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北的信天遊屬於什麼形式的民歌(陝北的信天遊為什麼好聽)
2023-10-09 04:13:19 3
信天遊不僅陝北人喜歡聽,美國人也喜歡。信天遊為什麼好聽呢?
一是各民族精華的積澱。歷史上有三四十個草原民族在陝北繁衍生息,比如匈奴、鮮卑、突厥、白狄、党項等,這些民族都是北方遊牧民族。草原民族有個特點,就是能歌善舞,你看從東北到西北,再到西南,蒙古族、新疆各族、藏族,以及西南苗族、壯族、彝族,都是歌的海洋,舞的世界。
而中原漢族歌舞就不很發達,最有名的民歌是《茉莉花》,山東最有名的民歌是《沂蒙小調》和《彈起心愛的土琵琶》。陝北是漢民族的一枝獨秀,有數不清的陝北民歌,唱紅了天,唱慟了地,唱出了個歡天喜地,分別對應三首民歌——《紅方紅》《哀樂》和《春節序曲》。
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
其實,陝北歷史上是多民族聚居區,著名的楊家將、李自成都不是漢族,陝北人成為漢族是後來的事。
中原漢族為什麼歌舞不發達呢?
這和農耕屬性有關。農耕民族,講得是秩序,要順應四時,社會結構較遊牧民族複雜而有規律,有朝庭,有百官,有等級,注重禮儀,循規蹈矩,端個架子,目不斜視。你看皇帝面前掛一串冕流,大臣帽子兩側有一對翅膀,就是為了端莊,防止你交頭接耳、搖頭晃腦。在這種格式化的生活中,只能產生程式化的藝術作品,那就是戲劇。戲劇正好能彌補漢民族對藝術的渴望,那怕是位縣委書記,在群眾中間唱一出京劇,也是端莊的,不會有輕浮之慮。
冕流
北方草原民族則自由得多,他們沒那麼多講究,沒那麼多規矩,沒那麼多清規戒律,他們率性而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聲談女人,活的灑脫,活得奔放,活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創造需要自由的空間,就像小鳥需要新鮮空氣,戴著鐐銬是不可能跳舞的,奴隸不可能創作出偉大的作品。
而在陝北生活過的這三四十個民族,正是這樣的民族,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經典民歌。這個民族遷徙遠去,新來的民族會自覺吸收原來民族的精華,通過一代代的傳承、吸收,沉澱下來的陝北民歌就是精華中的精華,不可能不好聽。
特別說一下龜茲。龜茲人原來生活在新疆阿克蘇地區,能歌善舞,精通音樂。漢宣帝元康年起,龜茲人陸續內附,漢政府把他們安置在米脂境內,也有人認為安置在榆林上鹽灣或古城灘,也許這一帶均有安置。龜茲人給陝北帶來了嗩吶,這也許可以解釋今天綏德米脂一帶嗩吶好的原由。老一輩人稱吹手為龜茲兒,音「guīzir」,是蔑稱。
二是民族性格使然。民族的天性就像少年的天性一樣,是不可能否定和抑制的。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性格,生活在陝北土地上的人們有自己的民族性格。陝北人就喜歡唱,喜歡鬧,愛紅火。東北有個詞——「得瑟」,陝北也有個詞——「特擻」,發音差不多,意思完全一樣,應該是同一來源的兩個詞。陝北人就愛「特擻」,聽見鑼鼓響,渾身就篩了,飯碗也撂不辦,忙得趿拉上鞋,礆畔裡往下逩。他們的口號是,「窮樂活,富憂愁,窮人不唱怕個毬」「女人憂愁哭鼻子,男人憂愁唱曲子」。在許多文藝表演場合,關中道上的人互相推辭,說自己不行,唱不了,需要再三邀請,才客客氣氣地登臺表演。陝北人還不等主持人說完,早跳上去三四個搶話筒,不管水平怎麼樣,攔羊嗓子回牛聲,唱上不住氣,也不怕丟人。唱過癮,說「這下唱美了」,才像喝酒喝美了一樣,滿足地下臺。「大大畫個圐圙(音若「庫連」),命交給老天」「死了的毬朝天,沒死的又一天」。
三是深厚的歷史文化沉澱。信天遊直接承接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這方面王六先生有許多論著,我就不多贅述,我說說中學時學習賦、比、興手法的一些感受吧。中學時,老師反覆講解什麼是賦、比、興手法,「比」好理解,就是比喻嘛,「賦」和「興」,越講我越糊塗,都快把老師講哭了。其實這位走頭拾路唱信天遊的老師,用現成的信天遊講,秀才學陰陽——一撥就轉。
「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幹革命靠得是毛澤東思想。」
這些紅歌一睜眼就唱,恨不得吃飯也唱,這就是「比」。
「提起個家來家有名,家住綏德 三十里舖村,四妹子愛上個三哥哥,你是我的心上人。」
這就是賦,鋪陳直敘。
三十里舖村
「蘭格肚子手巾三道道藍,咱見面面容易拉話話難。」
「東山的糜子西山的谷,那達想起我那達哭。」
「打碗碗花兒就地開,你把白臉臉掉過來。」「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受苦人盼著那好光景。」
這就是「興」,前一句與後一句沒半毛錢關係。
就這麼簡單,用信天遊解釋,憨漢也「害哈爛」。
有一首漢樂府《上郡吏民為馮氏兄弟歌》,上郡就在陝北榆林。我們看看歌詞:
大馮君,小馮君,
兄弟繼踵相因循,
聰明賢知惠吏民,
周公康叔猶二君。
你用《東方紅》的調試著唱,好像有所感觸。
還有一首,唐代詩人李益的《登夏州城觀送行人賦得六州胡兒歌》:
六州胡兒六蕃語,十歲騎羊逐沙鼠。
沙頭牧馬孤雁飛,漢軍遊騎貂錦衣。
雲中徵戍三千裡,今日徵行何歲歸?
無定河邊數株柳,共送行人一杯酒。
胡兒起作本蕃歌,齊唱嗚嗚盡垂手。
心知舊國西州遠,西向胡天望鄉久。
回身忽作異方聲,一聲回盡徵人首。
蕃音虜曲一難分,似說邊情向塞雲。
故國關山無限路,風沙滿眼堪斷魂。
不見天邊青作冢,古來愁殺漢昭君。
夏州就在陝北榆林橫山縣西,詩歌描寫的是陝北土著居民歡送戍邊官兵返回中原的場景:軍民正在進行告別聯歡會,暢飲離別酒,陝北人唱著悠揚的信天遊。隊伍集合,整裝出發,望著將士們遠去的身影,陝北人站在高處,齊聲唱起了高亢的信天遊,讓士兵們淚眼婆娑,不能自已。
這場景完全能拍成電影,胡兒唱的「蕃歌」,誰說不是信天遊呢?
本文來源於乂南風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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