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嬰兒(11-15)
2024-02-23 20:42:15 2
11、像花環的花圈 連類和胡楊認識很久了。 他是卡車司機,住在鄰鎮,連類的丈夫活著時,跟他是最好的朋友。 連類的丈夫死後,胡楊來得少了。但是,只要他開車路過絕倫帝小鎮,只要是白天,他都會來看看連類,幫她幹一些男人的活。有一次,連類修房子,都是胡楊一個人幹的。 連類一直很感激他。連類很寂寞。 胡楊是一個很魁梧的男人,他的家不在絕倫帝,他在路上。 時間長了,就像很多故事那樣,她和他的關係發生了轉折。不過,連類很收斂,她不讓胡楊經常來。她不想弄得滿城風雨。 兩個人大約半年有一次交歡。 絕倫帝小鎮的居民很少猜疑,他們對連類的事情一無所知。 迢迢掉井的那一天,慕容太太來做連衣裙的時候,胡楊正在連類家。 那是白天,兩個人急急匆匆,也沒有採取安全措施,冒了一次險。 過了一些日子,連類有嘔吐的感覺,她立即懷疑是懷孕了。她一天一天地數日子,果然,紅沒有來。 她跟丈夫睡了整整365天都沒有懷上孩子,而胡楊一發即中。她不知所措了。 她給胡楊打了一個電話,問他怎麼辦。胡楊說:「打掉唄。」 連類的心哆嗦了一下。 平時,誰踩死一隻螞蟻連類都會感到殘忍,更別說殺雞殺魚了。而現在,卻要把一個生命銷毀,並且是她親生的孩子! 但是,無論怎樣,她都沒有勇氣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儘管她非常希望有個孩子陪伴她,度過這寂寞而漫長的人生。 兩個月後,胡楊開車來了,他悄悄帶上連類,去了縣城。他們當然不敢在絕倫帝小鎮醫院墮胎。 到了縣城,他們進了一家挺乾淨的私人診所。上手術臺的時候,連類的身子不停地抖,她想抓緊胡楊,可是胡楊被隔離了。 疼。 冰冷、尖利的鐵器。 溫暖、柔弱的生命…… 汗順著連類的臉頰「譁譁譁」流淌。 最後,她像做夢一樣看見了那個無辜的小生命,他紅紅的,鮮鮮的,被大夫裝進盤子裡端走了。 那是她的孩子。 他十分信任母親的子宮,他相信在那裡面沒有人能夠傷害他。 是啊,如果在子宮裡都不安全了,還有安全的地方嗎? 他毫無戒備地在裡面安靜地睡著…… 他還沒有長成人形,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他能鬥過誰呢! 突然,穿白大褂的劊子手來了,他們輕易就把他弄碎了。連類覺得,自己正是這些劊子手的同謀和幫兇。 胡楊扶她走出診所後,她大哭起來。 胡楊勸她,她什麼都聽不進去。她的眼前一直晃動著那冷冰冰的盤子,盤子裡裝著她的孩子,紅紅的,鮮鮮的…… 連類回家了。 正像一個作家描寫的那樣,她覺得路邊的楊樹上都長滿了眼睛。那些眼睛沒有成雙成對的,它們形態各異,分布凌亂,都木木地盯著她看。 其實,這次的兇殺事件沒有任何人察覺。她平時跟大家接觸很少,大家把她都忽略了。 當天晚夜裡,連類到屋外上廁所,看見門口擺著一個紙物,在夜風中「譁啦啦」地抖動。她被嚇了一跳。 走上前去,她看清那竟然是一個小小的花圈! 那花圈沒有黑白色,它是用各種彩色的紙紮成的,極其鮮豔,甚至更像一個喜慶的花環。可它確實是一個花圈。 她的心猛跳起來,悄悄把那古怪的花圈提進房子裡,燒了。 躺在床上,連類越想越害怕。送花圈的人到底是誰呢?難道他一直在身後跟蹤自己?難道他一直在暗處窺視自己? 她一夜沒有睡。 過了好多天,她的恐懼才慢慢消退。 她很少出門,她羞愧難當。她知道,在這世界上,至少有一個人是知道自己的秘密的,儘管她不知道他是誰。一個人知道就等於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她的神志漸漸恍惚起來。每當天一黑下來,她就看見那個孩子在她眼前飄過來飄過去,紅紅的,鮮鮮的…… 這天夜裡,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那個孩子。他沒有身體,只有一雙嫩嫩的眼睛,那雙眼睛茫然無助地看著她:媽媽呀,你救我,救我…… 連類救不了他。那雙眼睛越來越遠了,向一片無底的黑暗沉沒下去,它直直地看著她,有怨恨,有委屈,有恐懼…… 連類一下就醒了。 四周漆黑。她感到很多靈魂在窗外遊蕩。 她很想給胡楊打個電話,可是終於制止了自己。