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人生一場戲(小說類文章)
2025-03-10 12:08:25
這一生我遇到許多許多人。只因兩點,令你在我生命中屹立不倒、成為永恆。
一、你化解了我的自卑。
二、你釀就了我的自卑。
——題記
一小學
盛夏討厭自己的名字。
當一個名字太過性格時,就會招來禍端。尤其對於陌生的群體而言,能迅速攻擊對方並建立自己地位的方式有兩種:一,攻擊對方的長相;二,攻擊對方的名字。
在學校中尤為明顯。
「我叫盛夏。盛開的盛,夏天的夏。」
每次這樣的開場白介紹完,底下的同學就會有所反應。或誇張的驚呼,或好奇的私語,或打量的探究,或肆無忌憚的嘲笑。而這一切,在幾日後會變本加厲,轉換成赤裸裸的欺負。
「剩下的那個人做值日!」
「剩下的果實,不要忘記,也不要想起……」
「剩下剩下嫁不出去!剩下剩下嫁不出去!」
盛夏低著頭,默默的走過長長的學校走廊,不回應,不抗爭,任由男生們排列成行對她大呼小叫,任由女生們遠遠站在一旁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奶奶說,這是命。
盛夏,被嘲笑,是你的命運。
長長的走廊前面有扇玻璃窗。盛夏走過去,走過去,在快要拐彎的一刻抬起頭,與鏡中的倒影對視——
鏡子裡的少女,矮小,瘦弱,枯黃的頭髮,看起來總也顯不乾淨的蠟色皮膚,五官平凡,沒有任何可以被稱之為優點的長相。
盛夏只看了一眼,便默默的垂下頭,快步走過去。
在沒有成長之前,她就已先領悟了自卑。
自卑就是……
別人給你貼上劣質貨標籤,而你也覺得就是這樣。
五年級時,又迎來又一輪轉學。
像漂泊的浮萍,從這個城市到那個城市。
因為總是沒有穩定的住所,自然不會有強大的人脈,就總要就讀差勁的學校,然後被欺負……一次次,惡性循環著。
盛夏在書包裡放好了錢,在飯盒裡裝好了糕點,以往無數次的經驗告訴她,只要交出錢和食物,對方就會放過她。
她便這樣帶著忐忑心態跟老師一起走向教室。
校舍是60年代的老樓,因為潮溼牆角長了點點青苔。上面是一排鏡框,裡面排放著優秀的學生作品。
其中有一張是攝影照片——
鏽跡斑駁的學校單槓上,倒掛著穿運動服的少女,身後是鬱鬱蔥蔥的樹木和四四方方的校舍,背景被虛化,突出少女潔白的牙齒和倒垂下的一把烏黑長髮。長相不美,但卻透著滿目青春。
右下角寫著拍攝者的名字——「時裂」。
老師在走廊盡頭停下,推開最裡面一間教室的門,沒有想像中的喧囂,只有安安靜靜的凝望。
老師帶她走進去,介紹說:「新來的同學,叫盛夏。盛夏,跟大家打招呼吧。」
所有目光看向她,帶著好奇,帶著探究,卻沒有嘲笑。
這樣的友善,反而成了一種反常。
盛夏捏著裙子,手心冒出薄薄的汗,大腦忽然一片空白。
因為久久不動,同學們開始交頭接耳。他們很快就會嘲笑自己了吧。像以往無數次一樣。她會成為異端,成為弱者,成為欺負的對象。
依稀有霧色從眼底升上來,源於記憶深處根深蒂固的恐懼。明明有著新的開始,明明可以更改命運,卻因為無法表達,只能這樣重蹈覆轍。
自卑就是……
你以為可以克服,卻一次一次越來越觸目驚心的發現自己的無力。
幾可見命運張開了血盆大口,獰笑著撲過來。
她低下頭,已經決定默默承受。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開口——
「歡迎。」
歡。迎。
一字開,二字揚,似乎還有後續,卻又戛然而止。
世界因此而寧靜。
盛夏抬起頭,看見教室中間,第二排第六桌的一個男孩子站了起來,短短的頭髮,高挺的鼻梁。
