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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虎毯

2023-10-07 13:57:55

小時候,我聽母親說過,父親從莫斯科回來時,曾帶了一條紅虎毯。那虎毯漂亮極啦。絨絨紅紅有中央,有一人黑色的虎頭。

母親說,祖母把紅虎毯給了姑媽。

每年春節,我都要去姑媽家拜年,卻從來不曾見過那條紅虎毯。聽說,姑媽把紅虎毯送給了四表姐。四表姐在瀋陽。我瀋陽的大哥也說,他去四表妹家時,影影綽綽地好象見到過。本溪的我二姐也說,好象她在五表妹家見過。姑媽家的五表姐後來也去了瀋陽。不管那種說法更接近於真實,也不得究竟了。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紅虎毯已經到了瀋陽。

姑媽長得極像祖母。尤其是好那挺直的腰板。在姑媽家做客時,總看見姑媽挺直著腰板忙來忙去,小腳搗得山響。

姑媽有五個女兒,沒有兒子。當年,也許姑媽也極盼望著有個兒子,所以自二表姐始,名字分別叫「錯」、「換」、「鉗」、「滿」。

女兒一個個鳥兒般飛走了。姑媽便有了一個孤獨的晚年。五個表姐家的日子都過得很紅火,邀她去同住,姑媽都拒絕了。她說自己清淨慣了,離不開她那三間小屋。於是,瀋陽的女兒經常寄錢回來,家鄉的女兒便送米送面。姑媽的日子過得很滋潤。

祖母在的時候,她每年都要回金雞寨兩、三次。挎著一個沉甸甸的大籃子,裝滿水果、點心和面乾糧。在那十幾裡起伏陡峭的山路上,她走得又穩又快。

姑媽一來到我們家,就和祖母盤腿坐在炕頭上,與祖母有說不完的話,說自己的女兒、外孫,還有她一年掙一千多外工分,自己能養活自己。也說,她作主,讓霞表姐的女兒嫁給了錯表姐的兒子。霞還「吱吱崴崴」不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霞是我的大表姐,有兩個女兒,比我稍大一點,都出落得非常漂亮。「錯」是二表姐,兒子會木匠,能幹,只是個頭矮了些。

「你還能去幹什麼?真是的。」聽說七十多歲的姑媽一年掙一千個工分,祖母笑了。祖母的牙早就脫落光了,那笑聲咕咕嚕嚕像冒氣泡似的。

「看場園,剝苞米,摘花生,一個秋天閒不住呢。」姑媽的話音極豁亮。

看著這對老年母女仄臉相對極親暱的樣子,總讓人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恬靜。祖母近百歲時,姑媽已經年近八十了。

姑媽一回來,祖母就會取出自己的寶貝匣子,讓她看。

「您哪,還留著那些老古董。」姑媽說。

「就是。看看,心裡就踏實。」

「俺不隨你。有了錢就花。不花,留給誰?」

姑媽喜歡吃糖。抽屜裡總放著一大包冰糖,有事沒事,嘴裡總是咯崩咯崩嚼冰糖。我們去拜年時,總會給我們拿出一大包冰糖放在炕頭。咯崩咯崩的姑媽把我們肚子裡的饞蟲都勾引出來了。八十多歲的姑媽,牙齒居然一顆未脫。

吃水是件難為事。井遠,還得向上提溜。八十二歲時,姑媽動了過繼的念頭。

於是,那年夏天,姑媽便擺了一桌酒席,把本家的一個侄孫柱子過繼了。

柱子兄弟多,沒有房子。他想承繼姑媽那三間小屋。

小屋本來就窄窄巴巴的,又搬來了柱子一家三口,愈發顯得窄巴了。堂屋、院落、配房都堆滿了柱子的雜七雜八。姑媽自己的糧袋子便上了土炕,只留下細細的一條,容不得姑媽睡覺。

姑媽與柱子一家依然分灶吃飯。只是柱子每年要向隊裡墊付姑媽的口糧錢。姑媽自己掙的工分可以分紅自己用。等到姑媽歿世,三間小屋便歸柱子了。過繼文書上就是這麼寫的。

柱子人很誠實,挺中姑媽的意。因為喜歡柱子,也就很愛柱子三歲的女兒。姑媽常常抱抱她,還給她冰糖吃。

至於柱子媳婦,姑媽總也喜歡不上來。

祖母歿世後,姑媽就很少回金雞寨了。偶爾回一次,也只是說些柱子媳婦不好的話。說那媳婦的褲子口袋像面布袋,每每上山幹活回來,不是裝著豆子,就是裝著花生。倒出來,能裝滿一籮筐。手真賤。姑媽最討厭手賤的女人。還說那媳婦的吃相,大嘴吧唧吧唧地響,恨不得把房梁上的灰都震下來。

「她遲早得把我吧唧死。」姑媽說,眼裡噙著淚。

「她吧唧就吧唧唄。不願聽,你就躺到街上去。」母親說。

姑媽嘆了口氣。

「可不唄。也真沒有法子。」

「攤上什麼就得侍弄什麼。」母親說。

「有時,我還真覺得活煩了。」

「可別那樣想。」

柱子媳婦也和姑媽不對勁兒。尤其是看著姑媽那雙搗地山響的小腳。像兩個玉米槌兒砸來砸去的。金雞寨一帶有句俗話:走路響的人,長壽。

有一天夜裡,月亮又圓又大。月光汩汩地從窗外流進來。姑媽睡不著,耳朵邊總響著柱子媳婦的吧唧聲。她聽見了對面屋子的聲音。

「她真能活。」

「壽大,福大。是奶奶修來的。」

「一年就是八百工分。」

「八百,一千咱也得認了。」

「一年一百塊,十年就是一千。」

「老人把孩子都拉扯到上學了。」

「這三間小屋值一千嗎?」

「你怎麼能這樣算帳!睡吧。」

姑媽的耳朵極靈光。她都聽見了。

第二天,姑媽便打開箱子,取出自己的藍花綢布壽袍,去院子裡晾曬。

「沒事。您擺弄這些幹什麼?」柱子說。

「我早就預備好了。曬曬。」

「奶奶,我不願意看見這些東西。」

柱子來收,姑媽攔住了:

「早晚得看見。曬曬,去一去黴味兒。」

隨後,姑媽塞給柱子一百塊錢:

「抽空兒,你給我去尋覓口棺材。」

「奶奶,您這是幹什麼?」

柱子不接那錢。

「不夠,你就添點。」

「現在就買?」

「早晚總得買。」

那年夏天,柱子終於拗不過姑媽,買回一口上好的棺材。買回來的當天晚上,姑媽便病倒了。

女兒們都回來了。

「去醫院吧。」大表姐說。

「不用啦。」姑媽說。

「有病。不看,怎麼行?」

「我都八十六啦。」

「媽,您能活一百歲。我們都要您活一百歲。」

直到姑媽病得不省人事時,才進了醫院。

醫生說,不好治了,是吃了老鼠藥,腸子都一節一節的黑爛了。

入殮那天,大家手忙腳亂地找鋪蓋。姑媽活著的時候,總說什麼都預備好了,只差一口入土的棺材了。可鋪蓋呢?

大表姐一直翻到了箱子底,才看見一個方方正正的紅包裹。打開一看,竟是那條紅虎毯。依然簇新,中間有一個黑色的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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