他是有妻室的人…… 白色的電話突然響了,那聲音在死寂的子夜裡十分刺耳。 她伸了幾次手,都不敢接。是誰呢?平時,沒有任何人在這個時間給她打電話,包括胡楊。是胡楊嗎? 白色的電話一直響。最後,連類終於把它拿起來:「餵……」 裡面竟然傳來一個嬰孩的聲音!他哭訴著:「媽媽……你別丟下我……你別丟下我呀!……」 連類一下就扔了電話,全身像篩糠一樣抖。 很快,它又響了。她不敢再接,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它。 它一直在響,很急切,直到窗外的公雞叫出第一聲,它才陡然停止…… 黑夜漫長,白晝短暫。 太陽很快又要落山了。連類哆哆嗦嗦地給胡楊打了一個電話,她想讓胡楊來陪她一夜,她實在挺不住了。 胡楊竟然不在。他的孩子說他到外縣拉貨去了,要一周之後才能回來。 連類沒指望了。最後,她只好去找慕容太太,謊說夜裡有人打騷擾電話,她很害怕,請慕容太太晚上來跟她做個伴。 慕容太太爽快地答應了。她還沒有完全從痛失愛女的悲鬱中解脫出來,老公又遠在天邊,她晚上正好有個伴說說話。 慕容太太跟連類睡了三天。三個夜裡,那電話都沒響一聲。第四天,連類不好意思再讓慕容太太做伴了。 又剩下連類一個人了。 她安慰自己說:也許那天是一個逼真的夢,是自己把陰陽給混淆了…… 在天黑之前,她拔掉了電話線。 電話沒有響,電話當然不可能再響。快半夜的時候,提心弔膽的連類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突然,她被什麼聲音驚醒了。她驚恐地豎起耳朵:那個嬰孩的哭訴聲又來了! 她嚇得面無人色:電話線不是拔掉了嗎? 那聲音飄蕩在漆黑的窗外,緊緊貼著窗戶:媽媽……你別丟下我……你別丟下我呀!……我好冷啊……我好冷啊!…… 連類本能地抓起電話要報警,忽然想起電話線被她拔掉了。她大喊起來:「有鬼呀!有鬼呀!」 鄰居都被連類叫醒了,紛紛跑來。 他們看見連類只穿著內衣,站在窗前,揮舞一條長褲,往窗外驅趕著什麼。窗外漆黑。她的動作讓人感到很恐怖。 慕容太太大聲問:「連類,你在幹什麼!」 連類驚恐地說:「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大家都意識到連類可能是瘋了。 慕容太太又問:「你哪有孩子?」 連類很生氣地瞪了慕容太太一眼:「我有沒有孩子你管得著嗎!」 李太太強制地把她手中的長褲奪下來,抱著她坐在床上。她像小貓一樣縮在李太太的懷裡,不停地顫抖。慕容太太打開冰箱給她倒了一杯梨汁。卞太太站在她的面前,柔和地說:「連類,你冷靜點,大家不是都在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說出來,心裡也痛快一些。」 連類突然大哭:「我的孩子回來了,他不想走啊,我作孽啊!」 卞太太:「你的孩子在哪兒呀?」 連類驚恐地指著窗戶:「他就貼在窗戶上,你們快點趕他走!」 這時候,張古來了。 張古,可愛的張古,他是惟一明察秋毫的人,惟一懂得一切真理從懷疑開始的人,愛思考的人,鍥而不捨要查清事實真相,堅決和邪惡鬥爭到底的人,不懼危險的人,甚至被人誤解為精神病的人……他出場了! 當然,他的裝束確實有點滑稽——還是鴨舌帽,大墨鏡,叼著菸斗,拄著文明棍。他之所以來晚了,可能就是因為他出場之前要打扮一番。 他站在連類面前,問了一些問題,還做了筆錄。這些問題,在別人看來可能毫無用處,甚至有點古怪,張古卻相信他是在抄近路逼近謎底…… 連類折騰累了,她在李太太的懷裡沉沉地睡去。 張古小聲問大家:「連類清醒的時候,最後誰跟她接觸過?」 慕容太太說:「我。她說有人打騷擾電話,讓我做伴。」 張古若有所思,把這一條記上,還畫了重點號。然後,他開始檢查電話線,發現電話線被拔掉了。 ……這一夜,大家都沒有離開。 天亮後,有人給連類的婆家報了信,他們把連類從17排房接走了。 接著,婆家又給連類的舅舅報了信,他們把連類從絕倫帝小鎮接走了。 17排房有一個房子空了。 連類的婆婆要把這個房子賣掉,可是買主來看過房子後,說什麼都不買了。 因為,那買主在院子裡又看見了一隻像花環的花圈。 12、一樁婚姻的終結 卞家房款失竊,引起鐵柱的高度重視。 案發後,他立即到現場勘察。跟以前所有的案件一樣,他沒有得到任何線索。 門窗都鎖著,沒有被破壞的痕跡。房子裡除了卞疆夫妻倆,只有一個還不會說話的蹣跚學步的孩子。 