這兩樣構築成了盛夏對時裂的最初印象。
此後很多很多年,她想起他時,記憶深處那個帶頭起身引領全班一起歡迎她的男孩依舊鮮明。只是——
站在講臺旁因為自卑而局促不安的少女,卻永久的消失了。
二中學
收到情書的時候,正是散學後的校門口。
人來人往時,每個人都會好奇的朝這邊看。
告白的男孩除了信,還帶了蛋糕,透過透明的塑料殼,可以看見裡面的奶油上殷紅一點,正是赫赫有名的紅寶石蛋糕。
「聽說你喜歡吃,所以逃了下午課買來的。」男孩帶著殷切的將蛋糕往她手上遞。
這令盛夏想起小學時,那些從她書包裡搶奪糕點的男孩。
那場噩夢終結在五年級時,她轉到這座大城市,遇到了素質很高的同學,名字就不再顯得那麼可笑。隨之而來的,是友善、友誼,以及……發育。
短短半年內,她的身高抽長了10公分,胸部也開始輪廓分明。在一堆還在嬰兒肥的女中學生中,顯得格外高挑搶眼。
於是就開始受歡迎。
於是就有了追求者。
於是就漸漸變得會跟人相處,會妥善應對。
比如眼前這位。
盛夏接過蛋糕,微微一笑:「雖然要表示感謝,但是為了這種事情逃課,我不怎麼喜歡呢。」
男孩怔了一下,漲紅了臉:「我下次一定不了!」
「嗯。這封信我回去看。我要趕7點的補課……」她看了腕上的手錶一眼。
男孩立刻識趣讓路:「那你快去吧。我也沒什麼要緊事……那個,你什麼時候給我回復?」
盛夏歪了下頭:「等我們彼此真正了解的時候再來決定這個答案好嗎?我會回去看信的。明天見。」
幾可見對方臉上立刻綻出了光:「好!明天見!」
盛夏笑著轉身離開,走過兩條街,確定對方沒有跟來,目光落到手裡的情書上。
印著玫瑰花的精緻信封,工工整整的字跡,處處彰顯著對方的用心。只是——盛夏厭惡的將它撕碎。這種毫無交集一無所知就嚷嚷著喜歡的愛慕,真是膚淺的讓人噁心。
他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世,不知道她曾經經歷過什麼,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不曾到來,只是看見現在脫胎換骨的她,就嚷嚷著的喜歡……算什麼?
盛夏把信丟進垃圾筒,卻在下一瞬,如遭電擊。
——街對面,站著時裂。
短短的頭髮,挺直的鼻梁。他斜靠在人行道護欄上,低頭擺弄著手中的相機,專注專心。
時裂喜歡攝影。
從孩提時代,別的孩子們還在玩繪畫練鋼琴經歷人生啟蒙的時候,他已經跟攝影師父親出去外拍,幫忙布置道具,看行李。
當他十二歲時,已能拍出很獨特的照片。
他的那幅《青春》在市業餘攝影大賽中一舉奪魁。人們後來才知道,照片中的女孩固然只有十四歲,而拍攝者更比她還小了一歲。
「天才的靈性,是跟年齡無關的。即使是攝影上。」評委用這句話定義了時裂的獨特。學校也倍感驕傲。
他遠遠走在了同齡人前面。
然後回過頭來,影響著他的同學們。
盛夏再次想起命運轉折點的那天——老舊的教室裡,第二排第六桌的那個男孩如何表達了他的友善,然後,那份友善瞬間感染了其他所有人,他們集體鼓掌,歡迎她。
從此他成了她的聖光。
她的秘密。
她的天與地。
因為沒有分到一個班級,見到時裂的機會就變得很少。
所以每次看見,目光都會忍不住變得貪婪。任何細節都要記住,一秒一釐都不想錯過。
盛夏在街這頭久久凝望,看著他白色的襯衫上第二顆紐扣沒有扣,藏青色的牛仔褲腿上有泥土的痕跡,可他還是那麼好看,那麼那麼讓人怦然心動的好看。
盛夏猶豫著要不要過去跟他打招呼,要怎樣才能夠做的足夠自然,如果用「你可以給我拍一組照片嗎」做搭訕理由而被答應了的話,是否接下去就會有許多許多接觸的機會?
