地請安。

  周小貴忙止住了腳步,僕人叩完頭,提著尖細的嗓子說:「主子,您該讀詩了。」周小貴見床上鋪著他們自己帶來的被子,金黃的,上面繡著團龍。桌上擺放著他們白己帶來的金黃茶碗,上面雕著騰龍。

  周小貴跑回去,跟老朱說了。老朱也是夥計,跟小貴吃睡在一起。老朱眼睛瞪圓了問:「你看清楚了?」

  說話時剛好劉員外踱步進來:「你們兩個在嘀咕什麼?」

  兩個人一五一十地講了起來,說他們所有用具上都有龍。劉員外說:「你馬上給他們送去開水,順便細數一下龍是幾個爪的。」

  老朱搶先道:「還是我去吧。」說罷噔噔地走了。

  

老朱回來說:「我數了,所有的龍都是五爪的。」

  「皇上!是皇上!只有皇上才能用五爪龍的器物!」劉員外說。

  「別人沒有用的?」小貴問。

  「別人?哼!」劉員外不屑,「僭用聖物,謀篡論處,那可是掉腦袋滅九族的!你們小心伺候著,我這就去報告知縣大人!」

  陳知縣聽了劉員外的講述,很興奮也很詫異。江夏縣離京城太遠了,兩千多裡路,怎能說來就來了?想當年乾隆下江南,那可是旌旗招展鑼鼓喧天,提前多少天就通知沿途官府淨水灑街黃土鋪路地恭迎聖駕,這到了光緒帝下江南,怎麼悄無聲息?

  轉念一想,也可能是慈禧太后管得緊,光緒帝從瀛臺溜出來不敢聲張。不過,如果真是皇上,應該是由太監陪同。知縣跟劉員外說:「你馬上回去探明僕人的身份。」

  劉員外讓老朱邀那個僕人去澡堂子泡澡,僕人滿口應允,一起去池子裡泡到天黑。回來後,平時伶牙俐齒的老朱都結巴了:「看、看清、清楚了,他、下邊兒……」

  晚上,老朱吹熄油燈後說:「小貴呀,咱們命中注定要大富大貴。」

  小貴說:「咋說呢?」

  老朱說:「這皇上駕到,咱們把他伺候好了,就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小貴說:「人家不是有太監伺候嗎,哪用得著咱們啊?」

  老朱說:「你真是個孩子呢,咱把他哄高興了,他會給咱封官晉爵,皇帝開金口,起碼是七品,你不想當官?」

  小貴說:「我不想,我都二十了,只想著再掙幾年錢,先成了家。」

  「目光何其短淺!」老朱文縐縐地說,仿佛已經官服加身。

  老朱翻個身接著說:「我那閨女,到年也十八了。」小貴臉一紅,以為老朱又要說將女兒許配給他。之前老朱喝醉時說過幾次,只要小貴多給彩禮,就把女兒許配給他,不過酒勁兒過了,就不再提。

  老朱說:「我女兒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多少人家要下聘禮,我就是不應。女兒小時候算過卦,說是娘娘命,沒想到,真的應了。」

  第二天一早,劉員外坐上轎子去向陳知縣稟告詳情,心急火燎的老朱把自己的全部積蓄拿出來,又管小貴借了一些,兌成十兩一錠的紋銀,悄悄地塞給那僕人,然後由僕人領著,去給那主子三拜九叩。

  沒想到對方倒也平易近人,老朱說:「家中一女貌美如仙,尚待字閨中,願意來此伺候聖上。」年輕人微微一笑:「弄來給朕瞧瞧再定奪。」

  老朱又找小貴:「把錢再借我點兒。」小貴說:「還幹什麼?」「我回臨湘老家,把閨女接來,獻給皇上。」小貴說:「那你和皇上要路費不就行了?」

  老朱說:「眼下不好跟皇上開口,等我當上國丈,自然金銀遍地,還能讓你吃虧?」

  小貴心裡不高興老朱把許給他的女兒獻給皇上,就說:「沒錢。」

  老朱「切」一聲:「沒有拉倒,有你小子後悔的時候,我外面借,借完錢我馬上回家。」

  小貴說:  「你不等東家回來告個假?」

  「告個屁,以後還不知道是誰伺候誰呢!」

  老朱走後,院子裡一下熱鬧起來,一撥一撥的人來叩見,一撥一撥的人來送古玩玉器金銀財寶,僕人都一一收納。小貴想,肯定是老朱出去借錢時傳揚出去的消息。

  午後,小貴見劉員外領了幾個穿官服的人來,其中有陳知縣。陳知縣叫來幾位在京見過光緒的官員,眾人從窗外偷看了,都說跟皇上極為相似。

  陳知縣忙去問安,陳知縣說:「不知聖駕臨幸何為。」年輕人的手有意無意地搭在一方玉璽上,眼皮都沒抬地說:「見張之洞,方可透露。」張之洞是湖廣總督啊,這口氣之大,可見真是皇上。

  接下來的幾天,來公館送禮的人更多了,其中以候補的官員居多。禮品堆滿了他們租住的房間後,他們又租下了相鄰的兩間房子,不過,這次劉員外沒有收他們的租金。

  幾天後,老朱用一頂花轎接來了花枝招展的女兒,卻沒有見到年輕人和他的僕人,他們真的被總督府的兵丁請去了。老朱擅自把女兒安頓在他們住的房間裡,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總督府。

  總督府外的旗杆上,兩顆人頭高懸。

  二人真是從皇宮裡來的,中年人是守庫的太監,偷了宮裡的物品;年輕人叫崇福,是宮裡唱戲的伶人。二人一起跑出來,打算撈幾筆外快。他們第一站來到江夏,不想就被總督識破,丟了性命。

  討債的人把老朱逼得跳了江,因為此番為給女兒做行頭,他借了很多債。

  小貴攔下要賣人抵債的債主,變賣了老家沙嘴的十幾畝水田,替老朱償還完債務,領著老朱的女兒,回到了漢江邊,從此漂泊江上,以打魚為生。

  這年,是光緒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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