怎麼回事呢?他又想不明白了。 這天晚上,卞疆對太太說:「明天我就走了。」 她有點害怕,一下抱緊了老公:「我一個人害怕。」 卞疆:「我必須得走了,生意已經被耽誤了。」 太太:「我也跟你去。」 卞疆:「不行,我們幾個合夥做生意,都是男人,一起吃,一起住,你去怎麼辦?而且,人家都沒有帶家屬。再說,我們這種生意不固定,今天跑到這裡,明天跑到那裡,天天都在車上,很動蕩。」 太太:「那也不能總把我丟在家裡啊。」 卞疆:「我更想你。等我的生意做出一定規模,穩定了,我立即接你走,再也不回來了。」 太太:「你快點接我啊。我害怕這個地方。」 卞疆:「我會的。」 太太:「你別睡,等我睡著了你再睡。」 卞疆:「好的,我等你,你睡吧。」 ……半夜時,卞疆被什麼聲音弄醒了。他睜開眼,聽見是身邊的太太在說話,她一邊哭一邊說:「你別走!你別走!」 四周太黑了,太靜了,太太的聲音顯得很突兀,很恐怖。卞疆使勁推她的肩,好半天她才醒過來。她萬分委屈地抱住卞疆,哭得更厲害了。 卞疆:「你怎麼了?」 問了幾遍,她才止住哭,黯淡地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結婚那年遇到的那個算卦的老頭?」 卞疆:「哪個算卦的老頭?」 太太:「我們去城裡買電腦,在路邊,那個穿呢子大衣的老頭。」 卞疆:「噢,想起來了。」 太太:「他為我們算卦,說我們的婚姻到不了頭……」 卞疆:「你信那鬼話?我們這麼多年不是過來了嗎?」 太太:「剛才,我夢見他來了。他拉著你就走,說我們不應該做夫妻。你也不反抗,就跟他走了。我在後面追,怎麼也追不上……」 卞疆:「別胡思亂想了,睡吧。」 太太:「我有一種預感,好像要出什麼事,我倆好像要到頭了……」她一邊說一邊又低低地啜泣起來。 卞疆輕輕親了她一下,說:「我怎麼會拋棄你呢?」 卞太太還在哭,那哭聲讓卞疆的心情很壓抑,她說的話一直在他的耳邊迴響:好像要到頭了…… 第二天早上,卞太太就找到李太太和慕容太太,提出要退出幾個人的約定:她不再收養這個男嬰了。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很詫異。 李太太心直口快地說:「你這就不對了。當時,咱們幾個人都同意輪流收養這個孩子,才把他抱回來。現在,你怎麼能說退出就推出呢?」 卞太太:「我老公今天要走了……」 李太太:「他走不走和這個孩子有什麼關係?」 卞太太:「你們知道,我家失竊了……」 李太太:「你總不會以為是叉偷的吧?」 卞太太:「我沒說是他偷的。我是說,現在我家一貧如洗了。卞疆沒有固定收入,接下來的生活得靠他一分一分地賺。我實在沒有能力再收養一個孩子了。」 慕容太太嘆口氣說:「好吧,那就把叉先接到我家吧。」 卞太太的臉上掛著歉意:「另外,我想說……」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看著她。 卞太太鼓了鼓勇氣:「我想說,這個孩子好像有問題。」 李太太:「什麼問題?」 卞太太壓低聲音,說:「我覺得他是兩個,明中一個暗中一個。」 李太太:「別胡說了。多可憐的孩子!」 只有慕容太太聽了卞太太的話,心抖了一下。 卞太太馬上回家把那個男嬰領出來。一路上,她沒有看他一眼。 她把他交給慕容太太,急匆匆就離開了。走到門口,她回頭瞟了他一眼,他直直地看著她,那眼神讓她不寒而慄。 走出慕容家,卞太太的心情一下好了許多——她終於把這個可怕的東西甩出去了。 卞疆在收拾東西。 卞太太說:「你等著,我到附近小賣店給你買幾瓶純淨水去。」說完,她出了門。 窗外的陽光很好,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它們在談論明天的天氣。 卞疆只想帶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書。他的眼睛在書架上看來看去。最後,他的手伸向周德東寫的恐怖故事…… 暫停。此處為廣告:你想知道什麼是大恐怖嗎? 你想見識什麼是大驚怵嗎? 你想檢驗自己的膽量嗎? 你想得到極度的刺激嗎? 請購買—— 周德東的恐怖故事。 繼續。 卞疆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看見書架上有一疊照片,有幾十張。