她想啊想,想到時裂有了動作。
他忽然站直,把頭扭向一邊,將相機塞入包中,朝某處走過去。
盛夏隨著他的方向一起轉頭,看見一個女孩笑著跑到他面前,揉了揉他的頭髮,熟稔又親暱。
是她。
《青春》照片裡的那個女孩。
她和照片裡幾乎一模一樣,烏黑的發,潔白的牙。以前沒覺得多麼漂亮的五官,因為審美觀的重新定義而變得充滿魅力。
小學生們大多喜歡洋娃娃般甜美清純的長相。到了中學,身材、談吐、氣質就會變得重要起來。
如此再看那女孩,就知道為什麼成年人的評委們會把大獎頒給時裂。
時裂的審美,是成年人的審美。
時裂挑選的青春,是成年人們認為的青春。
時裂……比他們所有人都要早熟。
盛夏怔立原地,不能動彈,不能出聲,甚至不能思考。
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女孩挽住時裂的手,兩人並肩走啊走,然後,竟然走到了街這邊來。
時裂看見了她。
「盛夏?」他驚訝的抬眉,然後眼角就彎了起來,笑的十分美好,「好巧呀。回家嗎?」
「不……補、補習……」侷促、失控,然後,無法流暢的說話。
「好辛苦。加油哦。」他說完後,跟女孩繼續走。
依稀聽聞女孩問:「你同學?」
「小學的同學,現在同校,但不在一個班。」
「她是不是喜歡你呀?」
「唔……也許吧……」
明明是漸行漸遠的聲音,卻在耳際字字分明,如雷、如劍、如針,刺的她戰慄不安。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知道?
像衣服突然被脫光,像醜陋被所有人看見,像天塌了下來……
盛夏突然蹲下,抱住自己的膝蓋。
不可說的心事。
一直藏起來的心事。
她自己一個人獨享的心事。
在被對方知道後,就變成了……笑話呢……
即使個子長高了,即使開始受歡迎了,即使已經不再受欺負了,但自卑就像病毒,潛伏在身體的最深處,抓住時機噴薄而出。
眼淚便一下子湧了出來。
自卑就是……
你喜歡一個人。然後你發現了,他不喜歡你。
三大學
盛夏將腿抬過頭頂,腳尖繃直。
整個系,只有她能保持這個天鵝姿勢長達3分鐘。
汗水從額頭滾下來,後背的衣服已經溼透。但她依舊在忍耐。
忍耐的越久,鬆懈一刻的感覺就越好。而此刻的每一分忍耐,都會令她今後的舞臺形象更美好十倍。
她閉上眼睛,輕輕呼吸。堅持,再堅持一下下。
會學舞蹈,源於中學的失戀。
那天大哭一場後,她神色恍惚的走在街上,看見一家店門口貼著芭蕾培訓的海報。鬼使神差走進去,然後一跳,跳了好幾年。
當時老師說她年紀較大,難有作為。如今,她卻成為了藝大舞蹈系的高材生。
其實,這個世界上天才終歸少,大部分人都是靠努力才獲取成功。而盛夏,無疑是最努力的那一個。她把這個動作,堅持過了4分鐘。
倒下去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了,虛脫中卻又有難言的滿足。
她抬起一隻手搭在眼睛上,悠長的深呼吸。
這時,有人開門,老師的聲音傳了進來:「這邊請,這裡就是我們的練習室。學生們下課後就在這裡繼續練習……」
腳步聲很多,還有其他人?帶著這樣的疑惑,她移開手,明亮的光線映入眼帘的同時,時裂的面容也清晰出現。
她趕緊爬起來,因為起的太著急,左腳還滑了一下,不得不抓住扶手來平衡。
於是對方笑了起來:「盛夏,好巧呀。」
是啊,好巧啊。
她和他的每次相遇,都那麼巧出現在她很狼狽的時刻。
盛夏抹了把臉,她看起來不能再糟糕了,頭髮全溼噠噠的粘在一起,衣服也全是汗,隔著一米都能聞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吧?
「我去洗臉。」她抓著毛巾想閃,卻被老師叫住:「盛夏,時裂是我們特地找來的攝影師,為下個月的演出拍攝海報的。聽說你們以前是同學,那就太好了,就由你來跟時裂溝通吧。」
後頸處每根汗毛倒立起來,前方場景突然模糊。
盛夏忍不住想——好辛苦……她等的,這麼這麼辛苦。
盛夏洗完澡換完衣服回到練習室時,時裂在翻看剪報。有關於舞蹈系的一些演出報導全被老師收集整理下來,貼進畫冊。她走過去的時候,他正好翻到有她的那頁。
「你演奧黛爾嗎?」
「嗯……」從來如此,甜美可人的演公主,相貌個性的演黑天鵝。愛情裡,無論是舞臺上,還是現實中,她都只有女配的命。
「很好看。」他評價著,把畫冊放回原處,然後站起來,打量她。
盛夏感覺到自己的面孔在不由自主的燒灼。
「該怎麼拍你好呢?」時裂沉吟。
一顆心頓時猶如小鹿亂撞。
十年。
自五年級起,到大三。她等了十年。終於。
終於輪到她被他收入鏡頭。
莫名傷感,有些委屈,又有些悽涼,更多的是似有若無不願承認卻又難以抑制的歡喜。
時裂……你明明知道……你明明是知道的,我愛慕你,如小鹿戀慕溪水。
為何要答應,為何給我這樣的機會?
