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透氣的床(消失的繃子床)
2023-10-04 23:48:58
你還記得自己最初的記憶嗎?我腦海中最早的記憶就是媽媽坐在繃子床旁邊逗我的場景,而繃子床這個在90年代還算實用的商品也早已漸漸被人遺忘,我想用自己的語言記錄一下我記憶中的繃子床。
繃子床 圖片來源於網絡
在江西瑞昌很多地方,都有以繃子床為生的手藝人,我外公家應該是其中最早的一批。媽媽小學畢業後就沒有讀書,十幾歲開始為家裡幹活,幫外公他們做繃子床,而爸爸與媽媽結婚後,決定回爺爺的老家湖北黃梅經營自己的繃子床生意。所以爸爸和媽媽的前半生基本都是圍繞著繃子床,而我的成長也見證了這一生意的興起與衰落。
小時候爸爸總叫我「妹寶」,瑞昌方言類似掌上明珠的意思,爸爸總是視我為他的「幸運女兒」,正是1992年我出生的那年,爸媽的繃子床生意開始經營得不錯,隨著我長大家裡的經濟情況也一步步好轉。90年代出生的人應該都有這種感覺,家人們的辛勤勞作總能獲得回報,生活總是蒸蒸向上的,生活水平不斷提高。爸爸不時哼著周華健的歌:提著昨日種種千辛萬苦,向明天換一些美滿和幸福……
小時候我似乎從來不用為錢發愁,我家是村裡最早一批住上樓房的,也是最早買彩電和通上電話的。繃子床在90年代還算是「高端」消費品,一般只有家裡有人結婚或者搬新房的時候才會買。後來隨著生活條件好了,外出打工的人過年回家也會買新床,所以我們家的生意有明顯的季節性特點,每年下半年往往會供不應求,而春夏季幾乎是沒多少生意。因為繃子床不宜久放,做好了太久不用床會翹起來,所以最好當季的產品當季賣。我們家一般臘月最忙,一天可能需要工作十四到十六個小時,春夏閒季爸媽就有很多時間參與打牌、麻將等休閒娛樂活動。
我上小學後,家裡就一直有住家的木匠叔叔和幫忙「穿床」的親戚,基本是按件數計工錢,銷售也都是按照銷量拿提成。但隨著生活條件向好,物價水平攀升,用工成本也越來越高,到我家「停產」前的幾年裡,幾乎沒有請過「穿床」的幫手,銷售也沒人願意幹了。工錢最高的木匠是省不了的,木匠對生意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床架就相當於建房子打地基,如果「地基」不好繃子床的質量肯定是不好的。
當然木匠叔叔也是最辛苦的,今天應該很少有年輕人還能從事那樣高強度的體力勞動。我現在睡覺一直對噪音不怎麼敏感,我想跟小時候家裡的環境有關。木匠叔叔每天5點左右起床,一大早電鋸聲就開始了,然後是刨木頭、敲敲打打,如果是到冬天生意旺季的時候,木匠叔叔有時候會工作到半夜,所以我早就習慣了不安靜的睡眠環境。
刨木頭 圖片來源於網絡
說到木匠叔叔,我印象中至少有4位在我家常住,其中前三位都是瑞昌過來的,一個是我小姨夫,小姨是媽媽的堂妹,小姨夫婦都是瑞昌過來的,小姨幫我媽穿床,小姨夫做木匠。第二個是很年輕的叔叔,在我家工作兩三年就回瑞昌了。第三個是在我家最久的田叔叔,應該有七八年,田叔叔跟我爸年紀差不多,也是一兒一女,兒子跟哥哥同歲,女兒跟我同歲,他經常說他女兒跟我是「老跟」(結義的兄弟姐妹),說如果去他家玩就可以見到「老跟」了,但是直到他離開我也沒見過他的女兒,也是我小時候的一件憾事。而他之所以辭職是因為薪酬的事情跟我爸沒有談攏,就回到瑞昌了。
我之所以對田叔叔影響那麼深刻,確實是他幫了我們家很多,我小時候他給我講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只是隨著後來物價飛漲,繃子床生意利潤越來越薄,我爸最終沒有給到他滿意的薪水。最遺憾的是他離開我家幾年後就過世了,我猜可能跟喝酒有關。田叔叔是我見過的最勤勞的木匠,想想他也算是背井離鄉,每年只有暑假閒暇和過年收工後才各回家一次,他唯一的嗜好就是愛酒,一天三頓每頓都能整二兩,我們家其他人都不喝酒,但是一點都不影響他自飲自樂。我想一個如此勤勞、性格這麼好的人,應該走得很安詳,只是不知道我那個素未謀面的「老根」在爸爸去世後是如何度過那段艱難的時光,甚至在童年時期她爸爸陪伴我的時間都比陪伴在她的身邊還多,她小時候是否也會有遺憾?
再回到繃子床生意,田叔叔離開後我們請了一個同村的木匠叔叔,那時候我已經上中學了,很少呆在家裡,對這個叔叔沒有太多的記憶,只知道他也是個非常勤懇盡責的人,只是繃子床的生意再也回不到從前了,而爸媽似乎也無計可施。在童年時期,繃子床生意還算景氣的時候,我的每個寒假都過得異常忙碌,既要完成寒假作業,又要幫爸媽「分繩索」,還要忙著追像《神鵰英雄傳》那樣好看的電視劇。之所以爸媽要我幫忙,是因為這樣他們每完成一張床都能快個二三十分鐘,心裡雖然不情願但是也還是做了很多年的乖乖女。骨子裡有更多叛逆精神的哥哥通常不會參與到這項工作,而是選擇跟他的小夥伴們打彈珠、打畫片。
打彈珠 圖片來源於網絡
現在想到童年與爸媽一起合作「穿床」的經歷,加上時間的濾鏡後竟顯得那麼美好。只是人終究會長大,有些商品也終究會被淘汰。繃子床終於被時代的浪潮拍打到某個角落,甚至激不起一點浪花。我們家那點微不足道的生意丟掉了似乎也沒那麼可惜,爸媽在我上大學之後終於放棄了那門不怎麼賺錢的生意,幾年後他們回到瑞昌買了市區的房子,而那個承載了我童年最多回憶的樓房也多年無人居住。聽媽媽說,房子後面有一大片粽葉,還是她當年種的。現在端午即將到來,想必那片粽葉總歸是有點用處。只是不知道是否還有人找到那間房子,用黃梅話問一句「有繃子床賣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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