照片上那白花花的肉吸引了他的目光——那無疑是A級照,他經常在黃色網站瀏覽。 家裡怎麼有這種照片? 他拿起來,驀地瞪大了眼睛——那男人竟是鎮長! 由於角度問題,他看不見鎮長身下的那個女人。 鎮長赤身裸體的照片突然出現在他的家裡,他肯定要一張張地看下去。 鎮長的表情千變萬化,有的很痛苦,有的很幸福,有的齜牙咧嘴,有的怒目橫眉…… 他一張一張地翻,那個女人的臉露得越來越多。最後,卞疆終於看清——那女人正是他的老婆。 他們做愛的地點正是自己的家。 她在鎮長的身下、身上、懷裡、懷外,表情無比陶醉。 卞疆傻了。 他像一頭髮怒的獅子,舉起腳把椅子踹翻了。接著,他一發不可收,把四周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發洩夠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的心裡壓上了一座山。他相信自己一輩子都推不翻。 他在外面奔走,操勞,為這個家賺錢,吃的苦太多太多。而他的老婆在家裡卻跟另一個男人顛鸞倒鳳! 太太還沒回來。 這段時間,卞疆已經做出了一個決定。他為這個決定想哭。 太太終於回來了,她手裡拎著幾瓶純淨水。她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進屋後吃了一驚:「怎麼了?這麼亂!」 卞疆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感到氣氛不對頭,四處看了看,一下就看見了書架上那疊照片。她走過去拿起來一看,當時就傻住了。 她軟軟地靠在書架上。 她腦袋裡閃過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男嬰! 她和鎮長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只是沒有防備那個男嬰!有一次,她跟鎮長通電話約會,他就在一旁靜靜地玩。算起來,在她撫養他的一個月裡,鎮長有三次來到她的家裡過夜…… 前不久,她曾經有一次發現家裡的空膠捲好像不夠數。當時她並沒有多想,以為是自己記錯了…… 可惡的男嬰,肯定是他搞的鬼!他不但要讓這個家一貧如洗,還要讓這個家星離雨散…… 可是,他是怎麼拍的呢? 卞太太陡然想起昨夜那個夢:到頭了…… 她一張張撕那些照片,眼淚流下來。她說:「卞疆,你打我吧。」 卞疆冷冷地說:「離婚。」 她呆呆地看著老公,說:「不能挽回了?」 卞疆:「你說呢?」 她看得出來,他已經鐵了心。 他站起來,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了他們的結婚證,他把它裝進口袋,平靜地說:「我在前面走,還是你在前面走?」 卞太太說:「我。」 她慢慢朝門外走,走過卞疆身邊時,她突然大哭起來,緊緊摟住他:「卞疆,你原諒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卞疆沒有表情。 卞太太一邊哭一邊說:「我一個人在家,快三年了,實在沒意思……你理解我嗎?」 卞疆沒有表情。 卞太太:「你讓我用後半生彌補你,好嗎?」 卞疆還是沒有表情。 卞太太:「那個算卦的老頭早就說我們到不了頭,卞疆,發生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你別這樣恨我,好不好?我們一起和命抗爭,好不好?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這時,卞疆眼裡的淚流下來。 卞太太顫顫地說:「都是那個男嬰搗的鬼,他偷了我們的錢,又要逼我們離婚……」 卞疆大聲吼道:「是誰搗的鬼不重要!不管怎麼說,你是不是跟人家睡了?」 她啞口無言了。 卞疆擦擦淚,平靜了一下,說:「你洗洗臉。還是我先走,我在那裡等你。」然後,他大步走出去了。 卞太太哭得癱倒在地。 卞疆和卞太太很快就把離婚手續辦完了。 儘管他們沒有對任何人聲張,但是鎮裡很多人還是知道了這個消息。 卞疆走了。他把房子和家裡所有的東西都給了卞太太(我們繼續叫她卞太太),一個人去漂泊天涯。 他離開小鎮的那天,就像電影裡演的一樣,天陰了,雨淅淅瀝瀝落下來。 