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被稱為民國什麼(為什麼說蕭紅是民國洛神)
2023-10-07 15:45:16 1
讀起民國作家的書,總是覺得文字上有些怪怪的,不是很順暢。也許是那時候的白話文正出於再造時期,很多用法還未約定俗成,所以每個人都有些獨創。比如魯迅文章裡就用「伊」當做「她」。還有去吧寫成「去罷」,總給人一種「罷了罷了」的無奈感,導致現在的人如要裝X,還得把「吧」寫成「罷」。
不是不好,總歸給人一種停頓感,要停下來想想是什麼意思。讀書節奏對不上,感覺就不夠爽快。不過有一個民國作家的文字直到今天讀起來也很流利,那就是蕭紅。不知道這是不是可以算做「超越時代」局限?
蕭紅
文字的原點
聽到蕭紅的名字很早,因為很有名。大學時候,我們的老師為了提升授課效果,經常提起她和魯迅的一些往事,甚至於八卦。反到是文學本身,談的較少。這直接導致了第一次讀她書的時候,缺乏心理準備,有種被一巴掌掀翻到地上的幻覺。
初讀《呼蘭河傳》時驚為天人。不到五頁,馬上想起了一句話:美是無用的、具象的、形式的、純粹的。《呼蘭河傳》裡沒有政治坐標、沒有哲學思辨、沒有炫技、沒有為民請願(這點和上課教的不一樣)、沒有感情噴薄而出、甚至語言邏輯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在寫什麼呢?如果從文字的「功用」畫一個坐標軸,她的文字可能就是那個原點吧。
《呼蘭河傳》插圖
隨著時間的流逝,「功用」的文字逐漸乏力。《呼蘭河傳》因為歷史上一度被忽視,但如今歷久彌堅。記憶很深的是,裡面經常用習慣和家常的口吻來描寫一些極度悲哀的事情,好像這是可以在茶餘飯後討論的「佐料」話題。即使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那也是生活波浪的正常起伏。
呼蘭河這小城裡邊,以前住著我的祖父,現在埋著我的祖父。
從前那後花園的主人,而今不見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那園裡的蝴蝶,螞蚱,蜻蜓,也許還是年年仍舊,也許現在完全荒涼了。
小黃瓜,大倭瓜,也許還是年年的種著,也許現在根本沒有了。
——《呼蘭河傳》最後一章
用悲涼已經不夠形容了,只能稱為愴然。《亞洲周刊》頒布的二十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裡面,《呼蘭河傳》排名第九。很多人覺得太高,但我覺得無不妥。
圖文版《呼蘭河傳》節選
也許是看書太少,之前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文字。後來有一次在網上讀到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小學生寫的所謂的「最悲傷作文」,我一下就想起了《呼蘭河傳》,兩者氣氛很像。
第二天早上,媽媽起不來,樣子很難受。我趕緊叫打工剛回家的叔叔,把媽媽送到鎮上。
第三天早上,我去醫院看媽媽,她還沒有醒。我輕輕地給她洗手,她醒了。
媽媽拉著我的手,叫我的小名:「妹妹,媽媽想回家。」
我問:「為什麼了?」
「這裡不舒服,還是家裡舒服。」
我把媽媽接回家,坐了一會兒,我就去給媽媽做飯。飯做好,去叫媽媽,媽媽已經死了。
通篇流水帳,但力量驚人。哎,我是多麼愛流水帳呀,可小學老師總讓我們不要這麼做。
蕭紅其人
看了《呼蘭河傳》,一堆情緒在胸口打轉,怎麼也出不去。於是就找來蕭紅的生平看看。一看,嚯夠傳奇,難怪這些年已經拍了兩部電影了。一部是許鞍華的《黃金時代》,一部是霍建起的《蕭紅》。
《黃金時代》看完,第一感覺就是許鞍華夠狠。居然找演員來扮蕭紅的好友,對著鏡頭說著和蕭紅有關的回憶,就這樣一個鏡頭一直說一直說很久。話句話說,用故事片來演一個紀錄片,戲中戲中戲。雖說這樣有文學性又不失傳奇色彩,但代價似乎有點大。
後來看了霍建起的《蕭紅》,再結合蕭紅的生平一看,發現了許鞍華的用意。此人的經歷太奇異,如果用傳統的故事片套路,看起來未免太不符合邏輯,理解上容易造成障礙。為了把這層「尬」藏起來,得蒙上幾層紗才行。
許鞍華《黃金時代》裡的蕭紅和蕭軍
看看蕭紅生平。為了逃婚離家出走,又和沒過門的未婚夫同居;懷著未婚夫的孩子和蕭軍同居;孩子出生直接送人;懷著蕭軍的孩子嫁給端木蕻良;蕭軍的孩子生下來莫名其妙就死了;最後在戰爭逃難中因為一場莫名其妙的失誤手術加速了死亡。
三個字概括,一團糟。所以霍建起老老實實按照故事片拍的《蕭紅》,裡面的主角未免有些流氓氣,不如文字可愛。
霍建起《蕭紅》劇照
蕭紅的很多行為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尤其出名以後,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了。她還非要依靠著一個男人才有生活的底氣。這發生在因為追求自由而很早離家的女性身上,令人氣餒。
但我感覺,她可能並非不明是非,而是無力選擇,總是輸給習慣。對於某些敏感柔軟的靈魂而言,畫地為牢比真的牢籠還堅硬。一個妻子的身份,或許這才叫活著吧,已經無關自由了。蕭紅自始至終是一個普通人,對走出舒適區有著無比的恐懼,但在舒適區裡又有無比的自由。猶猶豫豫、反反覆覆,這種性格釀成了她早逝的悲劇,卻也成就了蕭紅的文風。
如果是一個堅定的女戰士,蕭紅就成丁玲了。《呼蘭河傳》或許是《莎菲女士的日記》了。可能這種孩童式的反覆任性和不計後果,有助於蕭紅摸到那種「文字的原點」。蕭紅的作品,承載的是一個複雜、纖細面孔,無論何時去翻讀,總有些新鮮的血液會滲出。有生之年能看到這樣的文字,真是頗感幸運的。
文/陳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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