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綠意萌動春風拂面(春春欲動它在駘蕩的春風裡搖啊搖)
2023-05-31 08:42:55
□金海燕
春光爛漫,窗外的白玉蘭已開得極盛了,而街市仍是寂寥。母親叫我同去不遠的田野,好挖些薺菜來,預備曬乾了燒茶葉蛋。
帶上一把剪刀,提上一個竹籃,飛奔向春日的田野。種地的農民已開始種番薯了,把番薯埋在地裡鋤頭翻土蓋上,也許在心裡也開始期待新一年的收成。芹菜鮮嫩美好,在陽光下閃耀著生機的綠色。路邊的小野花矮小而貼近地面,似乎在春風裡陶陶然地舒展,綻放著屬於自己的燦爛,蜜蜂也來採花的蜜了,它們飛得那樣低。田裡還有些枯草,是冬天的痕跡。
母親一路教我辨識各種菜蔬。對我這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讀書人來說,少有農耕的體驗,也最難辨別野菜,但我是認得薺菜的。小時候,總摘了放耳邊來搖鈴鐺,遊戲之間聽那種子搖動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在杜橋,人又叫薺菜為「咯咯草」的。我心裡想,也許是鄉人為了紀念春風拂過大地時這草發出的輕響吧。如果還可以再給它起個暱稱,我則必要叫它「搖搖草」,因它在駘蕩的春風裡搖搖,也在小孩兒的耳邊搖搖,是一株可愛的草。
《本草綱目》裡,李時珍記它的別名「護生草」。李氏云:釋家取其莖作挑燈杖,可闢蚊、蛾,謂之護生草,雲能護眾生也。文字極簡單,卻使我感動於佛家這一根草莖裡的悲憫之心。而眼前,薺菜開出的小白花攢簇著,結莢也是細小,似三角形如愛心,以它的小小昭示著春之生氣。想起辛棄疾那句「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這鄉野之間佔盡春色的薺菜花樸實美好,承載了多少春天的希望呢?
周作人在《故鄉的野菜》裡回味薺菜,引《西湖遊覽志》裡記載的風雅舊俗:「三月三男女皆戴薺菜花。諺云:三春戴薺花,桃李羞繁華。」《錢塘縣誌》裡也載「上巳出遊西湖,士女皆帶薺花」,佩戴薺菜花似乎是當時節日氛圍裡必備的儀式感。《民國浙江通志稿》裡則對這一舊俗做了一番考證:「《物類相感志》云:三月三日收薺菜花,置燈檠上,則飛蛾蚊蟲不投。是戴薺菜花之初意,為驅蟲也。此俗今猶存在。」無論戴薺菜花是否為了驅蟲,可今人卻難以看到如此歡快的節日裡戴花遊湖的男男女女了,也難以想見春色掩映春衫的美好了。
這樣一株野草固然是詩意的存在,但與之相連的不免還有飢餓與貧窮的年歲。萬曆《嘉善縣誌》載:「白曰白菜,青曰青菜,似波者曰波菜,生可噉者曰生菜,甘者曰甜菜,不植而野獲者曰薺菜。古者菜亞於谷,故谷不熟曰飢,菜不熟曰饉,誠重之也。」我們可以想像,在饑荒的歲月裡,這樣一株不需種植而自由生長的野草帶給了多少人生的欣喜。採食作羹的美味,想必也是隱居的山人最適宜的菜蔬,無訝東坡在《與徐十三薺羹書》中盛讚此菜為「幽人山居之祿」。
歲月流轉,人們自然為這株隨春風生長的野草研製了許多吃法。最簡單的,採葉炒食或涼拌的家常做法,保留了薺菜本身的甘甜與新鮮。如果將鮮嫩的薺菜焯一遍水,作餡包進餃子、湯圓裡,那簡直是滿口的春天了。據說著名語言文字學家黃侃先生,有一回課上講《說文》,和學生們嚴謹細緻地講完「薺」字後,認真地說:「你們記著,薺菜餡的餃子最好吃!」全班學生剛從嚴謹的訓詁裡緩過神來立馬哄堂大笑。看來,這位先生確也是同我一樣,為這薺菜餃子而傾倒了。
「陽春三月三,薺菜當靈丹」,台州本地有三月三吃薺菜花煮蛋的講究,據說那天吃了,一年都不會頭疼。挖草曬草,洗蛋煮蛋,我是儘管吃的,管飽又香,可不管這傳說真不真呢。與節日特定的儀式感相似,在定海則有「立夏取薺菜花煮清明粿,與兒童食之,可不疰夏」的說法。而據康熙《臺灣縣誌》卷一《輿地誌·歲時》記載:「臺灣七日為人日之期,俗謂七元是也。以雜蔬和羹祀先禮神,名曰七寶羹。」正月初七,臺灣人吃由菠菜、芹菜、薺菜、芥菜等七種蔬菜製作的羹,據說是閩南一帶傳過去的。而這一習俗也傳到日本,日本人初六晚上將芹菜、薺菜等七樣菜清洗乾淨,初七一早開始熬煮七草粥,一邊煮一邊唱「七草歌」,祈望以切七草的咚咚聲驅走帶來疫病的飛鳥,以歌謠帶來新一年無病無災的好年景。此刻,這不也正是我們心底的祈願嗎?
站在春之田埂上,綠意盎然,薺花如雪。我在陽光中陶醉,帶著希望,帶著祈禱,仿佛從一個迷幻的夢中醒來。
作者金海燕,筆名潮水,浙江台州人,熱愛古典詩詞,為浙師大北山詩社、路橋詩詞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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