卞太太知道這個男人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像傻子一樣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遠去,直到看不見……這狠心的,竟然沒有回一下頭。 她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卞太太盼著老公回心轉意,突然出現。 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 這天,卞太太突然回想起,那天她翻看那些偷拍的照片,其中一張照片裡有那個男嬰,他在卞太太和鎮長的旁邊睡著! 卞太太糊塗了,只要有一個鏡頭裡出現了男嬰,就說明這些照片不是他拍的。 不是他拍的! 那是誰? 還有一個第三者埋伏在暗中,潛藏在她家的某一個地方,把他們交歡的場面全部偷看?把他們的癲狂愛語全部偷聽? 她感到後背發冷。13、垃圾精? 張古跟蹤收破爛的老太太,摸清了她的住址。 她住在小鎮西邊,在郊外,空曠的野地裡有一座孤零零的磚面土房,原來住著一個老道,後來老道死了,就空了。 她大多時候都呆在那間孤零零的房子裡,不知道幹什麼。偶爾她才推著垃圾車出來轉 一轉,天很早就回去了。 她還和從前一樣,從來不到17排房收破爛。除了張古,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張古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難道17排房有她害怕的人? 當然,張古要上班,要寫報告,要和朋友聚會,要吃飯睡覺,要上廁所,他不可能每時每刻跟蹤這個老太太。 一天,很晚了,張古寫一個工作總結類的東西。 他的旁邊放了啤酒,他一邊喝酒一邊打字。 電話響了,他拿起了話筒:「餵——」 原來是馮鯨,他說:「張古,我想,我想跟你說個事……」 張古:「什麼事?」 馮鯨:「我跟那個永遠的嬰兒又在網上聊天了。」 張古:「有什麼發現嗎?」 馮鯨:「其實也沒什麼,直到現在我仍然對她很信任。只是……」 張古等待下文。 馮鯨:「只是她說了一些話,讓我有點猜疑。」 張古:「她說什麼了?」 馮鯨:「我們聊起了哭的話題。她說,她從來沒有流過一滴淚。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她的四周是沙漠。」 馮鯨:「她對我說,哪怕你的眼淚包含天大的委屈,掉在沙漠上轉瞬就無影無蹤,太微不足道了,惟一的結果是滋潤了沙漠。」 馮鯨:「她對我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顆沙子對你的委屈負責。」 馮鯨:「她一直說她嬌生慣養,我覺得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心態。」 張古:「還有嗎?」 馮鯨:「沒有了。」 張古:「我覺得這很像一個要強的女孩子說的話,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放下電話,張古繼續喝酒,打字。 可能是啤酒喝多了,他突然想撒尿,就出了門。 外面漆黑一片。那條莫名其妙的狗又開始汪汪汪了,張古至今不知道那是誰家的狗,也知道它在哪裡叫。 他一邊尿一邊看了慕容太太家一眼,他發現慕容家院子裡站著一個人。 他的尿一下就沒了。他系上褲子,躲在陰影裡,仔細觀察,他終於看清,那個人是收破爛的老太太! 她從慕容太太家的窗縫朝裡看,神態極為詭異。燈光從窗縫照出來,照在她的臉上,白白的,很恐怖。 張古知道,那個男嬰這些日子就在慕容太太家。 她在看什麼? 張古悄悄走過去,站在她的身後,突然大聲說:「你在幹什麼!」 膽子再大的人,被這麼突然一嚇,都會條件反射地哆嗦一下。可是,這個老太太卻沒有,她平靜地轉過身,看了張古一眼,半晌才說:「看一看,有沒有破爛。」 然後,她慢騰騰地走開了。 張古從窗縫看進去,那個男嬰正在沙發上看畫冊。 張古回到房子裡,一個字都寫不下去了。 他在琢磨:這個神秘的老太太到底在偷看什麼?她在看那個更神秘的嬰兒嗎?她和他是什麼關係?同夥?天敵? 張古覺得這個老太太說的那句話很有意味:看一看,有沒有破爛。 