這是否說明……你有可能,會喜歡我?
會喜歡我嗎?
盛夏渾身戰慄。在時裂面前,她永遠是十年前那個自卑的女孩。
自卑就是……
心甘情願讓另一個人來評定你存在的意義。
四社會
盛夏從舞臺上退下的時候,掌聲如雷,久久不歇。
幕已經謝過三次,但觀眾們仍不肯罷休,但這一次,她不準備滿足他們。
因為後面還安排了一系列的採訪。她要換衣服,重新上妝,忙得不可開交。
「你吃幾口,記者在後臺等著,他們問的問題,要是涉及你和周公子的緋聞的,可以一概不答。」助理將一片蘋果遞到她嘴邊,她吃了,三四隻手伸過來,幫她脫掉演出服。
助理又遞了一塊蘋果過來時,盛夏拒絕了。她的體重已是危險的88斤,在這個領域內,肥胖是最大的殺手。而她一向驕傲自己的克制力。
助手不放心的繼續叮囑:「XX臺的記者很刁,他可能會誤導你……」
盛夏一邊卸妝一邊打斷她:「放心,我知道怎麼應對。」
她知道怎麼應對。
所謂成長,就是越來越能應對各種意外。即使不友善、即使充滿惡意的挑釁,也能從容以對。
所以,10分鐘後當她進入後臺,一窩蜂的閃光燈和話筒舉到面前來時,她先是笑了一笑,把目光對向正前方。
「我跟周公子只是普通朋友。他喜歡看我的演出,我感謝他特意為我編舞,我們是很愉快的合作方式。就像在座各位記者朋友跟編輯的關係一樣。」
「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喜歡能夠容忍我一切缺點的人。我脾氣很差的。」
「今後兩年重心還是會放在舞蹈上。畢竟身體還在巔峰狀態,趁還能跳的時候,多跳。」
「沒有,我的腳傷已經完全好了,謝謝大家關心……」
回家的車上,盛夏坐在後座,用手撫摸自己的左腳。
助理立刻緊張:「疼?」
「沒有。都說了沒再復發。」她放下手,把目光轉向車外。
左腳曾經韌帶拉傷,傷在大三公演前拍宣傳海報的前一天。
因此,海報沒拍成,而且足足養了一年半才徹底康復。與時裂的交集也就斷了。她終究是沒能出現在他鏡頭裡。
有時候,盛夏覺得這是老天對她的告誡。告誡她不要心懷僥倖。告誡她適可而止。
如果一個人,總是讓你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話,又為什麼要飛蛾撲火般的靠進呢?
所以,她已經很久沒再想起他。只是腳踝偶爾會疼。醫生說不清楚原因,最後歸結為心病。
恍惚的時候,助理遞來手機:「周公子約你吃宵夜,為你慶祝。」見她遲疑,助理又說:「他編的這支新舞大受歡迎,老闆希望你們今後繼續合作。」
話中意圖明顯,她只能妥協。
於是就去了約定的飯店。午夜十二點,人頭攢動。這個城市的人,都太寂寞。
服務生將她們引入包廂,房門開啟後,周公子第一個迎上來:「演出太棒啦!必須要讚美你!只有你能跳出我腦海中的畫面!」
握上來的手,也顯得過於親暱。
盛夏不動聲色,笑著反握住他:「是老師編的好。今後也請多多關照了。」
握住,搖三下,然後鬆開。因為重複過很多次,所以自然的完全看不出刻意。
周公子果然沒有因她鬆手而介意,轉身引介:「對了,還沒介紹。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時裂。時裂,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本城的明珠!驕傲!」
「盛夏,好巧啊。」對方笑,笑出了宿命的浮光掠影。
盛夏呆住了。
「不、在、國外?」不是移民了麼?不是在國外發展的風生水起麼?不是被《時代》聘為籤約封面攝影師了麼?怎麼回來了?