張古總覺得,那個男嬰是這樣一種東西:走進一個廢棄多年的房子,裡面特別黑,掀開一塊瓦礫,下面很潮溼,靜靜趴著一個怪怪的東西,它一動不動地看著你…… 張古總覺得,那個男嬰陰暗、醜陋、骯髒、潮溼、怪異,鬼祟,不管他是變態、畸形的人,還是蔓延在現實生活中的某種病毒,抑或是大家傳說中的鬼魅,再抑或是某種超自然的異類——他的家園都應該是垃圾場。或者說,他就是垃圾精。他和人類對抗。 如果老太太用垃圾車把男嬰收走,那真是適得其所。 老太太就是收服他的人? 張古覺得生活中出現了小說的味道。14、碩大無比的貓 劉亞麗是鎮長一手培養起來的幹部。 一個大清早,鎮長把她幹了。那時候,劉亞麗年齡還小。 這麼多年,她一直和鎮長保持著偷偷摸摸的關係。這麼多年,她只跟鎮長一個人,沒有嫁。她甘心做鎮長妻室之外的情人。 她覺得她和他互相都是對方惟一的愛,她覺得他和她的感情是永恆的。 她一點不知道鎮長和卞太太——那個家庭主婦有一腿。現在,她已經徐娘半老了,也不如花了也不似玉了,而那個卞太太比她嫩一倍。 這一天晚上,她都要睡了,突然聽見窗外有聲音。 她以為是鎮長來了,聽了一陣兒,覺得不對,她抄起一把剪刀就走了出去。 外面黑糊糊,什麼都沒有。 她剛要進屋,隱隱約約看見遠處有一個黑影,小小的,像個貓。她肯定那不是人,因為那東西不是站立著,而是趴伏著,一動不動,好像在看她。 她的眼睛適應了外面的黑暗之後,終於發現,那東西有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幽藍的光。 是活物! 她害怕起來,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東西,紋絲不敢動。她在費力地想,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 那東西掉頭朝更黑的地方竄去了,很敏捷,四腳悄無聲息。她覺得,那東西好像在對她暗示什麼。 她覺得有隱情,緊緊抓住剪刀跟過去。 走一段,那東西又趴伏下來,雙眼幽藍,一動不動地看她。她不敢接近,腳步慢下來。待她停下之後,那東西又朝更黑的地方竄去了…… 那東西靜若朽木,動如脫兔。 劉亞麗的心懸起來:自己到底遇到了什麼?這東西到底要幹什麼? 她一直被牽引著來到卞太太家房子前,那東西突然消失了。她看見卞太太家擋著窗簾,裡面亮著粉紅色的燈光。 她好奇地走近窗戶,裡面隱隱約約有聲音,但是聽不清楚。她馬上有了一種預感,把耳朵緊緊貼在窗戶上,全神貫注地聽…… 身後一聲尖叫,她差點癱倒。 她驀地回頭,看見一隻碩大無比的貓正盯著她。那眼睛幽藍。 剛才是它嗎? ……從那以後,劉亞麗開始報復。 她是文化站站長,拍照技術沒有任何問題。而且,她家有暗室,可以衝洗照片。 這天夜裡,這個獨身的女人又一次偷拍成功,她鬼鬼祟祟回到一個人的家裡,走進暗房,開始衝洗膠片…… 是的,很多人害怕暗室。 很多恐怖故事從暗室流淌出來。 膠片、藥水、顯影、定影……暗室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 在暗紅的燈光下,獨身女人的臉顯得很鬼氣。 一張張的影像慢慢顯現出來。鎮長,卞太太,他們的表情漸漸清晰,漸漸清晰…… 她感到無比醜陋。 突然,她打了個寒戰——她看見有一張照片,在鎮長和卞太太旁邊,還躺著一個小小的東西,他一點點地清晰了…… 是個嬰兒!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隻碩大無比的貓。15、最恐怖的一幕 張古的決心一天比一天堅定:把一切弄個水落石出。 他產生了一個破釜沉舟的主意。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天快黑的時候,他到慕容太太家去了。他要把那個男嬰抱到自己的房子來過夜,他要和那個男嬰再一次短兵相接。 出門前,他把家裡的剪子小心地放到了他床頭的枕頭下。又把擀麵杖放在 床邊的一個空擋裡,一個伸手就可以夠到的地方…… 我們想不出對付一個嬰兒剪子和擀麵杖有什麼用,可是,張古總要壯壯膽。 原諒他的舉動吧,換了我們,還不一定有這樣的膽量呢。他也是人啊,又不是孫悟空。 他大氣凜然地走進慕容太太家。 慕容太太正跟那個男嬰擺積木。 自從迢迢死後,這個可憐的女人就把這個男嬰當成了感情依託。她和他在一起,就好像看見了迢迢一樣,那感覺又溫馨又悽涼。 她的眼神再不像過去那樣明朗,那裡面有一種永遠不可以根除的悲傷。 她擺了一座漂亮的房子。男嬰插了一手,把積木「譁」地碰倒了。 她耐心地說:「沒關係,媽媽再給你重新擺。這一次啊,媽媽給你擺一個幼兒園……」 張古進了門,站在一邊靜靜地看。 她抬頭看見了張古,說:「你嚇了我一跳。」 張古看著男嬰說:「嫂子,今晚讓這個孩子跟我睡一宿吧。」 那個男嬰認真地擺著積木。 慕容太太說:「怕他不跟你。」 張古:「沒問題。上次,卞太太把他放在我家裡睡過一夜,他挺乖的。」 慕容太太就輕輕地對那個男嬰說:「迢迢……」她又叫錯了。迢迢死後,她總這樣。她嘆了口氣,改正過來:「叉,你跟叔叔去睡一夜,好不好?」 男嬰把積木弄倒了。 張古把他抱起來,盯著他的眼睛說:「走吧,我那裡有很多你愛玩的東西,還有錄音機呢。」 「錄音機」這個詞似乎沒觸動他什麼,他的眼睛東看看西看看。 就這樣,張古把他抱出了門。 慕容太太在後面說:「他要是哭,你就給我送回來啊!」 天徹底黑了。 張古抱著他回到家裡,把他放在提前給他準備好的小床上——張古的床是個雙人床,很寬大。他為男嬰支的是鋼絲床,小多了。 男嬰坐下後,又開始認認真真地看張古的左瞳孔,神態像眼科大夫那樣。張古被看得心裡發瘮。 他避開他的眼睛,轉身拿來兩個東西遞給他,一個是錄音機,一個是口琴。 男嬰的眼睛終於轉移了。 他把黑色的錄音機推到一旁,抓過彩色的口琴,放在嘴上吹。他竟然吹出了聲音,很高興,一隻手揮來舞去。 這樣看起來,他真是一個嬰兒,沒什麼異常。但是,張古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男嬰玩了很長時間,終於有點玩膩了,把口琴扔開了。 他跟前沒什麼好玩的東西了,這時候他抓起了那個黑色的錄音機。 張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男嬰擺弄了一陣子,似乎覺得錄音機也沒什麼樂趣,又把它扔在了一旁。 天晚了。張古為他鋪好被子,給他脫衣服。 誰知他好像不同意,嘴裡「嗚嗚咿咿」嘀咕著什麼,下了地,歪歪斜斜地走到張古的大床前,笨拙地朝上爬。 那裡埋藏著張古的剪子和擀麵杖。 真是怪了! 張古強行把他抱到為他支好的小床上,他的嘴裡又發出似乎很不滿的聲音,倔強地溜下地,又朝張古那張大床上爬。 張古把他抱回幾次,他每次都走過去。 最後,張古妥協了,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那張大床上,而他睡在了為男嬰準備的那張小床上。 上了張古的床,那個男嬰似乎滿意了,乖乖地讓張古為他脫了衣服,鑽進了被窩。 張古故意把那個錄音機放在寫字檯的桌面上,動作很大。然後,他也躺下了。 他關了燈。 這一夜,更加黑暗,整個世界都被墨水淹沒了。恐怖迅速佔據了他的心頭。 那張大床在門口。而張古睡的這張小床在房子的最裡面,他要跑出去,必須要經過男嬰。 這個男嬰,他不動聲色地搶佔了自己的地盤,剝奪了自己的武器!現在那把剪子在他的枕頭下,那根擀麵杖在他的身邊,張古想拿到它們太難了。 張古感到自己的情勢極為不利。 那條無處不在的狗又開始叫了。今天,它的叫聲極為古怪,很尖細,很婉轉,像一個女人在唱歌。 張古儘量躲避這跑調的歌聲,專心致志聆聽男嬰的動靜,不漏掉一絲聲音。 男嬰靜謐,像死了一樣。 那個錄音機就在寫字檯上靜靜地擺著,離男嬰很近。那東西繫著他的心思,也繫著他的心思。 過了很長時間,張古終於聽到男嬰傳來了輕微的鼾聲,均勻而甜美。 聽別人睡覺是很容易困的。睡意在張古的腦袋裡瀰漫,越來越稠粘,像一鍋糨子。他像粘在蜘蛛網上的蚊子,越踢騰越黏糊。 他堅持著。 他知道,只要自己睡過去,那男嬰就得逞了。今夜,他只許成功,否則,更沒有人能夠看清男嬰的真面目了。 為了引蛇出洞,他也由淺入深地發出輕微的鼾聲,而且和那個男嬰的鼾聲參差不齊,很逼真。 模擬鼾聲更容易睡過去。又過了一些時間,張古真的堅持不住了…… 這時候,他聽到除了他和那個男嬰錯落的鼾聲,這屋子裡還有另外一絲聲音。他一下就精神了。 他輕輕抬起頭,影影綽綽看見那個男嬰一邊發著舒緩的鼾聲一邊悄悄下了地,他一點點靠近了寫字檯上的那個錄音機! 那條狗突然不叫了。 張古嚇得面無人色!他終於親眼看見這個男嬰的另一面了! 那男嬰拿起錄音機,躡手躡腳地朝外面走去,他的動作敏捷而無聲。他的鼾聲跟他的身影一起漸漸消失了。 張古爬起身,光著腳跟了出去。他豁出去了。 