盛夏想,這多麼可怕。明明沒有去想,卻知道他在哪裡,在幹什麼,竟然把這個男人的生活變化都默默的關注了。
「他是被我邀請來給你拍照的!怎麼樣?驚喜麼?」周公子滿臉殷勤。卻不知,她心中滿目瘡痍。
「我……不、不想拍。」
僅有四個人的包廂裡,響起她微弱、卻又執著的聲音。
三個人都是一怔。
盛夏深吸口氣,迎著時裂的眼神,一字一字說的分明:「我,不要了。」
終於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了。
說出的同時,詛咒也就破解了。
時裂於她,就像腳踝韌帶的傷,是一場心病。而26歲的她,決定不再逃避。
「這麼多年,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時裂能夠為我拍照。像《青春》裡的那個女孩一樣,成為時裂鏡頭裡的靈魂。」
「盛夏?」周公子錯愕的看看她又看看時裂。
「但我又覺得那是不可能的。時裂眼光很高,要求很嚴苛,學校裡的女孩們去拜託他,都被拒絕了。所以,我也是不可能的。」
「盛夏……」助理在一邊輕輕拉她的袖子。
「大學時我覺得自己有了些許希望,老師誇我雖然天賦不高,但比任何人都要努力。老師說,如果下場公演我能成為正式一員的話,就請時裂來拍封面。於是我好努力。時裂這樣的天才,是想不到我有多麼努力的。我從120斤硬生生減到80斤,把每個基礎動作都重複上萬次,每天只睡6小時,花12個小時去練習……最後,我成功了。老師說,下次公演讓我領舞。」
「盛夏!」這一次,輪到時裂震驚的喚她。他的呼吸有點急促,不知是源於意外,還是源於感動。
「然後時裂來了,時裂答應為我拍照。我覺得付出的一切都得到了回報。專心致志的等著那一天的來臨。」盛夏一口氣說到這裡,停下來。
時裂臉上浮現出愧疚的表情:「對不起。」
「時裂失約了。約定的那天,時裂的女朋友生病了,所以沒能來。得知這個消息的我分了心,從舞臺上摔下來,傷到韌帶。」
一切都是報應。
報應她太貪婪。
報應她企圖介入一段已經固定的感情。
報應她心中懷抱著那樣卑鄙的想法。
所以一切努力,就那樣的化成了泡影。
盛夏笑了起來:「跟時裂有什麼關係呢?時裂只不過做了應該做的事情。歡迎剛轉學來的新同學;在街上跟以前的同學打招呼;受到邀請去大學為領舞者拍照;為了照顧更重要的戀人而推遲工作……這一切,其實跟時裂都沒有關係。完全是我單方面的行為。所以,我承受後果。」
周公子訕訕的張嘴想說話,但又最終沒能說出來。
這一場告白,太過慘烈。
慘烈的殺死了從前的盛夏。
盛夏上前一步,握住時裂的手,搖了三下:「所以,不用了。一切都過去了呢。就讓我曾經的那個小小心願,像一個氣泡,落到水裡,融化了。」
從今後她將不再糾結,不再奢望,不再被這個男人攪合的心緒不寧。
他是她最虛幻的美夢。如今,夢醒了,她意外發現——自己已經足夠強大。
「對不起,盛夏。」時裂反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暖和,一如他的人。
「沒關係。不是時裂的錯。而我說出來後,也覺得自己解脫了呢。好像能夠站在講臺上,笑著介紹自己了——嗨,我叫盛夏,盛開的盛,夏天的夏。希望能跟你們做好朋友。謝謝你當年歡迎我。」
包廂裡靜悄悄的。
周公子跟助理悄悄換了眼神。
時裂的睫毛微微垂下,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無論他想什麼,都不重要了。
盛夏挽了把頭髮,走到桌前:「不說了,我餓了。好多好吃的,太好了,今天要好好吃一頓。」
助理提醒:「體重……」
「沒關係。就這麼一頓。」她坐下來,拿起筷子,夾了其中看起來最好吃的一塊紅燒肉,正要放入口中,忽聽身後時裂開口——「那怎麼辦呢……已經拍了。」
她一怔——什麼?
時裂走過來坐到她旁邊的位置上,從包裡取出相機,打開顯示屏給她看。
「真對不起,在你剛才演出時,我在臺下,已經拍了。」
紅燒肉從筷中跌落。
盛夏怔怔的望著液晶屏裡的自己——那個脫胎換骨後豔驚四座的自己。
時裂眨了眨眼睛,笑出三分溫柔,三分狡黠,還有四分的含蓄。「盛夏對吧。我叫時裂。時間的時。裂開的裂。吶,就這麼說定了,要做好朋友啊。對了忘了說,能夠在鏡頭裡捕捉你,是我的榮幸。」
自卑因這一句話而被封印。
盛夏在照片裡復活。
【完】