男嬰出了門,像狸貓一樣靈巧地向房子後面跑去。 張古跟他來到房後。 前面說過,17排房位於小鎮的最北端,張古家房後是高高的草叢,再往北就是開闊的莊稼地了。風吹過來,莊稼「譁啦啦」地響。 張古躲在房角,偷聽。 在這漆黑的夜裡,男嬰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說話十分老練,而且張古聽出好像有一點河北口音。他對著錄音機,大聲說著一些奇怪的話:「口啞了,耳聾了,五腑六髒流膿了!口啞了,耳聾了,五腑六髒流膿了……」 然後他號啕大哭,那哭聲像活人被油炸了一樣,令人毛骨悚然! 張古嚇得魂不附體,轉身跑進屋,躺在床上哆嗦起來。 那個男嬰很快摸進屋來,他輕輕關上門,輕輕把錄音機放在寫字檯上,輕輕爬上床去。他沒有弄出一絲聲音來,而且他一直發著鼾聲,綿長而恬靜,還夾雜著一句含糊不清的囈語…… 天終於亮了。 張古一夜沒睡,兩眼猩紅。 天亮了他的心就踏實了一些。 他認為這個男嬰絕對是個異類,他屬於白天的背面,屬於另一種陰暗的時空。而現在太陽出來了,張古覺得好像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時間和地點,他不那麼害怕了。 此時,張古對男嬰充滿了仇恨。他已經基本肯定,17排房發生的悲劇都是他搞的鬼。 男嬰醒了。他在被窩裡玩,嘴裡「嗚嗚咿咿」地說著他的兒語。 張古對他的偽裝感到噁心和恐怖。 他裝做沒事兒一樣來到床前,對男嬰說:「走吧,我送你回慕容家。」 男嬰還在「嗚嗚咿咿」說著他的兒語。 張古為他穿衣服的時候,手開始抖。他看見他的頭髮上有一個草屑,那無疑是他半夜出去時掛上的。 張古為男嬰穿好衣服,要領他出門的時候,順手把那個錄音機裝進了口袋裡。 他拉起了那個男嬰的手。他的心「怦怦怦」猛跳起來。他懼怕那隻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手,他擔心他突然驚叫著抓住自己。 男嬰沒有抓他。他乖順地跟張古走了。 把男嬰送到慕容家之後,張古把鄰居們都叫到了慕容家。 李麻夫妻,卞太太,慕容太太,他們都不知道張古要幹什麼。那個男嬰拿起一隻皮球,在手中扔著玩,動作很笨拙。 張古突然指著那個男嬰大聲說:「這個孩子會說話!」 大家都愣了。 張古說:「昨天,我特意把他抱到我家去住。半夜的時候,我親眼見他拿著我的錄音機,溜到房後,錄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話,還鬼哭狼嚎。他是個怪東西!以前出的怪事都是他搞的鬼!」 大家都看那個男嬰。他專心致志地扔皮球玩,不小心摔了一交,爬起來,繼續扔。 李太太小聲說:「他還不懂事呢。你怎麼跟熊熊一樣編謊話呢?」 張古大聲說:「你不相信我?」 慕容太太說:「肯定是你做夢了。」 張古從口袋裡掏出錄音機,說:「你們自己聽吧!」 他打開他的錄音機,讓每個人戴耳機聽。可是,每個人聽見的都是一群人在酒桌上說醉話的錄音。 張古不相信,自己聽,整盤盒帶都是同一個內容:在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上,大家在一起喝酒說醉話。其中他自己的聲音最多,最清楚。 張古傻眼了。 男嬰一心一意地玩著…… 一直沒說話的李麻說話了:「張古,最近你的身體可能有問題,你得到醫院看一看。」然後,他又俯在張古耳邊小聲說:「你是不是特別崇拜電影裡的偵探?千萬別走火入魔啊。特別是不要再戴那個鴨舌帽了,更不要拄那個文明棍,鎮裡人都感到好笑,只有沒人對你說罷了。」 張古竟然有了點動搖。他知道李麻說的話是什麼含義。 難道昨夜自己在做夢? 三人成虎。超過十個人都說你是老虎,你差不多就會認為你腦門上沒有王字那是鏡子的問題了。超過一百個人都說你是狗屎,那你基本上就會聞到自己身上有臭氣了。 那個男嬰對大人說的話一點都聽不懂,他還在玩他的皮球,嘴裡發出嗚咿嗚咿的聲音。 李麻夫妻回家了。 慕容太太進廚房做早飯了。 有人牽了牽張古的衣角,他轉頭看,是卞太太。她低低地對張古說:「我相信你。」然後,她垂下頭,很怕事地走開了。 剩下了張古和那個男嬰。 這時候,那個男嬰停止了踢球,他轉頭看了看張古,那眼神簡直就像換了另一個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